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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神秘道观 上

    飞扬在空气的尘埃将那个人的面目照得朦朦胧胧。

    南宫寻躲在酒缸后面,渐渐辨认出那个人大致的形体:他身高八尺,体材魁伟,上身穿一件碧色粗布宽袖衫,脚下套一双黑色绣纹筒靴,外形看似寒碜,行动却极为老练诡秘。

    他是谁?

    此人不是别人,他正是南宫寻刚刚认识的刘远山。

    风高月黑的深夜,刘远山只身一人在这破房里做什么?

    他鬼鬼祟祟地在杂物堆里东寻西找,将一些过得去的花瓶、器皿装入手的布袋,而一些无价值的蠢大家舍则被他用脚踢开,或是作践地扔到角落里。

    南宫寻继续隐身在黑暗处,此时他不敢轻举妄动。他看着刘远山的一举一动,不禁悲哀地摇首叹息。

    今晚早些时候,刘远山高大且略带福相的样貌,给南宫寻的印象虽谈不上是正儿八百的读书人,可也不至于让他往歪处去想,但他如今的作为,和之前那个道貌岸然的书生若两人,不能不让人心寒。

    刘远山在旧家舍之间乱翻了一阵,似乎没有找到有价值的东西。他丧气地垂着头,在黑暗里又是一阵摸索。

    南宫寻已经知道他这般扰人清梦所谓何事了,遂趁刘远山还一味沉浸在寻找有价值的东西时,抽身回去。

    回到房间,南宫寻躺在被褥里辗转反侧了许久,始终没有睡意。朦胧之间,他似乎又看到一道人影从窗前晃过。压着心莫名的恐惧,缓缓地起身走到窗前,窗外万籁俱寂,深邃幽暗的天空混沌在黑色的帘幔里,这样的情景,如老宅远处那片残碑断碣的坟地,除去可恐的梦魇再无其他的东西。

    南宫寻恹恹地回到床上,突然感到被褥里似乎有东西,并且渐渐清晰起来——是一束青丝!那秀美的发丝紧紧挨着他,缓缓爬上他的脸颊,在脸上不断摩挲着。南宫寻觉得自己如同婴儿躺在母亲的怀抱里,不觉丝毫的畏惧。他在抚摩脸颊的发丝间闻到了一股芳香,这气味他好像在哪闻过,是这般的净如秋月,芳如兰蕙,似有似无之间已让人浸醉其。

    南宫寻闻着熟悉而甜美的味道飘然欲仙,他在微闭的眼皮间看到一双美好、清澈的明眸。懵懂的知觉不知是清晰了还是模糊了,只感到衾间慢慢充实起来,好像是一副光滑的**,正从身旁攀爬而上,让他沉浸在莫名的欣快之。他看清了拥有明眸的脸——那是幽若的脸。幽若此刻正出神地看着他。

    南宫寻忽然感到自己的心被什么触动了一下,泪水顺着瘦削的脸欷溆淌下。此刻,幽若依然出神地看着他,一刻不离,那神情仿佛生离死别。

    南宫寻紧紧地搂着幽若,尽管感觉不到她的体温,但幽若光滑的身体就在他怀间。他开始亲吻,从她出神的美目开始,慢慢地延伸至胸前那块淡红色的梨花疤痕。这刻得至深至切的花朵,到底蕴藏着怎样的未了尘事?

    南宫寻要仔细看看幽若,他还有好多话没问幽若呢。

    他从衾间抬起头来,幽若正对着他含笑,她笑的样媚若春花,南宫寻渐渐陷进去不能自持。他从她幽深的瞳仁间看到了人,那人是穿着白衣的女人。女人伛偻着腰背,一头苍白的长发遮住了颜面。她似乎在凄凉地哭泣,呜咽的哭泣声从幽深的角落里传来,飘荡在深夜的月光下。是那个“白衣”?她向南宫寻渐渐伸出手来,那是一只骨瘦如柴的手。南宫寻从她的指缝间看到了两个没有眼珠的窟窿!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南宫寻惊醒,他又做梦了。

    此刻已是明日早错时分。他穿好衣服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是刘远山。

    刘远山神情关切地问:“南宫兄怎么了?今早见你老不下来,大伙都着急着得很。他们连饭都不让吃好便差小弟过来看看情况。”

    南宫寻淡笑了笑,颓然地坐在椅上又愣了一回。

    刘远山见他如此情形,便靠在窗旁好说歹说地问了几句。南宫寻本不想和他多说,随便应声敷衍了几句就算作罢。

    刘远山和他来回磨了几茬,知道他不爱搭理自己,只得无趣先走了。

    他走到门口回头问道:“方才在门外听到你在里边惊哼了老长时间,到底什么事情?还听到‘幽若’什么的,这‘幽若’是何许人?”

    南宫寻说自己在梦胡诌,便掩盖过去了。

    刘远山下去后,南宫寻仍久坐在椅上若有所思。他到窗前将垂帘拨开,看到围绕在老宅四周的荒地比昨夜见识的要大上许多。加之这日是阴天,天地间笼罩着一团氤氲的雾气,使得荒地的尽头若隐若现,目力难以企及。南宫寻看到,荒地西北角那片坟地里似乎还有一楹破败的屋舍。他昨晚只注意到荒凉的坟地,的确没看到旁边还立了楹房屋。倒是今早这浓密的雾气,否则他还可以看清那是做什么用的。

    刘远山下去没多久,陈心远的书童又来了。他手端着茶盘,上面放着用碗盖好的下饭菜和八分大碗的米饭。南宫寻忙起身接过,将饭菜放在桌上,随同唤名叫小虎的书童一起下楼。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发现走廊那头的门又锁上了。

    楼下门厅里。陈心远和刘远山正在下棋。宋作武独自坐在门口背咏章。哑伯伯往老宅旁的破房走了一趟,带回一斗稻谷于小虎舂。彼时,刘远山也没什么变化,只顾然地喝着碗的茶,有说有笑地与陈心远切磋棋艺。

    南宫寻下楼和他们见了一朝,彼此套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哑伯伯从小虎那里得知他没吃过,急急手语了一番,叫他先去吃。

    南宫寻用过早饭,下楼帮哑伯伯做了一些琐碎的家务事。午时,他与众人聚在老宅的院里说笑了一回,余下的时间便独自在房间里温故旧日的诗,一直到日落月冉,陈心远等人上来邀他去坟地看看。

    南宫寻笑着说道:“到死人的地方做什么?”

    陈心远手握折扇,笑道:“在老宅也闷了好几日了,方才看到坟地里来了两拨送殡的人,听说要入土的是本县城颇有名望的乡绅。他们平日里为乡里和县城的穷苦之人施舍了好些恩惠,也积了自己的阴骘和名望,如今我们这些同样受人接济的读书人,去给善施之人上一柱香,倒也不是哗众取宠的事。”

    南宫寻觉得他讲的有些道理,便随他们一起下楼。

    他们到了楼下,发现哑伯伯坐在门口抽旱烟。陈心远等人连忙与他说了一回去坟地看看的事。

    哑伯伯在地上敲了敲烟斗,笑着哑语道:他已经老了,怕被死人冲了阳寿。如今过上了好日,他还要多活几年呢。

    大家知道他犯忌讳,便也不再强求。

    南宫寻和陈心远等人踩着月色向坟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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