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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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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置好烨秋,我已经换了一身便装去后山采药,身子实在太过糟糕,即便这药不能保命,我也要确保在这段日子里养精蓄锐,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站立于山丛间,因为这里有多年来碧荷种植的各种草药,所以我并不需要特意寻找,只是有些菌类草药因为生长坏境的要求只在树杈阴暗处存在,这倒是令我颇费了一些功夫。幸好前世的格斗术并不太遗忘,而今生初学医药时亦曾随葛上亭长亲自上山寻过各类草药,所以除了体力不济出了一身汗以外并没有太大问题。

    将萍腺草与镰刀一起放入背后的药篓中,我轻手轻脚下了树,下腹却猛然一痛,令我猝不及防在最后一步失了足。

    采药的镰刀最先落泥地里发出暗响,我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想要勾住树干却没有得手,向后看去却见镰刀刀锋向上,若是落地必会受伤。

    四处无着力点可供我施展,我亦不曾对武道有过研究,更何况这只是转眼间的事情,当真让我肝胆俱裂。千钧一发之际,一袭黑影于我眼前一晃,肘臂一股拉力引我正了身子,我更是反拉住那救命手臂稳稳站在了地上。

    劫后余生让我轻呼一口气,抬起头来,那黑衣人正是我之前在紫欣屋前伤我又被我反伤的龙天倾下属,宿月。

    “虞相可安好?”他的声音一如墨竹的冷而硬。

    我从地上拾起镰刀,拍去上面沾到的泥土,道:“谢谢,我没事。”

    宿月没有说话,只是身形微晃间我终于起来拉住了他的袖子。原本要退下的宿月漠然看我,那般毫无感情的注视,让我似乎觉得又重新回到了十年前刚遇上墨竹的时候。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刚刚的回避其实只是为了给自己勇气问出这一句话,明明面对龙天倾的时候,我都可以泰然自若,然而一旦他不在眼前,与他有关的事情就如同细细密密的丝线缠绕着我。

    宿月垂下眼,机械道:“主上命我保护虞相在天玄寺时的安危。”

    我松开了他的手,其实早就知道是这个答案,不是吗?只是当猜想证实的那一刻,我总觉得心里有一丝空洞而落寞。

    你究竟是因为对虞冰烨的爱恋和执着,还是因为对阿杰的友谊和歉疚?

    若是前者,我当真无力奉还。若是后者,你既然对阿杰如此情深意重,那为何要违背当初与我的约定,失约与我?

    “虞相放心,主上有过命令,不用让我回禀任何关于虞相的私事。”宿月在最后两个字上特别咬重了音,明明是一成不变的音调,我却觉得他好像在嘲讽一般。

    我一晃神,原来他是以为我对龙天倾的动机产生怀疑了吗?淡淡一笑,他是那般光风霁月的男子,又怎么可能专门派人来监视于我?

    没有解释什么,我调整了一下药娄,道:“下面是山路,你与我一起走一段吧,免得到时候我又出了什么意外,你营救不及可就不好了。”

    他有微微的惊讶,但是随即消失不见,一张脸古井无波,只是跟在我身后,不远不近永远保持三步的距离。

    因为下腹不时的疼痛,我的脸色十分苍白,短短一段山路由我走来分外艰辛和漫长,额头上不知不觉有了些微冷汗,流于睫毛之上让我眼前有短暂的光眩。

    “虞相可需要休息?”宿月已经站在我面前挡住了山路,明明是询问的话语,但是却已经用行动表示了我只能有一个选择。

    我举袖吸了吸双眼前的汗液,点了点头,身子已是这般糟糕,我不会逞强。

    撩袍坐于路边,我靠在竹篓上闭目养神,然而灵觉却不是不可不在告诉我,身边有另一个男子存在,而且那个男子与龙天倾、与紫璃不可分割。

    “你一直都在天倾身边?”我出声询问。

    宿月点头,“跟随主上二十年有余。”

    我一笑,“他现在也才二十三吧?”

    “主上一出生,主上的母妃就开始挑选人手保护主上,我是其中一个。”宿月一板一眼地回答,对我的疑问没有半点感觉。

    我微微滞了一下,有不可避免地想起与龙天倾初遇时的情景。

    “我叫子离,与子别离。母亲曾经告诉我,终有一天她会离我而去,所以,我叫子离……”

    我突然问:“龙天倾二十岁时不曾回朝举办冠礼,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的字是什么,那他究竟有没有字?”

    宿月抬头看我,眉间有浅浅的褶皱,静默半晌,才道:“主上不曾告诉过我等他的字,只是在酒醉时曾道,‘如紫光华,如玉琉璃。我何堪紫璃二字。’”

    心中猛然一颤,我紧紧闭上眼,他饮酒消愁,那我曾经被背叛的痛又有谁知?

    “阿杰,我已经在外面布置好了,明日子时我便来接你和你娘出了这牢笼!”

    “太好了,紫璃,我就知道相信你没错的!”

    ……

    曾经的小小幼童身躯里有着的是二十六岁的成熟灵魂,她一向冷清淡漠却第一次将自己的命运交予别人手中,然而换得的是什么?是那夜她治病归来后的满地鲜血和娘亲垂死的身躯,又有谁能给她借酒消愁的机会?!

    我轻笑出声,原来即便我自认成熟,却也抵不过我曾经幼稚的事实。就如同……就如同前世将爸爸妈妈的苦心化作满院清风,吹皱一池春水却将自己的认知颠覆。

    “不惧于现实,不屑于谎言?呵呵,那若是我也能一直心智坚定,从来不曾软弱,是否现在就会是另一种结局?”

    这是我曾在龙女面前说的话,而前世的一切却也都不法弥补,幸而今生娘亲未死,我又怎么会让曾经的错误再犯?

    从头到尾,我只能相信自己。这世上,没有人能给你真正的光明。

    嘴角的弧度由讥笑到冷漠,我目光再也不起半点涟漪。龙天倾,我是真的真的好想相信你,但是却也真的不能相信你了。

    一声鹰叫响彻苍穹,我与宿月同时抬头望去,却是仓舟——定是碧荷为瞒过众人传来的消息。

    宿月起身,蓄势待发,一旦仓舟有进一步举动他都会立即出手。

    我不得不在仓舟飞下前出声:“不用紧张,它是给我传信的。能借我你的配剑一用吗?”

    宿月看我一眼,便将剑交给了我,似乎剑客剑在人在的规矩与他没有半点妨碍。

    接过剑,十几斤的铁剑倒是颇有分量,让我手上一沉。

    我一挑眉,双手握住剑鞘,用剑柄向仓舟打了声招呼,大太阳下,被摩挲光滑的剑柄十分醒目。

    仓舟一声嚎叫,盘旋几圈随即俯冲而下,向剑柄而来,清脆的剑鸣声响起,竟是它太重了些令剑出了鞘。

    我无奈一笑,将剑入鞘平放于地上才让仓舟可以在剑柄上站稳。伸手在仓舟翅膀低下细细搜寻,将竹筒解开,仓舟翅膀活动了几下,却还是那般恹恹的模样,看来对刚才的出丑颇为计较。

    我打开上面的简易密码锁,将信笺抽出,“各族首领已按吩咐将提前而至,是否按原计划继续进行?另,红袖婚礼已备,公子归期何日?”

    原计划是要让各族在国宴开始之前好好磨一磨以虞家为代表的士族气性,然而此时的我,当真没有时间了……

    我撕下衣袍下摆,用树枝沾了竹筒外层的墨汁就书写。

    “设法令国宴提前,先前笼络之寒族书生马上备战科举,红袖婚礼如约而行,尽善尽美,到期吾必至。”

    没有用竹筒,我直接将白布绑在了仓舟粗短的腿上,一旦它飞翔,也不会有人看见这块白布。

    将竹篓里用来解渴的果子扔给仓舟,轻拍它的头道:“去吧,若不肯飞,恐怕身上还要再长上几斤肉呢。”

    眼见仓舟摇摇晃晃起飞后,我才拿起剑慢慢起身,然而脑中还是有一时的晕眩。

    “虞相?”宿月立即接过剑扶住我手臂询问我的身体状况。

    “无碍,只是贫血,当然若是你愿意用轻功直接将我带回房间的话,恐怕我会好上很多。”

    “……”

    “神机妙相从来不妄语、不虚言,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这回宿月终于干脆利落地直接带起我就回到屋子里了,路上我还不忘询问:“我猜龙天倾这几年是躲到江湖里去了,那你知不知道江湖里最好的情报组织是哪一个啊?”

    “……”

    “你怎么比墨竹还少语?墨竹至少还会我问一句就答一句呢。你一直跟在龙天倾身边恐怕也或多或少知道我的身世,那也应该理解我想要为人子女了解一下当年真相的必要性吧?”

    回到了我的屋子,宿月终于扔下一句:“情报之王天机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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