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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回 岂容竖子威迫之(二)

    正觉得睡得香甜,耳边传来一阵阵清亮的歌声。(岳中影睁开眼,只见天边一片亮色。村寨四顾,此起彼伏,歌声不绝,却是男女皆有。岳中影细细的听取,却一句也听不懂,心想自然定是南诏语言了,心下暗暗道:“那罗少掌柜曾言南诏白蛮人最喜欢以歌定情,莫非这个寨子便是白蛮村寨。”然而听那歌声,虽不知歌中何意,却也听得出歌声深厚尖利高吭皆有,其中不乏苍老之声,自然不是什么定情的歌了,想是正在早起劳作吧。

    岳中影微叹口气,这些村寨诸人皆是与世无争,所以才能活的这般快活无忧,却不知玉虚诸道的到来,不自然间自也将世间的权位名利争斗带到了这里。岳中影双臂为枕,向那高台上看去,只见台上建了丈余高的牌坊,然制式形状却又与中原大不相同,中间设了供案,想来昨夜玉虚所言祭台便是此处了。

    正想着,祭台的一侧传来一阵脚步声,岳中影微一侧头,见正是玉虚诸道,陪同一位老者向这边走来,那老者一身打扮颇与格昭仁相像,只是头上顶一个如鹿角一般的饰物,不知是何用意。

    那老者走至笼边,见笼中人睁大了眼睛盯着自己,却不见半分惊恐或是恼怒之意,反倒眼角处似乎有一丝淡淡的笑意,不由得露出惊异之色。转首向玉虚低低说了几句,却并非汉人之语。玉虚便也以相同之语回答几句,方向岳中影道:“岳少侠,贫道来向你介绍,这位便是这个寨子的达依寨主,少侠的毒便是达依寨主解的。”

    岳中影“哦”了一声,缓缓坐起身来,细看那达依寨主。岳中影此番南来,见南诏诸人身材较中原北方之人稍短,而这达依寨主身形却甚是伟岸,直高过玉虚一个头,虽然容貌甚是苍老,然却也隐隐有种不怒自威之感。当下,向玉虚道长笑道:“原来如此,不过在下倒还真不知道是不是该谢谢这位寨主,虽解了在下之毒,也不过是让在下多活三天而已,道长,你说呢。”

    玉虚一愣,不妨他居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且言语平静,不带丝毫情绪,愣了半响,方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少侠难道当真视生死为无物。”然后转身向达依咕噜几句。

    那达依听了,脸上显出惊奇之色,向岳中影竖起大拇指,叽叽咕咕一大段,显然有称赞之意。

    果然,玉虚译道:“寨主很敬佩你的胆量,若不是为了寨主女儿的命,他一定把你当贵客款待。”岳中影笑道:“拿岳某祭神便可救了寨主女儿的命?这法子怕是道长您想的吧?”

    玉虚笑道:“自然,不过究竟如何决择,那还是取决于少侠您了。”说首便再向那寨主低言几句,那寨主似乎有些犹豫,然而终究还是点点头,向身后的随从吩咐几句,转身去了。玉虚却一动不动,看着岳中影。

    岳中影伸伸懒腰,长长舒一口气,向玉虚道:“道长,岳某便是要死,怕也不应当做饿死鬼吧。再说了,还有三天岳某才上祭台,道长不怕饿瘦了岳某,影响疗效?”

    “岳少侠但请放心”,玉虚见岳中影谈笑自若,视性命如无物,虽然面上恼怒,却也暗暗有些敬服,“寨主已经命人去准备食物,要敬献给神灵的礼物,是决不会有分差池。至于寨主女儿的病,倒不劳少侠忧心,无论少侠如何,都不至影响至治病的。”言毕,盯着岳中影。

    岳中影却仍是一幅蛮不在乎的神情,笑道:“怪不得如此,看来寨主女儿得什么病,道长自然也是一清二楚喽。”玉虚笑道:“那是自然,贫道青城修道二十余年,虽练丹不成,但岐黄之术,还说得过去。因而,贫道所言,少侠生死自在少侠决择。”

    “呵呵,道长果然高明”,岳中影依旧不紧不慢道:“不知道长到底想要知道什么,说实在的,舜化成殿下的遗言,岳某想不出对道长的兴复大业有何帮助?”

    玉虚听岳中影言语中略有松动,以为他已经有些动心,便忙道:“或许殿下临终遗言另有他意,但少侠既然和殿下相交,与贫道所关心之事,自然知晓,不然少侠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南诏了不是?”

    岳中影笑道:“是吗,却不知道长到底想知道什么?”

    玉虚拂然不悦道:“你何必跟我装傻,明知故问?”看着岳中影依旧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玉虚不自觉的又将逆上胸口的那股气压了下去,出一口冷气尽量平稳的说道:“盛传当年南诏国破时,诏王舜化贞将皇宫珍宝尽数秘藏,知此秘密的,只有王族亲近数人,而国破后,这数人尽被杀于五华楼下,而唯一逃脱的,便是舜化成殿下。殿下脱逃后,坚持不懈的招徕旧部,意欲复国,最终败逃在外,不知所踪。而那批宝藏的下落,便也无人知晓了。”

    岳中影截口道:“然而却没料道,此事过了三十年,终有人发现了大蜀国的礼部员外郎便是南诏王子舜化成,然后各方闻风而动,便是修道多年的玉虚真人,也禁不住动了凡心!”

    玉虚不理会岳中影话中的揶揄之意,正色道:“贫道蒙氏之后,自当以复国为任,蛰伏青城山二十余年,便为等待时机。方今南诏内乱不断,正是复国良机,贫道岂能错失。”

    岳中影摇摇头,同情道:“报歉,道长,只怕在下帮不了您什么忙。”

    玉虚冷笑道:“舜化成殿下一死,少侠便急急赶赴南诏,所谓何故?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纵然不肯承认,也不过此地无银罢了?”

    岳中影眼中精光一盛,喝道:“你说什么?”玉虚冷笑一声,并不出答话。

    岳中影本来心怒意大起,忽然想起出家时所言,南思昭曾道:“此去南诏,只怕累你祸连不断,不如不去也罢。”心中渐渐平复下来,暗想:南大哥虽然心中想要我传话来,却始终不肯相求,自然知道我若来南诏,必然引他人怀疑,引来杀身之祸。我当时却未细想,却原来如此。想到此,岳中影淡然道:“随你怎么想罢了,岳某此心,苍天可鉴。”说着,斜斜躺下,目光远转。

    玉虚道:“设若你不为财宝而来,那为何故?”

    岳中影头也不回,冷声道:“在你心中,只有钱财权位,如此而言,这南诏国不复也罢。”

    玉虚一呆,不知他此话何意,半晌,方道:“贫道修道数十年,惯阅人世,慷慨赴死者多,从容就义者鲜,俗世虽苦,总有可留恋处,还有两日时光,希望少侠细细思量,贫道等了二十多年,也不在乎这两日时光。”看着岳中影一动不动,玉虚稍稍叹息,转身而去。

    岳中影听着玉虚渐渐走远,心中亦是暗算叹息:“这俗世间当真还有让自己可留恋之处吗?”暗暗地觉得,也当真是生无可恋,然而自己承诺南大哥之事,尚未能兑现,自然不可轻易就死,想到此,他缓缓起身,默运玄功,暗察四下里并无人监视,便转身细细察看那铁笼。

    铁笼四周铁柱皆是精钢所铸,那笼底却是一声极大的巨石。奇怪的是笼子却没有进出之门。

    “奇怪,他们是怎么把我弄进来的呢?莫不是现铸的不成。”岳中影自言自语道。伸手挨个摇那铁栏,却觉根根皆钉进巨石之中,纹丝不动。抬头仰望笼顶,半晌,方笑道:“原来是在这里。”轻轻一跃,攀上笼顶,,却见那笼顶并非和铁笼铸成一体,而是个大盖,四下里都上了大锁。

    这可难了,要想出去,就必须得将那几把大锁尽皆弄断才行。“若是能弄柄剑来那就好了,唉,看来在劫难逃啊。”这样想着,沮丧的跃下。

    这时,远远的过来两人,手中提了一个大竹篮,只走到岳中影丈余之外,便犹豫不定,眼中满是惧意。岳中影觉得奇怪,笑道:“你们送吃的给我吗?我正饿着呢,快拿来?”说着,做个伸手的姿势。

    那两人却是大惊,急向后退出几步,见无甚异样,方始停住脚。相对看了一眼,一人便点点头,向里面跑去。

    岳中影奇道:“这是怎么回事?”心中一忖,怀疑道:“莫非……”莫非什么,他也说不上来,想要开口寻问,忽然想起他们听不懂汉话,只得作罢。

    便此时,方才那跑走之人复又返回来,手中却拿着一个长长的竹杆,将那竹篮放在竹杆一端,远远的递了过来。

    岳中影摇头暗道:“看来是玉虚道长故弄玄虚,怕有人放我出去,便将我大肆渲染吧。”想着,接过了那竹篮,打开看时,不禁满意的点点头:“看来玉虚说的不错,达依寨主还真不敢饿坏了神灵的礼物,不仅有肉,居然还有一壶酒,哈哈。”也不疑心食物有何异常,抓起一声肉塞进嘴里。

    “嗯,不错,味道着实不错。”虽然岳中影知道那两的听不懂他说什么,还是禁不住的夸奖。

    那两人则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岳中影,戒备之意似乎也减却许多。一时岳中影吃饱喝足,随手将竹篮扔在一边,伸个懒腰。那两人见人,想上前取回竹篮,却又不敢。岳中影心中暗笑,抓起那竹篮,却轻轻向二人抛去。那二人大喜,忙上前伸手来接,不料眼见那竹篮明明已到手边,却突然下坠。两人急忙去抢,顿时蓬得一声,撞在一起,而那竹篮也摔在了地上,将酒壶摔个粉碎。那两人大惊,犹如见鬼一般,抓起竹篮,连滚带爬的去了。

    岳中影见那二人的窘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这下,我可一定非妖即怪了。”

    一阵清风拂过,带过阵阵花香,却被这笼中腥臊之气搅乱,不堪一闻。岳中影百无聊赖,见边上笼中那熊睡的正香,心中暗有些不忿:“咱俩要同时上祭台,算是同病相怜,凭什么你就能睡的那么香甜。”想到此处,便俯身捡起一小块石子,双指一弹,直射向那熊。

    那黑熊睡的正香,冷不防屁股上一阵剧痛,惊惧之下,蓦地发出一声巨吼,跳将起来。黑熊本就笨拙,这剧痛之下的一跳,更如一口大铁黑锅,猛然被人打翻一样,岳中影看的有趣,“嘿”的一声,笑出声来。

    那熊听到笑声,猛然转过声来,死死盯着岳中影,眼中露出凶光,似是在问:“是不是你打我的?”岳中影伸手一招,笑道:“嘿嘿嘿,就是我打你,熊怎么样。”说着,又是一块石子弹出,正中那熊肚子。黑熊顿时大怒,噢的一声吼叫,呲牙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獠牙,举起那熊掌使劲拍着铁栏,看那架式,自是恨不能一掌拍死岳中影。

    岳中影怒道:“嚎什么嚎,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嚣张,我就打你,看你能怎么样。”说着,一声石子正中那熊獠牙。岳中影满意为这一击之力定能将黑熊獠牙打落,岂料那黑熊只是猛然一缩,接着便更加疯狂的拍着那铁栏杆山响,只是那栏杆铸得极牢,这巨熊虽然神力,也只撼得那铁笼微微晃动而已。

    岳中影笑道:“死熊样,不就打你两下吗,你都快死了,还凶那么凶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出来呀,哼哼。”说着转过了身。那熊见他转身不理自己,心中怒意更甚,拍那栏杆声音更响。

    岳中影回过头来刚要再骂,却听一人道:“公子好兴致啊。”语音甚是轻柔。岳中影愕然回头,见那祭台边转过一位女子,微笑着向她走来。

    方才岳中影虽然隐隐听到有轻柔脚步声向这边走来,却并不理睬,没想到来人居然能说汉话,还略带些江南口音,不由得有些惊讶,见那女子形容,却同当日在关前相遇的姑娘打扮相仿,只是步履较弱,眉宇之间暗意甚浓,显是有不足之症。()

    “莫非这便是那寨主的女儿”,岳中影心中暗道,见那姑娘只在丈余外站立,虽然脸上含笑,却也多有疑忌之意,突然想起玉虚之言,笑了笑,道:“等死之人,既知必死,自然要多寻些乐事,时不我待吗。姑娘前来,是验验您的药引吗?呵呵呵,放心,有玉虚道长在,药效自然不差。”

    “公子倒是风趣的很。”那姑娘点点头,却又微一皱道:“公子。在汉家医道中当真有以人作药引的吗?”

    岳中影嘻嘻一笑,道:“既然玉虚道长如此说,那自然是有的了,姑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姑娘踌躇道:“可是,以人命作引,便是能够治病,那也是万不可取的,圣人不是说,始作踊者,其无后乎。此等之事,如我们蛮夷之地,亦甚少见,.难道汉人中还存在吗?”

    岳中影听那姑娘居然知道圣人之语,倒觉得有些意外,端坐起来,正正衣,看着那祭台,道:“以人做药引之说,在下在中原时还从听说过,便是在南诏,也只是听说而已,此处不是建有祭台么?。”

    那姑娘眉尖一蹙,道:“可是……以人为祭之说,我也只是听别人说过,别处也许有,但我们这里,自从汉相诸葛亮南征时,以猪羊肉代替人祭后,都渐渐停了,每年祭神时,也只是祭以三牲或野兽。”

    岳中影道:“原来如此,那么,经在下为药引也只是别人,哦不,应当是玉虚道长的主意了?”

    “嗯”那姑娘点点头,道:“玉虚道长前些日便来了寨中,听我爹爹说,玉虚道长是得道的神仙,可我就是不明白,神仙怎么能做出如此残忍的事呢?”

    “神仙”,岳中影不禁笑出声来,“莫非老寨主见过玉虚道长施展仙术不成?”

    那姑娘肯定的点点头,道:“是啊,我们大家都是亲眼见到的,达拉支大哥,嗯,他是我们寨里最好的猎手,前些日子带了一群人去猎熊,呶,就是那只……”那姑娘指着旁边笼子里的黑熊。

    那黑熊见有人指它,刚平静下了的心情又翻出一股怒意,低吼一声,猛然窜起来,狠狠的拍几下铁栏杆。那姑娘心里一惊,本能的向后一缩,许是突然了一些,只觉的头一晕,差点向后跌倒。

    岳中影忙道:“小心。”急忙要上前去扶,到被铁笼所困,只得苦笑一下,复又坐了下来。

    那姑娘定了定神,略带歉意的笑笑,道:“多谢公子关心,不妨事的。”抬头见岳中影一直盯着她看,脸色一红,复又低下了头。

    岳中影道:“姑娘的病……”略微一顿,方又道:“姑娘的病怕是气血过亏所致吧?如果姑娘信任在下,可否走近些,在下或许能略帮一些忙。”他知道那姑娘定然对自己有些防备,自然不敢走近,却还是忍不住开口。

    “是么?”那姑娘抬起头来,疑惑的望着岳中影,踌躇片刻,仿佛下定决心似的,缓缓走近。

    岳中影道:“要烦借姑娘手一看。”那姑娘点点头,轻轻伸出右手来。

    岳中影伸出手来,轻按那姑娘脉门,只觉柔滑的肌肤甚是冰凉,便笑道:“姑娘如此信任,不怕在下心存歹意吗?”那姑娘略微一怔,却又笑了起来,道:“方才我看你以石打熊,这等本事,只怕不差于玉虚道长吧!要是想伤我,便是再隔几丈,也是轻而易举。”

    “哦,姑娘也懂武功”,岳中影笑道:“玉虚道长是神仙,在下如何能比得上。”

    那姑娘也笑道:“是不是神仙我也不知道,不过玉虚道长确实是有些异能的。”岳中影笑道:“是么,哦对,方才姑娘说达、达,猎熊的时候,出什么么事了?”

    那姑娘道:“是达拉乌,我们寨了里最好的猎手。可是在猎熊的时候却出事了。听他们说,达拉乌在跟熊搏斗的时候,不小心给黑熊打了一掌,当场便晕了过去。那黑熊抓起达拉乌,便要将他撕成两半,便这个时候,一个人影从天而降,长啸一声,真奔黑熊。那便是玉虚道长了,那熊便丢下达乌拉,冲向玉虚道长。但谁也没看清楚玉虚道长是怎么出手的,那熊只是尖叫着逃开,然而只逃天几步,便蓬得一声倒了下去。大家便都以为玉虚道长是神仙了。”

    岳中影放开了手,微一闭眼,暗想玉虚武功路数,却也想不清是用什么手法,能将一头大黑熊轻易的打晕,想了半日,终不得要领,便睁天眼,笑道:“姑娘以为如何,玉虚道长真是神仙?”

    那姑娘微微笑道:“公子做不到吗?”岳中影笑着摇头。

    “那为什么玉虚道长会对公子如此忌惮?”那姑娘疑惑道,“昨天,达乌拉去毒泉取水,发现你被中了毒泉的毒,便把你背了回来,我爹爹给你服了药,便在这时,玉虚道长同他的几个师弟们碰巧回村,见到你,当真是又喜又惊,又怕你醒过来,便说这几天出门寻找给我治病的药引,毫无结果,结果……”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看看岳中影,没有再说下去。

    岳中影笑道:“结果,这药引便由我来担当了!”

    那姑娘也是一笑,道:“是啊,起初我爹爹也不相信,但玉虚道长只轻轻在你胸口一按,你全身便一片殷红,像是要渗出血来。玉虚道长说那是因为您有七窍之心,我爹爹也就信了,可是我听说汉人中,只有圣人才有七窍之心,而我觉得,觉得……”看了岳中影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岳中影嘿嘿一笑,道:“姑娘怎么看,都觉得在下是个凡夫俗子,断然没有圣人的可能。”那姑娘抿嘴一笑,方要说话,却只是身子一晃,随即稳住。岳中影见状,轻轻举起手,在那姑娘额前寸许处停住。那姑娘便觉得一阵轻凉之意,自额头往下,缓缓注入体内,片刻间神清气爽,再无方才的头晕窒息之感。

    岳中影轻轻移开手,道:“姑娘感觉如何?”那姑娘微一颔首,道:“多谢公子。我怕是要先回去了,失陪。”岳中影笑道:“姑娘请自便。”姑娘点点头,转身欲走。

    岳中影看她离开,忽又道:“姑娘留步。”那姑娘回头,愕然道:“怎么?”岳中影顿了一顿,方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那姑娘一笑,道:“叫我子矜吗?”岳中影一愣,道:“青青子矜,悠悠我心。姑娘的汉学果然渊博。”那姑娘笑道:“公子过奖,我娘是汉人。”岳中影点点头,那姑娘道:“再见。”说着转身便回。

    岳中影见子矜缓缓远去,突然想道:“唉哟,方才为她把脉,却忘了告诉她病因,只要等下次再告诉她吧。”心想这她本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气血亏虚而已,只是久病不治,越发掏空了身子,这玉虚却别有用心,杜撰出什么以七窍之心做药引之说,嘿嘿。

    然而,说来奇怪,岳中影一直等子矜姑娘再来,然一连两日,却不见他踪影,其间也只是玉虚每日价软硬兼施逼问而已。转眼,三日之期已满,到傍晚时,便见有寨中人在那祭台下堆起大堆的木柴来。

    玉虚道长如约定一般前来,笑谓岳中影道:“少侠,三日之期已到,一言可决生死,不知少侠可否想清楚了?”

    岳中影依旧是一副嘻笑之色:“道长,不如再给上三天时间吧,或许那时在下便能想清楚了,也未可知啊?”

    不知如何,玉虚见到岳中影这幅满不在乎的神情,总有说不出的难受,一方面厌恶之极,真想一拳砸将过去,将他那脸打爆方可解恨,然而对岳中影那种面临生死却淡然处之的态度却又莫名感到一种恐惧,沉默了半晌,终于又道:“少侠当真可置生死于不顾?”

    岳中影笑道:“说亦是死,不说变是死,那还不如不说?”玉虚被他一语言破心事,脸色倏然一变,道:“如果少侠肯说出来,贫道自当放了少侠,绝不食言,否则必死于乱剑之下。”说着,急切的看着岳中影。

    岳中影悠然看着渐落的夕阳,道:“道长,看来这是岳某最后一次看日落了,您说是吧。嘿嘿,岳某虽笨了点,但绝不是傻子,道长的这种誓言,岳某听得多了,省省吧。”

    玉虚大怒,这几日耐着性子等岳中影开口,却不料依旧如此结局,心中之怒,可想而知,此时怒极之下,伸手便去拨剑,却突地神色微变,身子突地跃起,在铁笼上一点,轻轻跃上那祭台。

    岳中影一愣,却听远远有细微脚步声传来,心中不由暗暗佩服:“这牛鼻子,耳力倒真是不错。”却听那脚步若行若止,似乎甚是犹豫,在祭台转角处,又驻足半晌,方缓缓的转了过来,却正是子矜。眉头紧锁,踌躇中略带些不安与凄婉。手中拿着一幅卷轴。

    岳中影笑道:“子矜姑娘,好久不见,可好些了吗?”子矜点点头,却不开口。岳中影奇道:“怎么,出什么事了么?”

    子矜摇摇头,眼中却忽然流下一股清泪:“公子对不起,这两日我一直劝说爹爹要他放了你,可爹爹就是不听,今夜恐怕公子就要……”语音哽咽,却说不下去。

    岳中影心下甚是感动,脸上却笑嘻嘻地说:“呵呵,姑娘不必伤心,这事令尊也未必能够做得了主,全是那牛鼻子老道士的主意,你爹爹自然是扭不过那死牛鼻子的。”他知道玉虚在祭台顶上偷听,因而一口一个牛鼻子的骂,心中却暗暗偷笑。

    子矜放下手中竹篮,道:“此时我虽无力阻止,然却是因我而起。子矜无能,只能前来送送公子。”岳中影笑道:“姑娘千万别自责,是那牛鼻子老道跟在下过不去,其实与姑娘毫无关系。”他不愿说真相,只怕子矜有虞,因而随口而言,却气的台上的玉虚恨恨不已。

    岳中影一边说着,一边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瓶,递给子矜道:“姑娘,这里有几粒药,虽不能根治你的病,然倒极具补血之功,若姑娘不舒服时,吃上一粒,想来也会略有裨益。”子矜推辞到“这如何使得……”

    话未说完,岳中影阻止道:“岳某将死之人,留这些也无甚用处,送与姑娘,多谢姑娘前来送行。”子矜点点头,道:“那好,我便收下,公子,这里当日你中毒时怀中之画,玉虚道长看了两日,并无甚用,便随手闲弃,我想此是公子之物,当归还公子,与他人载用,与公子或许有些用处,也未可知。”说着,递了过来,神色却甚是奇怪。

    岳中影一愣,接过那画,却觉得那画略有些重,便知画中有异,当即笑道:“多谢姑娘。”子矜点点头,道:“公子保重。”说着,转身缓缓离去。

    岳中影看看那画,也不打开,随手揣直怀中。

    祭台上,身影一闪,玉虚跃了下来:“哈哈哈,岳少侠果真不同凡想,关在笼中,却还能引得子矜姑娘倾心。”岳中影故意转过躺倒,冷冷道:“随你怎么想罢,反正想从岳某这里套出半个字来,也是妄想。”说着,却沉沉睡去,竟然有鼾声传出。

    玉虚怒火中烧,冷笑道:“再过几个时辰,待你烧成灰烬,干你还有这份逞能吗?哼哼。”说着,转身离去。

    见玉虚远去,岳中影方坐起身来,取出那画,微微一抖,却见自画中跌出一物。岳中影捡起看时,却是一柄短剑,装在纯金包裹的剑鞘中。虽可言剑,却通体不过二寸来长,岳中影不禁摇摇头:“原以为子矜姑娘给我的是这锁上的钥匙,却不料是这么短的小剑,嘿嘿嘿,这么短的剑,能用何用,莫不成是觉得要我在火烧难以忍受时,用它来自杀不成。”想着,随手拨出那剑,却突然一道寒光自那剑泛出,岳中影只觉一股寒气身那剑直泌入自己身体,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赞道:“好剑。”看那剑刃时,却无剑锋。

    岳中影随手在地下石板上一划,只听哧的一声,剑石相交,发出耀眼火星,那石板上已划出深深一道裂逢。岳中影一愣随即大喜,以此剑之利,虽不能断精钢所铸之铁栏,然以自己的功力,斫断上面铁锁的锁铤当轻而易举。当下轻轻跃上笼顶,便要却斫,然却又犹豫一下:“如此,岂不连累子矜姑娘!”想了半日,复又跳了下来,暗道:“对,就这么办。”

    此时,夜色已渐渐降临。玉虚端坐在达依寨主的忙中。达依寨主满脸犹豫,沉吟着道:“道长,咱们还是再考虑考虑,这个年青人当真可以作为药引。”

    玉虚双目微闭,心里也浮起一丝犹豫:“难道他真的不怕死?还是……”猛然睁天双眼,笑谓达依道:“寨主放心,只要烧死他,贫道自有法子救小姐姓命。”

    达依踌躇道:“可是,以人命作引,太过残忍,会不会引起神灵的责怪?您知道的,失去了神灵的护佑,会给寨子里带来空难的。”

    “神灵?”玉虚冷笑着想,“若是真有神灵护佑,会让我南诏国亡国来灭种吗?”然而却又不得不去愚弄眼前的达依:“寨主放心,以人作引,乃是神灵给我的启示,神灵又岂能责怪你呢,若是违背的神灵的旨意,不但会救不了小姐的命,而且甚至会给寨子里带来灾难,我从小是寨子里长大的,难道会骗您害全寨的人吗?”

    达依点了点头,仿佛下定了决心,转身向身后侍立的达乌拉道:“去吧,准备开始祭祀之礼。”达依拉点点头,快步出门。

    祭台前的空地上,燃起了熊熊的大火。全寨子的人都围着那大火,跳着在岳中影看来极为奇怪的舞蹈、奏着奇怪的乐器,唱着奇怪的歌。旁边的黑熊居然也煞有介事的看着人群。岳中影笑着骂那黑熊,道:“在笨熊,死到临头了,居然还不知道?”然而大黑熊却听不懂岳中影的骂声,依旧紧贴着栏杆,看着人群。

    突然间,众人停止了跳跃,齐齐的转向祭台跪倒在地,只有子矜远远的向岳中影望来,眉头深深锁起,脸上满怀关切,奇怪着岳中影如何还会在笼中。岳中影远远向他点头,脸上依旧是一股淡淡的笑。

    此时便见一人,*着上升,浑身涂满了污血,头顶着五彩的羽毛,手执一柄长剑,缓缓踏上祭台,在那大木枋前舞起剑来,口犹自念念有词。舞动半日后,忽的转过身来,一身长喝,直向岳中影,伏着的众人便齐刷刷转向岳中影。

    玉虚师兄弟八人便齐齐走向岳中影,将他围住。玉虚哑声道:“岳少侠,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阁下不想说点什么吗?”

    岳中影笑道:“骂娘可不可以?”玉虚脸色一沉,道:“这是你自找的,别怪贫道。”一招手,众道齐刷刷拨剑,向前逼进。虽然岳中影被关在笼中,然众道脸上却是如临大敌,一丝不敢大意。

    岳中影见状,突然间一阵大笑。群道悚然止步,那大火边的人群里,也是一片的惊奇。玉虚冷声到:“死到临头,还有什么可笑的。”岳中影笑道:“玉虚道长啊,岳某笑的是就凭道长的才智,你的南诏国复国之梦恐怕也只能是梦而已了,哈哈哈。”

    笑声未落,岳中影身形忽动,数道寒光呼啸着飞向周身众道士。众道本就对岳中影甚有忌惮,不敢大意,此时见他突然发难,便急忙护住身前,将寒光磕落,低头看时,却是拇指大小的石子。

    便在此时,岳中影已贴近笼顶,随手抓住那铁锁,用力一拧,便已将那锁铤拧成数截。众道见他这一宁惊世骇俗的神功,齐齐发出一声低哦,而远出的人群也一阵动乱,纷纷抓将起来。

    转瞬间,岳中影已经扭断了第二把铁锁。玉虚从惊讶中警醒,大叫道:“快,阻止他。”说着,长剑刷的剌出。众道也纷纷反应过来,挺剑激剌。

    然而为时已晚。岳中影飞快的扭断了第三把铁锁,飞起一脚,将那笼顶踢开,直扑向祭台上目瞪口呆的巫师。右脚闪电一般踢出,正中那巫师肩膀,左手一式搏兔式,将巫师手中长剑抢在手中。

    那巫师怪叫一声,跌下台去。岳中影一呆,暗道:“早知你不会武功,就不踢那一脚了。”手中长剑一抖,发出吟的一声清啸,不由的赞:“好剑,好剑。”

    这时,玉虚诸道齐齐跃上台来,将岳中影围在中间。玉虚阴寒着脸,道:“没想到岳少侠居然有如此深厚了内功,贫道真是走眼了。”岳中影哈哈大笑,道:“道长过奖,雕中小技,不足持齿。”

    其实,即使岳中影功力再深,也断无扭断那精钢铁锁之能,他所依的实际上却是子矜送来的那柄小剑。只是岳中影怕累及子矜,所以在那铁锁上做点手脚,用小剑将那锁铤切开数道破口,听留下细细一丝,并不切断,是而轻而易举便可扭断。为迷惑他人,还将破口出弄的粗糙不堪,让人一眼看去,仿佛真如用手扭断的一般。玉虚虽有怀疑,一时那难去查,冷声道:“既然你能断开铁锁,为何不早早逃脱,却还想呆在这里受死,哼哼,七仙阵之威,莫非你忘记了不成?”

    岳中影嘻嘻笑道:“七仙阵?呵呵呵,让人伸手可破的阵法,岳某怕它做甚。不过,若在寨中所有人面前将道长打爬下,恐怕道长日后蛊惑人心时,得多费点精神吧,那何乐而不为呢?”

    “七仙阵”乃是是玉虚在南诏国破时自一张残谱中习得,他在青城山穷二十年之功,方始将残谱中所阙失修补完善,却不料竟然被段思平在举手间破去,自是恼怒异常,然段思平出手突然,迹近偷袭,因而玉虚虽败,对七仙阵的自信却并不动摇,此时听岳中影语含讥剌,如何不怒,当即叫道:“好,那你来试试,看是否真能举手可破。布阵。”

    众道立时围上。岳中影若依段思平之法,此时立即出剑,先伤其一,则七仙阵不破自破,然他却并不出手,只想验证段思平所授破阵之法,因而静待诸道布阵。待布阵完毕,方笑道:“那是自然要试试的。”话音方落,身后坤位坎位二道齐齐攻了上来。岳中影看身前震位空虚,身后双剑紧逼,若以常理,自然是直抢震位。然而他既知破阵之法,自是胸中有数,身子略略抢前,假装冲向震位,艮、巽二道护着震位,本拟相机补位,此时见岳中影扑向震位,当即靠近,却不料岳中影中途忽然变势,转身仗剑向逼他的坤、坎位二道剌去。这却不是要破阵而出,反倒好像自投罗网,偏要深陷阵中。

    这便是段思平当日所授之法:“此阵可攻不可守,可乱不可破。”七仙阵源自缺瓯萄,而缺瓯则是又是依八阵图而创,然而段氏先祖在创阵之初,却反八阵图之意而为,缺瓯之阵,重攻不重守,金瓯已缺,何必再守。因而重攻不重守,是此阵威力无比之所在,却也正是致命之失。被困阵中之人,见对方人多势众,攻势极强,所想的自然是破阵而出,谁敢如此胆大,不出反入,不守反攻,是以七仙阵出,无人能敌,便是玉虚,也自然不知此阵之弊端了。

    果然,坤、坎二道见岳中影突然反身攻来,俱是一愣,急收剑化解,便这一愣之间,那阵形微微一滞。原来,坤、坎二道上前逼进,自然离、雷二位补上他们身后位置,跟进出击,方可保进攻之势连绵不断,却不料岳中影途中反攻,坤、坎二道武功不足逼退岳中影,而身后离、雷二位却又依势上前,四道站位自然冲突。

    玉虚占住乾位,见阵法忽滞,心中暗自吃惊,当即一声断喝道:“变”。群道当即变阵,玉虚自乾位进击,他武功高出众师弟许多,虽一人出击,这攻击之势缺迅猛许多。岳中影不敢与他对攻,身影一晃,玉虚长剑尚未及身,他已经远远的跳开,向坎位、离位、震位各攻出一剑,他出剑极快,这三剑连成一气,逼的三道各自向后退出一步,众道的攻击圈子猛然间向外一扩,随即回复。玉虚脸色大变,急忙再次变阵。然而在岳中影如电一般的攻击下,这阵每变一次,竟然便向外扩大一分,待变过数次后,众道已经被逼到的祭台边缘,玉虚及玉真等几个年纪稍长的,功力甚高,尚可不断攻击,而玉拙、玉清诸人功力不及,已自气喘嘘嘘,随时都有可能被岳中影打下台去。

    台下众人虽不懂武功,然而见岳中影身形如电,逼着众道不断后退,于这胜负之分自然也看的清楚。子矜见岳中影稳操胜券,也渐渐放心,脸上露出笑来。

    玉虚眼见败像已定,惊恨交加,这寨中诸人自来之始便将自己当做神仙一般,此番落败,威信尽失,藉此机暗募军队之事,自也无从谈起。想到此,不禁向台下诸人看去,却见火光掩映处,子矜笑容满面。

    玉虚心中猛然醒悟,大喝一声“原来是你!”喝声未歇,身如利箭,长剑如电,直冲向子矜。、

    此下变起鹘兔,众人俱是一惊。岳中影亦急急摆脱众道,一剑追剌玉虚,此乃围魏救赵之举,玉虚这一剑自可伤到子矜,但万难夺过岳中影身后之剑。然岳中影身后,却又是六道追南而至,若岳中影伤及玉虚,自也难逃身后六道之剑。

    便此时,玉虚半空中突然一扭身,竟然硬生生转过身来,满脸狞笑,一道寒光自他肋下射出。岳中影全力追剌玉虚,岂料道玉虚这一剑只是诱他上当,却不知他暗使奸计,这下变起突然,岳中影只得尽力侧身,只觉得左肩一麻,真气突滞,整个人便自半空中跌下,而他身下,却正是那堆熊熊大火。地上人群见眼见他便要给大火烧死,不由发出一阵惊呼。

    众人惊呼之中,岳中影长剑忽向下点,只觉那热浪呼啸着,向自已卷来。然而,只是这长剑一点,岳中影虽衣衫尽燃,整个人却借这一点之力,突向上跃起,长剑带起一片光星,直冲向身后追击的六道。那六道慌忙闪避,追剌之围便解。

    岳中影身在半空,蓦也一转,已将那燃烧的长袍扯下。而此时,玉虚悄无身息的接近,倏的一剑,穿过燃烧的长袍,直剌入岳中影小腹。岳中影急忙之下,急急心腹,虽躲过裂腹之虞,却终被玉虚剌进寸许。

    岳中影长剑一绕,将那火袍罩向玉虚,乘玉虚闪避之机,身子一转,跃过那祭台,穿入黑暗之中。玉虚大喝一声:“他想逃跑,快追。”众道齐应一身,急急追出。

    玉虚一马当先,如疾风一般,不多时,便已追出十余里地,却仍不见岳中影的影子,不由得驻足暗道:“他既中了我的追魂针,绝不会走远,怎么追出这么远还不见人影。”正想着,远远两道人影飞驰而至,却是师弟玉清、玉真,不多时,玉拙、玉音、玉明诸道亦随后而至。玉虚追敌不着,甚是泄气,随口道:“七师弟呢?”玉拙道:“七师弟想是在后面还没上来呢,大师兄你知道,七师弟轻功差一些……”

    “不好”,玉悚然而惊,“怕是中敌人之计了,快回去。”说着,急向回奔。众师弟不知何故,只好紧随玉虚回驰。

    正在急驰,忽听远远有人叫道:“大师兄,大师兄。”玉虚急止步,向那发声处寻去,只见小师弟玉明躺在一片草丛中,却见道袍已经被人剥去,只穿着一身内衣。

    原来,岳中影翻身外遁,只觉得自己左肩处一阵麻痒,并不觉得痛,便知道暗器有毒,便忙拨出毒针,封住左肩诸穴,以防针毒扩散,心中暗骂道:“玉虎贼道,貌似光明正大,没想到也是个宵小之徒,居然在暗器上用毒,当真不要脸之极。”心中这样想着,却是无用,况且小腹处又受了剑伤,虽算不上重,但流血若多,终究有碍,此时重伤之下,绝难逃过玉虚诸道追杀,当下咬咬牙,并不急着远遁,只一出寨,便立即觅个隐蔽出藏了起来。然后便见玉虚诸道相继追出。玉虚内力深厚,迅如闪电,其余诸道亦步履迅捷,却都是向前急追,并无一人查看周遭情形。

    岳中影暗暗冷笑:“玉虚虽然武功高深,脑筋却不见得聪明,凭他还想兴复什么南诏故国,简直是痴人说梦。”忽见群道中,有一人脚下似乎稍有些凝滞,不过几个纵跃间,便已经有落后众人之迹。岳中影心念一动,施展轻功,暗暗跟上。他轻功高过群道甚多,不多时,便已接近落后的道士,岳中影记得那道士似乎法号玉明,然而却笨而不明,浑不知身扣有人跟踪。

    岳中影见玉明落后众道已有七八丈远近,当下俯身捡起一粒碎石,轻轻一弹,正中玉明后颈。玉明忽觉后颈微痛,倏然止步回身,只见一道剑光已经罩向自己,接着手腕一痛,长剑落地。

    玉明大惊,便要出声呼救。岳中影岂容他叫出声来,长剑幻化无数剑花,挟着一股极强的劲风,将玉明罩在其中。玉明只觉一股劲风袭来,胸口一阵窒闷,那呼救声便被中途压下。急忙要闪躲时,那里还能来得及,勉力腾挪两三下,便见岳中影剑光一收,右脚猛然踢出,正中玉明胸口璇玑穴。玉明甚至来不及哼一声,便已经跌倒在地。

    岳中影在玉明怀中一摸,果见怀中装有三四个瓷瓶,此时也来不及分辨哪一个是解药,只能全部拿走,刚要往怀中揣,却忽然想起自已衣衫已被烧了,急忙看腰间那画时,却见只是画轴稍有烟薰之色,料无大碍,当即向玉明笑道:“大师,不好意思,借您道袍穿穿,改日还你。”也不管玉明是否答应,伸手便剥。玉明心中怒急,却不敢说出话来。

    岳中影自知不可久留,剥了衣衫,却来不及穿,便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直掠出七八里地,见无人追来,方始放松脚步,此时也分不清方位,只看着夜空的星星,依稀是向西而行。此是只觉得的肩上麻痒之感似不断扩大,知道是因用功太过,毒性渐已突破被封闭的穴道之故,当下不敢施展轻功,只得缓缓向一边一座小山走去。

    上得山来,只觉轻风习习,全无山下瘴毒腐臭之气,当下寻了个平坦处坐了下来,将从玉明身上搜来的药瓶拿出来,各自闻闻,辩明药性,将解药服了下去,接着,撕下那道袍下摆,将自已小腹裹起来,幸而玉明那几瓶药中居然有一瓶正是治疗外伤之用,敷在伤口上,那伤自也无甚大碍。

    此时,料想玉虚诸人也万难找到自己,因而便放松了警惕,扬扬手中长剑,方才情急夺剑,也顾不得把玩,此时看时,见那剑甚是古朴,剑身通体蚴黑,乍一看,与寻常钢剑天二,然凑近剑身,便可感觉那剑上隐隐透出一丝清冷,然却与寻常剑之清冷不同,不带丝毫杀气,便似此剑自铸成以来,竟未曾沾血一般。那剑柄护手处,弯弯扭扭一行小字,非篆非楷,想是南诏文字。细细看时,只见那护手处皆以晶莹玉石镶嵌,以指触摸,温润清凉。岳中影见此剑如此贵重,想来定是那寨中之宝,却不料给自己夺了来,暗忖着若有机会,该当还回才是,毕竟子矜于自己尚有救命之恩。

    这样想着,渐觉得腹内缓缓升起一股暖意,岳中影知是解药药力已发之故,当即盘膝而坐,默默吐纳,运起内力,将那股缓意引向左肩伤处,便觉那麻木处渐感觉。心知药效对症,当即加速运功,以解其毒。

    待那毒完全解除时,天以大亮。岳中影放眼四周,只见仍然雾气弥漫,便不敢擅自再走,待那雾气随着太阳渐升,渐渐散去,方始提了那长剑,走下小山,仍向西行。

    岳中影低头看看身上的道袍,暗道:“这般道不道俗不俗的模样,若别人见了,岂不笑死。又容易引起他人注意,难保不被那几个臭道士发现,不如换成南诏人的打扮,那样行事便方便许多了。”然而这密林之中,人迹罕至,别说更换装束,便是寻些食物,那也是万难之事。虽然小腹伤势渐已无碍,但整夜劳顿,腹中却是甚感饿难忍。

    这样想着,翻过一道山梁,忽然眼前豁然阔,岳中影禁不住一声尖叫。

    那山梁之外,竟然是另一番的景色:南北高山相夹间,目光所及,乃是数里宽窄如碧玉一般的平川,直直通向无尽的天际。一条小河,顺着碧玉带蜿蜒着伸向远处。河的两岸,便是一片一片的水田,田间男男女女相杂,弯身劳作水田之外,裁满了各色果树,此时正是暮春时节,千树花开,远远望去,犹如人间仙境,恍若世外桃园。

    岳中影只觉得神思顿然间清爽,不自觉的奔下山来,直冲进那树林之中,只见林中蜂团蝶阵,忙忙碌碌,好不热闹。岳中影左右张望,却见那些树上所开之花,皆是自己平生曾见过,非梨非桃、非李非杏,然而香气馥郁,却绝不亚于桃李。录即放缓脚步而行,边走边赏。走出里许,忽看到靠近水田的一棵树上,挂着一件黑色衣衫。水田间,一名青年男子,光了膀子,正在弯腰专心插秧。

    岳中影想起那段思平在乌蒙寨中偷酒偷肉之事,心中一动:“不如学学段大哥?”心中这样想着,却又犹豫不决:“那不是跟盗贼无异?”虽然对段思平所为并无甚恶感,相反,倒有些佩服他的来去无忌,不拘小节,然轮到自己身上,却又甚感不妥。

    想了半日,突道:“不如给他留些银两,算是向他买的,这样岂不是两全齐美?”暗觉注意不错,便蹑手蹑脚向那树下蹭近,斜眼偷看那男子,并未发觉,当即悄悄用剑尖挑下那衣衫。忽见树根底下,一个陶罐。罐口虽封,却依旧透出一丝淡淡的饭香。岳中影暗咽口水,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一并买来算了”。想着,便伸手去抓那陶罐。

    便在此时,忽然树林不远处有人突然高声道“唉----”岳中影心中大惊:“遭糕,被人发现了。”急忙顺手抄起那罐,“噌”的一声,跃上树稍,向前逃开,直奔出十余丈远,言始下地。

    却听那“唉”声悠然深长,声音清脆甜亮,却是有人在树林中唱起歌来。岳中影心下不禁哑然失笑,看来做贼者必然心虚,自已武功高强,临死不惧,却被一句歌声吓的抱首鼠窜。

    只听那林中歌声,显是少女之音。一曲方罢,那水田中劳作的青年也直起身来,引声高唱,声音爽朗明快。岳中影虽听不懂歌词之意,却也不由被歌声所吸引,只觉那歌声情义绵绵,忍不住驻足而听。

    忽然歌声突停,便听那男子惊讶的声音。岳中影猛然惊醒,暗道不好,急急忙忙向林中深处奔去。直奔出数里远,觉得后面产并没有人追来,方放缓脚步,心中想起方才并没有留银给人,颇觉不安,但此时让他去送银子,却又万万不敢,只得作罢。见旁边无人,当下打开那陶罐,一股浓浓的香气顿时溢出。

    岳中影除下身上道袍,将那黑衫换上,伸手踢足,蹦跃几下,只觉得大小倒正合适,听是视衣袖裤脚都甚窄,不若中原宽袖舒服,但也无甚大碍。四顾无人,便悄悄走出树林,到小河边临水照照,却觉得水中倒影甚是怪异,且似乎差些什么。岳中影挠挠头,醒悟道:“噢,对了,应当还有一顶帽子才是。”他见那些南诏百姓,些头上戴着各式各样的帽子,不比中原,尽皆束发。想到此,却又发起愁来:自己刚刚做了一回贼,差点吓破了胆,万不可再来一次。

    然而,这里又不如中原,可以随处买的到,自己又不懂南诏语,想来想去,依旧还是非偷即盗。这下确是下定了决心:“这回一定要将银子留下,切不可如方才,拿了便跑。“

    当下便沿着那小河逆水而走。一路上,见田间劳作者甚多,然偏偏那些人都戴了帽子干活,并无人闲置于地。岳中影边走边想:“乡音百姓,戴帽只为遮阳,诚不若官绅富贵之辈,皆是炫耀之资。”

    心里这样想着,不觉已经走出十余里,时已近午,回间劳作之人,大都倚在树下歇息。岳中影只觉自己穿着怪异,不敢同众人照面,只捡那人烟稀少处走。忽听得身边一阵鼾声,岳中影微微奇怪,弯着头偷偷看时,心头不由一喜:一棵大果树下,正躺了一位老者,睡的正香,不时的发出鼾声。慢慢走进那老者,只见那老者以手为枕,然而却依旧戴的帽子,并未摘下。岳中影暗暗一笑,伸出右手轻轻揪住那帽子一角,左手却随手折了一根小草,往那老人“人中”穴轻轻一挠。那老着睡梦之中,以为是蚊虫叮咬,随手一拨,转身复又沉沉睡去。便在这一转间,岳中影轻轻巧巧将他帽子除了下来。

    岳中影自怀中摸出一小块碎银,放在那老人头前,转身要走。然踌躇片刻,又从怀中摸出更大一声银子,放在地上,暗道:“方才忘记给银子,现在多给你一些,算是补上吧。”他只求心安,然此老同方才青年并非一家,纵然多给,那青年所失难再难补回,他却顾不得了。

    当即轻轻走开,待走的远些,方一遛烟远去,将那帽子戴于头上,临水而照,却见虽然装束齐备,却依个感觉有些怪,想是初着南诏服装,不甚习惯而已,因而心中也并不在意。

    放眼远眺,只见数里之外的北边山脚下,似乎有一大堆人影晃动。岳中影跃上一棵大树,远远看去,只见那边似乎是一条官道,依关那大山脚而建。道上长长一队人马。那马上似乎驮满着重重的东西。岳中影心道:“莫非那些便是中原来的商队?”虽然并不敢肯定,但看那阵势,十有*会是。

    “若果真是中原商队,那或许是罗少掌柜他们!”虽然心里明知这可能性极小,但岳中影心中还是一动,便跃下树来,跃过那小河,转向北行。

    此时,迎面过来两人。岳中影见有人来,慌忙要躲,突又心中想道:“我又没做贼,怕他做甚。”当下整整衣衫,假装着镇定,信步而走。

    迎面来的,乃是一男一女,度其形容,皆是当地百姓,见了岳中影,那两人脸上忽然露出惊奇之色,一时停了脚,打量岳中影,那表情甚怪,还略带些怀疑之色。岳中影立时感觉不安,虽强做无事的样子,心中却暗暗叫苦:“糟糕,莫非这两人就是方才丢衣服的那人,给他追了来,这如何是好。”却没有想到,自己仗着轻功,方始小半日走出数十里地,那两人岂能这么快赶来。这样想着,却不敢去看那两人,只觉得那人只是盯着他看。好容易从那两人身边走过,却听那女的噗得笑出声来。岳中影只觉面红耳赤,却不敢回头,好不容易听那两人脚步渐行渐远,方始长长呼出一口气,暗叫惭愧。

    然而,说来也怪,他一路向北,不时便同南诏人碰面,而那些人居然不约而同,见了他,皆是怪怪的目光看着他。岳中影虽不像初时那样紧张,但心中还是暗暗纳罕,莫非自己的装束那里还有些不对的地方,然而想了半日,却也想不出有何不妥,索性便也不再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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