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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可怖迷局

    耀月当空,透过云罅撒落一片可恐的银色光彩,将墓地里的南宫寻照得面如死灰。

    刘远山被慢慢拖进了雷老爷的棺椁,那双原先乱蹿的腿早已停止动弹,高大的身躯也渐渐消失在棺盖之下。棺盖被伸出在外面的那双手重新合上,里面响起了“咔咔”的骨头断裂声和微弱的呼唤声。

    夜鸟腾空盘旋在坟地上,尖锐的惊啼声像利剑一般穿过南宫寻的胸堂。他能听得出它们对死尸的渴望。

    瞬间之后,骨头断裂声停止了,夜鸟也飞得没有踪影,墓地又恢复了死寂。

    呜咽的风声吹过耳畔,朦胧的神志稍稍清醒了些。他看到月光下的棺椁微微颤动了一下,从里面传来了**声。这是刘远山的声音,他还活着?

    南宫寻猛地抽动了一下,用满是汗水的手拿起棺椁旁的锄头。大口的喘息和心间剧烈的狂跳让他几近虚脱。

    泠泠的夜风灌入脊背,使得周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朽味。棺盖被被南宫寻用锄头慢慢撬开一道裂缝,他躬着身往里看,只见里面内扭曲着一个人身,他穿着软绸寿衣,黑色的靴筒上绣着蝠纹。他不是刘远山!南宫寻看到穿寿衣的死尸缓缓转过头来,苍白的脸被灰黄的头发遮住了,黄发后一双狰狞的眼正盯着他看。

    南宫寻惊呼了一声抽回身,倒在墓坑里筛糠般颤抖不止。身后的棺椁内传来凄厉的哭笑声。声音由远及近,飘荡在空洞的冢地间。

    远处的“白娘娘道观”在黑夜若隐若现,里面的黄灯不见了。

    南宫寻用手支起无力的双腿,艰难地向老宅跑去。此刻,他已经顾不得刘远山是死是活了。

    跑出了数十丈远,南宫寻才止住步伐,他弯下腰大口吁气,冰冷的汗水使得周身都湿透了。他抬起头回望那片冢地,发现雷老爷棺椁内的那具死尸从里面爬出来了。周围飘起了一团烟雾,死尸消失了!

    南宫寻在两旁都是蒿草的小道里走一段跑一段。五尺高的蒿草彻底挡住了视线,只能逶迤走着,心里满是寒意。

    这条羊肠小道不是原先来的那条路,他迷路了!

    月光穿不过高高的蒿草丛,黑暗吞噬了前面的道路。南宫寻越走越深,仿佛是陷进泥潭的瘦马,回天乏术,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的。

    两旁的蒿草如垒墙一般将空的月光和荒地间的冷风阻隔在外头。南宫寻孤魂般往前行着,黑暗只有急促的喘息声和“砰砰”的心跳声。

    他走了数不清的弯,发现前方似乎出现了亮光。缓缓靠近。亮光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个女的背影。

    她穿着素衣,腰间没系束带,微风曳过,将裙摆扬起。南宫看到宽大的素衣间裹着的躯体异常嬴弱无骨。他注视着女身下的红色纳花鞋。那双鞋正朝他走近。

    南宫寻似有睡意地立在原地,密不漏风的蒿草丛将他禁锢在里头。心跳莫名加快了。

    素衣女低垂着头,乌黑的长发将脸部遮得严严实实。她向南宫寻一步一步逼近。草丛回荡着脚步声。

    南宫寻轻轻唤道:“幽若?”

    女依旧低垂着头。两人只有几步之遥。

    “幽若姑娘吗?”南宫寻怯却却地问道。

    素衣女终于停下了,缓缓抬起头。南宫寻听到几声翠生生的骨头断裂声。风吹起女挡住颜面的长发,她伸出竹枝般苍瘦的双手,慢慢指向南宫寻,哭述道:“饮干你的血方解我心头之恨!”话毕,双手迅速掐住南宫寻的脖,血红的嘴角歪斜着,喉咙里发出阴森的痴笑声。

    笑声在午夜的蒿草丛回荡。南宫寻的知觉渐渐模糊,手脚在见到素衣女的那一刹那开始便不听使唤。他已经被迷惑住了。

    在即将昏迷之时,南宫寻听到自己怀那支梨花簪发出了悦耳的声响。他仿佛看到了璎珞美玉泛出的青光,将“幽若”两个字照得透亮。手脚仿佛能听使唤了。于是伸出手掀开素衣女遮住颜面的长发。他看清了要至自己于死地的女的脸:她的右脸生的跟幽若一模一样,左边却没长脸!

    女松开了手。南宫寻猛吸了一口气,看到一条黑影慌慌张张窜入草丛,消失得无影无踪。

    出顺了气,南宫寻发现四下的蒿草丛不见了,自己仍置身在坟地里。

    空的明月将周围照亮,轻风拂面,南宫寻突然感到前所未有过的释然。他朝雷老爷的棺椁望了一眼,棺盖密闭着。他决定回老宅将此事告诉哑伯伯和陈心远等人。然后与他们一起将刘远山搭救出来。

    刘远山此时不知是死是活?南宫寻在心忖道。

    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回到老宅。老宅的院外种着几棵槐树。此时月光幽幽,从槐树枝间泻下几缕白光,将南宫寻的身影扯得破碎不堪。从破房敞开的大门进去,通过昏暗的楼道,天梯上的夜风吹得他摇摇欲坠,他小声地推开走廊尽头的木门,抽身进去。

    老宅内静得出奇,南宫寻只能听见自己匆忙的脚步声和鼻息声。他循着走廊央的楼梯下去,来到哑伯伯门前。踟蹰了片刻后,终于敲响了紧闭着的木门。哑伯伯的卧房内传来“咿呀”一声。南宫寻知道他起床了。没过一会儿门开了,哑伯伯在门内愣了片刻,见南宫寻面有急色,忙将他让进。

    进门后,南宫寻也不等哑伯伯问话便将今晚的事情简述了一遍。哑伯伯开始还是一头露水,最后听说刘远山被死尸拖进了雷老爷的棺材,慌张地跳起来,一把拉了南宫寻便要往门外跑。

    南宫寻被他边拽着边说道:“伯伯,我们不如把此事一并告诉宋作武和陈心远他们,人手多些到时候也不怕出状况。”

    哑伯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表示赞成南宫寻的想法。

    他们依次将陈心远和宋作武唤起,由南宫寻跟他们描述刘远山遭遇不测的始末。陈心远听说后急得双手哆嗦,连忙将同房的书童小虎唤醒,差他帮哑伯伯拿镰刀。那书童倒是懂事之人,擦了擦脸去除倦意,将哑伯伯手的木棍等物接了过去。站于哑伯伯身后的宋作武虽比不上陈心远那般显露情绪,但也是急得握拳拍手。他们简单安排了一下分工,从正门出去。

    五个人延着荒地里唯一的小道逶迤前行,在路上彼此没再多话。

    穿过一排杂木林,不远处便是坟地了。南宫寻看了一眼哑伯伯,只见他一脸肃穆,心不提是什么滋味。他觉得对不住哑伯伯和未曾谋面的许员外。一路同行的陈心远和宋作武也是面色难看。南宫寻知道刘远山不只是给自己找了麻烦,同样也给他们的颜面抹了黑。想到之前刘远山有过悔改之意,南宫寻心里再次愁惶起来。

    哑伯伯走在最前面,已经到了雷老爷的棺椁前。南宫寻等人也都赶上去。

    枣红色的棺椁在黑夜里闪着暗淡的红光,静静地躺在墓坑里。那几只不知名的水鸟飞走后,雷老爷的墓碑被一只乌鸦独占了。哑伯伯立站坟前,向雷老爷的棺椁匆忙施了一礼,而后便和南宫寻一起去撬雷老爷的棺盖。

    墓碑上的乌鸦被他们惊得拍翅飞去,留下一声冗长凄惨的尖叫声。

    原本站在墓坑上面的宋作武和陈心远主仆,见南宫寻和哑伯伯翻起棺盖颇费力气,也都下去帮忙。五人七手八脚将雷老爷的棺盖抬起,棺椁内迅速填满了月光,他们渐渐看清了里面的情景。陈心远主仆和宋作武都失声惊叫了一声,手臂快速从棺盖上抽回,棺盖没了支撑,“轰”的一声摔倒在墓坑的脚地上。哑伯伯一个急捞没接住棺盖,朝棺椁内怔怔看了一眼,把头背过去。南宫寻此时只觉得一阵恶心,用手捂着鼻口,蹲在一旁翻江倒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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