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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难认命,重重复重重

    “妹妹,你还是要走……”黑暗中,那袭长衫传来一声幽幽的轻叹。(“我妹妹,果然不是这么认命的人,大姑姑教出来的孩子,不会是那么好支使的。”月光下挺拔身影的渐渐清晰,却是柒鹰山庄的庄主之次孙,亦是柒鹰先生之一枭鹰戚然。

    “二哥。”沅儿一怔,然而还未等她回过神来,戚然一个雁展掠过来,手一探一伸,将一颗绿色的药丸塞入沅儿口中。“你……”盈盈草叶香蔓延在喉间,顷刻间,沅儿身子就软了下去。

    戚然伸手将沅儿抱起,掉头便向山庄掠去,望着沅儿那错愕的双眼,戚然眉眼间有些许的愧疚,喃喃道“沅儿,爷爷已经老了,庄主的位子,我势在必得,别怪我……”

    “这……是醉生梦死……你……”沅儿眼神簌簌变幻,错愕,愤怒,怨恨,鄙夷,各色情绪盘旋纠缠,终是化成了一股撕心裂肺的悲凉。一幕幕往事飞快的在沅儿脑袋里浮现,戚然九岁,被爷爷的仇家种了剧毒莫伤花,不懂事的她碰巧遇到痛苦不堪的然儿,央着母亲偷偷救他,戚然信信然答应保守母女俩的秘密,世人疯传戚家二少奇迹般起死回生;戚然十二岁,母亲教他制毒练毒已三年,沅儿误服银花差点要了小命,母亲告诫戚然,沅儿从小浸泡入体的情香与银花相克,这一味银花正是百毒不侵的沅儿的死穴,但凡含有银花之物都不能让沅儿服用;戚然十七岁,跟娘熟习毒窟七染香调配使用技艺,随后柒鹰山庄嫡系继承人戚枫突中七染香毒发身亡,柒鹰山庄二少戚然舍命血洗了毒窟,竟于百毒中奇迹般的生还归来,江湖上人人赞其智勇,戚然也自此稳坐柒鹰山庄第二把交椅,成为新一任的继承人……

    意识渐渐模糊,眼中生气慢慢涣散,醉生梦死,侵其神,废其智,食其魂,毁其魄,食者逐步被恶念梦魇吞噬,直至神智全失,于白痴无异,而这醉生梦死解药的一味重要的主材,正是银花。

    万毒之中,唯有这一味毒药,能够令得她万劫不复。(

    泪从逐渐空洞眼里溢出,沅儿的嘴角边竟浮起一抹生硬的微笑。

    尽力了,不顾一切的想要逃离这个普天之下最华丽的鸟笼,清白不要,性命也不顾,只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却是怎样也想不到,最后这近在咫尺的一步,竟是断送在这个被她和母亲救了命,一步步扶上戚鹰山庄权利巅峰的人的手里。

    月光如银,漠然的撒在沅儿的脸上,那眼里浓得让人窒息的绝望和悲伤,全部收入龙双的眼里,那被至亲背弃的滋味,如同曾经在他心里深深刻上的那道伤痕,那似是永坠阎罗的微笑,搅乱了他满心满肺的冰寒,当下立即跟了上去。

    水榭花台,月色姣好,穿过蜿蜒的白玉走廊,转过几道环拱,在山庄的西北角,孤孤单单的沅水阁默然矗立着,神智将毁,自是不会再出什么乱子了,手段狠厉了些,但沅儿能耐,他却是比谁都清楚。这是这是爷爷给他的最后的考验了,等到除掉了龙双,他便要在天下人的仰视中,登上那个天下至高的位置,决不能出半点差错……

    看了一眼床上泪眼斑驳的沅儿,戚然狠狠一个转身,走了出去。

    恍恍惚惚之间,沅儿竟看到娘如朝暮般清丽的身影在眼前徘徊,依旧美的那么动人心魄,她这十六年,一直非常乖非常乖的听娘的话,非常乖非常乖的不去计较兄弟、姐妹、爷爷、叔嫂的冷落,非常乖非常乖的珍惜戚然的亲近,然而,母亲的骤然离世,终是断了她最后也是唯一的一根稻草,戚然的冷漠,更是绝了她对这世人亲人的一点点期望,活了十六年的她,却是一身空。

    “娘,你可知道,这么大个世上,只剩了沅儿一个了……娘,你说过和沅儿相依为命,和沅儿守望相助,等沅儿大一些,就带沅儿出去闯荡江湖,也学那些猴儿猪儿,弄个玉娘子的名号,把武林搅得翻个天来……娘,你为什么要骗沅儿呢……”望着那依旧淡然微笑着的清丽身影,心口和眉心隐隐的疼痛越来越清晰,“我有的这么少,只有一个娘而已,为什么还要把娘从我身边抢走,为什么,为什么!”满腔的愤怒和悲伤化作一道凄厉的怒吼,狠命向黑暗中抓去,却是空。

    手空空,心空空,泪斑驳。

    擒海望月,掌风凌厉,连带着沅儿从床上滚了下来。龙双心里一沉,闪身从窗户翻身而进。

    母亲、戚然、爷爷、二叔、三叔,一个个熟悉的身影飞快的在眼前晃动着,欢喜、悲痛、冷漠、嘲笑,形形色色的面孔绽放开来,只觉得伤恸、愤怒、绝望在脑袋里如潮水般汹涌翻涌翻滚,互相撕扯挣扎,仿佛要把她的脑袋四分五裂一般。剧烈的疼痛,使得沅儿的脸煞白如纸,庞大如天幕般的绝望,逼得她拼命的往意识深处那一处黑暗角落爬去,拼命把那如潮水般汹涌的悲伤和愤恨甩在后面。然而,就在沅儿快要被那似乎平静如水的黑暗包围的时候,一股几乎能掐断骨头的力道突然重重的掐在沅儿肩上,顿时疼得她一个精灵,眼眸竟有了几分清明,模糊间,但见那谪仙般风姿无双的身形突然遮住了盈盈月光,一张足以令沅儿永生难忘的妖颜突兀的侵入了视线,沅儿身子剧烈的颤了一下,眼中瞬间掠过一抹剧烈的惊骇,意识竟也恢复了片刻清明。

    “醉生梦死……救我……求求……”没有片刻犹豫,她一把死死抓住龙双的手,呲牙咧嘴的挤出几个字。她的眼光已经接近狠厉,几个字,已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醉生梦死在毒药中药性最为蛮横,中毒这么久之后还能维持自己的意识,龙双也微微吃惊,不知道是归功于龙双委实太过吓人,还是她强悍的求生的意识。

    龙双闷闷的哼了一声,伸手将沅儿拉入自己怀中,一股真气缓缓灌入沅儿体内。真气甫入体,立刻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把沅儿扯向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悲恸天幕,而那天幕中巨大的绝望和厌弃瞬间齐齐翻涌而来,顿时一股股疯狂的痛楚蔓延上沅儿的心头眉间,那已支离破碎的心,几乎在这股绝望之洪中,被碾得粉碎。当下,沅儿脸惨白的脸色竟隐隐泛上灰白。“戚沅,若再退,一生就只剩受人摆布,再也别想醒过来了。”低低的声音虽不大,却似能穿透那层天幕,如洪钟般在沅儿耳边想起。

    痛苦的几乎要死去,但终是被那有力的声音牵绊着,死命的迎向那漫天凄厉的天幕。距离中毒已经过去了半刻钟,龙双心底也是没着半分把握,没有解药的扶持,他这净弑决抵不过药性的狠辣,这醉生梦死,蚀骨的痛处,却是绝处逢生的生地,安逸之处,却是丧神失志的死地,药效毒邪,心上的痛化成*上万蚁噬心的酷刑,精神上永坠阎罗的绝境,皮肉之痛可忍,心上的魔障难灭,多少江湖上铁一般的好汉,葬送在了自己的心魔手上。龙双看着怀里的人儿嘴角渗落的血迹,灰白的脸色,感受着在他怀里剧烈颤抖的身子,眼眸中多了一分柔和,他的小娘子,仍在坚持。

    即便是明知绝境,仍不放过一点点微末的希望;即便是身受欺凌,仍不肯停下倔强的脚步;即便明知是敌,仍不顾一切为自己求救;便是众叛亲离、命定死数,仍要拼死去活,他想起了九年前,那个刻入了他血液中的日子。这个女子,让他看到了九年前的自己,那个和她如此相像的自己。她的坚忍,她的痛楚,他竟有了一些熟悉的感觉,似是本就融在他的血液中,清晰而深刻。

    “只要你熬得过,我保你在双城一日,便安全一日,我也可以娶你为妻,带你离开这里,跟着我在江湖上历练。”他在她耳边说,同时也笑着自己,这样一个女子,怎能算娇弱,真是生生被她的外表给骗了。

    她本就将是他的妻子,这句承诺,对龙双而言,实在是一句无关要紧的废话。但她,若跟他有一点点相似,为了这句话,却断不会甘心就这样输了一生。

    一刻、两刻、三刻,龙双的衣服,已经被沅儿的汗水浸湿,慢慢的,怀里的人儿颤抖的身子逐渐平缓,带着浓浓水雾的眼帘睁开,对上了龙双海水般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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