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小说 > 暗的潮

第一篇~第六章

    赵宇飞的父亲赵荟在市里的报社从事编辑工作,那是个事业单位。可以说,l市的舆论基本由其一手操控。

    母亲李秀梅在防疫站负责宣讲如何防范疫情。二人每月工资加起来差不多上万,因此铁了心让赵宇飞进入公务员系统。

    无奈,赵宇飞的学习成绩向来稳定在班级最后的十分之一里。经过多方面托关系,才使得赵宇飞进入警校。校内招考基本形同虚设,走个过场便能成功进入体制内。

    可赵宇飞热爱摇滚,想走艺考这条路。多亏于伯伯的当头棒喝,才步入警察行业。准确地说,应该叫做当头棒揍以及恐吓。童年阴影久久缠绕着可怜的文艺青年。好在赵宇飞很快对刑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嗯,应该剪剪头发了。”

    赵宇飞纵身一跃,翻过菜市场尽头的矮墙。

    满地都是隔空丢过来的烂菜叶与臭鸡蛋,活生生的垃圾场。抄近路难免要沾上些恶心的东西,几只肥硕的老鼠光天化日之下翻找着食物。

    “希望小区”就设在这座垃圾场旁边,算是l市的贫民窟。一派死气沉沉的景象,何来“希望”之名?省内各地的监狱看守所中,都关着从这片小区走出去的青年。

    赵宇飞急匆匆地离开这里,此处的居民自尊心极强。说不定多看上两眼,便会被莫名其妙地质问“你瞅啥”,毒打一顿,扔进臭水沟里。

    “佳佳发艺”在解放胡同入口处,剪头只要十二块钱,经济实惠。客户主要定位在低收入群体。

    发廊多说有十几平米。两面墙上贴着几块大镜子,减少了拥挤的感觉。

    洗头池子里搁了一副橡胶手套,已被碱烧得发黄。卫生间门上贴着徐良的海报,发皱翘起的一角被胶带贴住。人物眼睛处的洞显然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窗台上的相框是发廊老板娘一家的合影,孩子长得很像妈妈,与爸爸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赵宇飞怀疑是隔壁老王的杰作。

    三角柜里满满的摆了十几排洗发水及护发素,瓶身上贴着主人的名字。

    深深嗅过,温水中透出熟悉的飘柔兰花香气。

    学徒小米刚清扫好满地的碎发,用一块脏抹布反复擦拭着玻璃门。“招大工”的a4纸下写了长长一串电话号码。

    “哎我说,这不飞飞嘛!头发该剪剪了!怎么着,逃课回家秋游?”小米夸张地笑着,一撮山羊胡子格外难看。

    “哪有。学校放假,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赵宇飞含糊地回答着,他懒得解释太多。“小米,你怎么还没升大工?我还等你给我剪头发呢。”

    “我现在就能剪,你敢用吗?”小米得意洋洋地摇晃着脑袋,伴随音响中的《社会摇》扭动着屁股。

    九分裤遮不住脚面,豆豆鞋也十分刺眼。在紧身t恤的包裹之下,小米如同一只厕所里的蜥蜴——又臭又滑。

    “佳姐,剪头发!”

    老板娘是那种微胖型的女人。虽然已年过三十,却风韵犹存。

    “来了老弟?先坐一下,让小米给你洗个头发。我忙活完这个就给你剪。”

    赵宇飞懒洋洋地喊道:“算了佳姐,我自己洗就好了。小米这小子能把我头发薅没了。”

    小米白了赵宇飞一眼,从屁股兜抠出盒压扁的白皮红塔山,倒出颗弯曲的烟丢进嘴里。

    “宋佳!给我拿五百块钱!这tm张壳子真够狠的,一把捞去一千多。”

    赵宇飞打量着来人。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男子很肥硕。他头发刮得露着青茬,墨镜随意地夹在耳朵上,上身穿一件黑色t恤,宽松的黑色西裤依然无法掩盖粗实的大腿。

    男子径直走进来,把怀中的手抓包随意扔在桌上,到卫生间小便,也不插门。

    赵宇飞有些厌恶。他认出男子正是相框里的男人。

    老板娘正用电推子推着客人的脖颈处。她怯生生地喊了一句:“我才刚开张没一会儿,客人不多,也就一百来块钱。在屋里的抽屉里,你自己拿吧!”

    男子踢开卫生间的门,一边用手拉着裤子拉链,斜楞着眼看着老板娘。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彩票撕得粉碎。

    “来来来,你告诉我,你有钱买彩票,没钱让我捞本?”

    老板娘很害怕,电推子在客人后脑勺上划出道豁。“你等会儿行不行?一会儿她们来烫完头就有钱了……”

    男子摇晃着手中的蜜蜡串子,鄙夷地看着老板娘。“你是真的没用。真的。没进门儿就给人家丈夫克死。”

    老板娘脸上挂了泪珠,呆呆地坐在转椅上。客人似乎忌惮男子,也不敢催促,只能摸着头上的那道豁烦恼。

    男子一把拽出老板娘的头发,便要往镜子上磕。老板娘连痛带怕,无助地哭喊。

    赵宇飞心头火起,真准备拔刀相助。

    那边的小米已经抱住了男子的腰。“成哥,消消火、消消火……我想起来了,昨天客人烫头的钱我忘给佳姐了,正好给你。”

    男子撒开手,接过小米递来的皱皱巴巴的钱。“行啊小子,还tm敢藏钱了?是不是没死过呢?”

    他转过头,恶狠狠地看着小米。而弱不禁风的小米,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没有……没有,成哥……真的是忘了!”

    男子叉开五指,向小米的后脑勺拍了过来。

    “警察不许动,否则将对你使用警棍!”赵宇飞脱口而出。回手一摸腰,发现什么也没有。

    男子有些嗤之以鼻,先给了小米两个大嘴巴,而后挑衅地看着赵宇飞。

    “小兄弟,怎么回事啊?”

    赵宇飞急中生智,掏出警校学员证,指着上边的国徽。

    “先生,请你注意一下。”

    男子狂妄地笑着:“警察同志,你要不要先把这个偷钱的贼带回去呢?”他用力撞开拦在门口的赵宇飞:“我奉劝你一句,以后别多管闲事儿!l市的公安局,那是我的卧室!我看哪个敢抓我!”

    赵宇飞愤愤地望着男子的背影。扶起已经瘫软的小米。

    老板娘连声向客人与赵宇飞道歉。客人没办法,解开围在身上的防尘布到别家去了。

    “小米,这钱姐还你。耽误了你抓中药……”

    小米恢复了刚刚的嘚瑟劲儿,继续捡起破抹布来。“佳姐,你说得这叫什么话!”小米用抹布抽了两下自己的三头肌:“他许佳成黑社会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当年混的时候人家都叫我黑龙!”

    小米心虚地像门外瞟了两眼,继续停止了腰板:“我随便叫四五十个兄弟,打不折他腿!”

    赵宇飞拿着毛巾搭在凳子上。“行了龙哥,我们知道你厉害了。你赶紧给佳姐倒杯水歇会儿行不?”

    老板娘有些惆怅地拽着被扯掉的头发,眼睛揉得通红。

    小米不停地转头探视着老板娘,眼里有一丝别样的光束。

    赵宇飞看得出,懦弱的小米是喜欢老板娘的。他怕极了那个男人,却依然能够挡在老板娘的身前。就冲这点,赵宇飞对小米多了一丝钦佩。

    “小米,我提醒你。老老实实的,别想歪门邪道,你斗不过他。”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普遍偏激,最容易克制不住情绪犯浑。小米的眼神明显不对。

    赵宇飞要把罪恶遏制在萌芽中。

    “哪能呢!咱小米光明磊落真汉子,犯不着玩阴的。”小米对赵宇飞说话的口气中多了些尊敬:“飞飞,真没想到,你是个警察。以后哥们儿要是有机会进到里边,还得麻烦你多多关照。”

    赵宇飞想到刚刚用学员证冒充警官证的事,不禁苦笑。好在没有被戳穿。

    “关照你就别想了,好好学理发。你要是进去了,我找管教一天收拾你八次!”

    赵宇飞咬牙扔给了小米二百块钱。“给佳姐买点好吃的。”他没敢回头看梨花带雨的老板娘,挥手告辞了。

    众生皆苦。也许,杀人是一种解脱苦难的有效方式。帮助别人解脱,也帮助自己解脱。

    回到家中与父母简单地吃了饭,赵宇飞睡到晚上九点多。

    他喜欢观赏城市的夜景,在脑海里搜索有关城市的记忆。

    赵宇飞突然想起,明士杰告诉他,身为一个警察,应该时时刻刻留意身边的景物。景物说出的话代表客观存在的法律关系。

    从步行街的东部到西部,两旁共有四百二十盏老旧的路灯,每隔十米一盏。灯光的波及范围刚好没有死角。

    可是总有那么几盏坏掉的路灯。

    治安监控只是摆设,从来没有打开过。

    桥下的灌木丛茂密的生长,虽然已是秋季。东北的植物天生生长无规律,就像脱下毛衣直接穿半袖的诡异气候。

    若是有人在这里抛尸,恐怕要整整找上十年。

    他享受着此刻的安宁,像拥抱一位老友。

    江水受月球的引力影响,潮来潮去。浪花拍打在水坝的声音,似咆哮,似呐喊。

    赵宇飞崇敬地望着远处的江面。他希望这里,永远不要为罪恶所侵扰。

    “你快要死了!”

    骤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赵宇飞一跳。

    寻声看去,是一位卖糖炒栗子的大叔,正开着语音与游戏里的队友对骂。

    来份栗子不错。

    “这个甜吗?多钱一斤?”

    大叔的炒栗子机器明显是用油桶改过的,八成以前卖过烤地瓜。

    “那能不甜吗?十八一斤。”大叔有点不耐烦,这个年轻人很没礼貌,连个称呼也不加。

    “十八?你这也太黑了。”

    大叔手中撑开的纸袋又合上,暗黄色的纸印着“王记”二字。“嫌贵你就不买呗,我差你那俩钱了?”

    赵宇飞忍着气,架不住想吃。

    “从今以后,我不希望你对谁都那么客气!”他想起明士杰的教诲,扭头走了。

    “你要死了!”也不知道大叔究竟是对语音的另一边说话,还是赵宇飞。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