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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江湖险恶(上)

    半个月瞥然已过。()这一日,郝汉自觉体内再无异样之感,心知毒质已然散尽,于是对喻雨芙道:“我身上的毒已全解了,咱们今日便启程去寻你哥哥罢。”喻雨芙点了点头,在郝汉手心写道:“咱们留一封书信给独孤大哥,与他道别。”郝汉点头称是,道:“独孤大哥救我性命,我也不知该如何报答,他一个人住在这里,只与灰狼为伴,不免孤独,日后我要常回来陪他喝酒。”

    两人写了一封书信,信中交代了去向,又言道日后再来拜访。两人将信放在屋中桌上,用油灯压好,又将所有的屋子都打扫清爽,锁严了门窗,便朝嘉兴城去了。到得城中,采购了一些路上吃用的物事,又寻了一家马场,挑买马匹。领二人挑马的马倌是个老者,这老者硬朗健壮,精神矍铄,但一条左臂却齐肩而断。

    郝汉一边挑马一边与这老者攀谈起来,交谈间得知这老者姓赵。赵老汉甚是健谈,天南地北,无所不说,谈了一会,郝汉便问及了赵老汉这条断臂,赵老汉只是一笑,避口不谈这断臂的情由,却道:“客官若是不嫌小老饶舌絮叨,便听小老说个故事如何?”郝汉笑道:“我最爱听人说话本讲故事啦,老丈便说来听听。”

    赵老汉抬头朝西面望去,道:“咱们这嘉兴海盐县附近有座莫干山,过去那山上时有狼群出没,它们凶猛异常,还时常结群侵扰村落,掠食家畜,搅得左近乡里人心惶惶,几个村的保正一合计,决定一起出钱,求官府征落本地猎户,去围捕狼群。官府四处发下榜文,各县的猎户们见报酬丰厚,纷纷应征而来,很快便聚集了三十来人,其中不乏经验丰富的老猎手。这些猎户先到山中摸清了这群狼的习性,在它们经常出没之所埋下了窝弓、陷阱,又潜伏在周遭,耐心等它们入彀。”

    他顿了顿,续道:“这一战好生惨烈,那群狼不但凶猛异常,而且狡猾得很,猎户们虽有陷阱可依,有弓弩药箭等器械可用,却也没讨着什么便宜,混战之中,有七八个猎户被狼群杀死,还有十多人身受重伤。()最后还是猎户们占得上风,将群狼逐个围歼,直到只剩下最后一头灰狼时,猎户们一个疏忽,让这头狼逃了。猎户们均是不以为意,想那一头受了伤的狼,成不了什么危害,便也没放在心上。

    “其时天色已晚,猎户们赶不及下山去官府领赏,加之许多猎户有伤在身,走夜路大为不便,他们当晚便在山腰处一间废弃的茅舍里过夜。那晚是个月圆之夜,没有受伤的猎户轮流在茅舍外把守,以防野兽来袭。

    “到得夜半时分,忽然乌云遮月,周遭立即黑了下来,便在这时,忽然有一道黑影从茅舍旁的树丛中钻出,直扑向在外把守的猎户,一团漆黑中,那猎户哪里来得及防备,连叫声都没发出一声,便被黑影扑中杀死。那黑影正是日间逃走的灰狼,其实它并没逃出多远便又折回了那捕杀之处,悄悄尾随这些猎户至此,又潜伏在那树丛中静待时机。它等的便是天色陷入昏暗的一刻,以发动致命一击。

    “茅屋外的猎户被杀死,在屋中歇息的猎户们兀自不知,那狼悄悄绕到屋后,猛地破窗跃入,不待猎户们惊醒,便迅速地咬死了六七个猎户,剩下十几个猎户闻声醒来,纷纷取出火折子点亮,见到眼前状况,都大吃一惊,急忙取来弓箭御狼,可奈何屋中逼仄,弓箭施展不开,猎户们又怕误伤同伙,更不敢拉弓放箭,而这狭促的地形,反对那灰狼甚是有利,它行动敏捷,左扑又窜间,又有五六个猎户死在它的爪牙之下,剩下的猎户见状,急忙纷纷退出茅舍,引灰狼出屋。哪知到得屋外,这灰狼更是如鱼得水,它时而没入树丛的阴影之中,时而又突然扑出咬杀猎户,一击得手,便又钻回树丛中,如此反复,忽隐忽现,简直形如鬼魅,猎户皆是束手无策,苦苦与这灰狼周旋,他们既看不清周遭的情形,又无陷阱可依,虽然有几箭射中了那灰狼,但是几个回合下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被依次杀死。最后仅活下来的三个猎户只得又退回屋中,但此时他们所有的火折子都已用光,连一点光亮都没有,黑暗中他们只得紧挨在一处,背贴着墙,等那灰狼攻进来。他们都已被吓得魂不附体,紧挨的身体都能感到彼此在发抖。那狼并没有即刻攻进来,它又是在等待,它知道剩下的几个猎户正在恐惧之中煎熬,它要以逸待劳,等到他们精神崩溃,完全丧失斗志,这才出击。茅屋里的三个猎户等了许久,也不见那狼攻进来,他们越来越心慌,一个个屏气慑息,竖起耳朵听屋外的动静,一时间屋里静得可怕,连彼此的心跳声都能听得见。”

    郝汉听到这里,直紧张得一咽口水,喻雨芙更是一脸惊惶之色,攥紧的手心里已沁满了汗水。就连局外的听述之人都是这般反应,可想其时的境况是何等惊悚凶险,那几个身临其中的猎户又是何等的恐惧慌张。

    赵老汉续道:“就在三个猎户几近崩溃之时,那头狼终于走了进来,但他们什么都看不到,只听见轻碎的脚步声一步步逼近,他们颤抖得更是厉害,心脏都要从口中蹦出来了,那时他们脑子里哪里还有抵抗的念头,只是一个劲地往墙角里缩。终于有一人经不住这惊吓,晃了几晃,倒在了地上,竟是胆破而死,还有一个人委实受不了这煎熬,当即举刀,刎颈自杀。最后那一个人鼓起一丝求生的勇气,连扑带跌地朝门口逃去,但没逃出几步,便被那灰狼迎面扑倒,灰狼压在他身上,呼出的粗重喘息直扑他的面门,他能清楚听到一阵低吼声从灰狼喉间发出。这猎户不甘就戮,虽肢体瘫软,仍是奋力挣扎,慌乱间,他手指忽然触到地上一枚箭镞,便好似溺水之人抓到了一块木板,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箭镞猛朝那灰狼划去。这垂死一搏居然奏效,只听那灰狼惨嚎一声,似是受创极深,它负痛之际,狠性大发,一口咬住这猎户的左臂,用力一撕扯,将他整条臂膀卸了下来,跟着跳到了一边。便在此时,天空乌云散去,月光从窗户中照了进来,借着月光,那猎户见那灰狼就站在几步外,嘴里叼着自己那条断臂,背上插着几支箭,浑身遍布伤痕,右颊上有一道极深的划痕,那划痕经过右眼,鲜血正一滴滴从眼窝中滴出,显然右眼已被划瞎。那猎户左臂既失,疼得瘫软在地,当真再无丝毫反抗之力,他想自己既然划瞎那灰狼右眼,灰狼势必负痛狂怒,自知今日终究难逃此劫,心中绝望,只得闭上双眼,引颈受戮。哪知等了半晌,却不闻动静,他睁眼一瞧,却看到那灰狼已丢下自己的断臂,伫立在原地,只是静静地望着自己,身上的杀戾之气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说到这里,赵老汉便停了下来,似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郝汉忙问:“那后来呢。”赵老汉缓缓道:“后来乌云又遮住了月亮,周围又黑了下来,那灰狼拖着伤躯走了,而那最后一个猎户幸存了下来。后来,那猎户养好了伤,也没有去官府领赏,从此也不再狩猎,来到了这家马场,做起了马倌。”

    郝汉道:“敢情老丈的手臂是这么失掉的,敢问老丈,那瞎了右眼的灰狼颈下是不是有一撮白毛。”赵老汉露出讶色,奇道:“客官又何以知道?”郝汉道:“那头灰狼我前几日见到过。”赵老汉大为诧异,道:“它还活着?”郝汉道:“活着,它现下就住在那边的山林中。”

    赵老汉朝那方向望去,喟然道:“它那时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能存活下来。”郝汉道:“它本已奄奄一息,但是被一个好心人给救活了。”

    郝汉挑了两匹枣红马,会了钞,便和喻雨芙出了嘉兴城,向北而行。行了数日,这一日午间在一家露天酒肆打尖,这家酒肆搭在官道之旁,日间往来于此的行人客商络绎不绝,酒肆生意倒也不赖,几处座位几乎坐满。两人吃过饭,正准备付账,忽见官道上有四骑缓缓行来,乘者各是一名老翁、一名老妪和两个年轻男女。郝汉瞧其中那身穿蓝衫的女子体态身姿甚是熟悉,待那四人走近了,他与喻雨芙俱是大吃一惊,原来这蓝衫女子竟是张媛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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