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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相濡以沫只一瞬 许君诺言却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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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我小时候见过一回日食,乃们呢?

    呃…。如果我矫情了,请你们原谅猴子,哈哈,实在是我想这个情节,想的心里头有点激动……

    ------题外话------

    ……

    她跟自己说:延珏,别说一天,一个月,就是一辈子,我石猴子也等你。

    那颜色远比刚才诡异,可她,什么也不怕了。

    小猴儿靠在那红墙上,咂咂满是血腥的唇,生生咽下涌出来的泪,仰着头看着那赤红色的太阳。

    那日头渐渐复明之时,已经再看不见他的影子。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使了多大的勇气,推开他的一刻,像是一块肉活生生从心口扯下。

    小猴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狠狠的点着头,她死死的攥着他胸口的衣角,手都在不住的颤抖。

    许久之后,他粗喘着抵着她的额头,急促的冰凉体息喷在她的脸上,“再等等……等我……”

    天地一片死寂的黑,谁也看不见他们的疯狂。

    她好想他,甚至连说这样一句话的功夫都舍不得,她只能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吮着他,咬着他,便是舌尖血腥味儿漫开,也不舍得松口。

    那不仅仅是两条缠在一起的舌头,而是他们五年来藏在最深处的浓浓的思念。

    咬向那冰凉的唇,咬向那钩缠的舌,咬向那每一处能触及的唇齿间,她不能停,也不想停,一如他也那般疯狂的咬噬一样。

    她只知道,疯狂的回咬。

    一片黑暗中,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自个儿怎么摔到地上,也不知道那‘地’怎么没有预想的冰凉,她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紧紧绑在那坚实高壮的怀中,呼吸瞬间便被疯狂的抽离。

    小猴儿跟谁都不曾说过,这一刻,她想到了死亡,她想到了真的再也见不着他们爷们儿了,她想到真的永远永远就要分开了,她忽然什么都不怕了,也什么都不想了,疯了似的拔腿儿就跑,奔着那声音,奔着那黑的什么也看不清的前方,冷风刮在脸上也不觉得,脚下绊的踉跄也不觉得,这一刻,她脑子里嘛都没有,只是跑。

    天在上,众生皆为狗刍。

    小猴儿只看一眼,就想到了今天。

    多少年后,桃儿拿着本书跑来问她:“额娘,这话什么意思?”

    那不掩惊惧的尖利声自那院传来,便是胆大如小猴儿,也屏住呼吸,寸步不敢动的站在原地,只愣愣的看向那天上的眼睛。

    “再叩首!”

    “跪!”

    “叩首!”

    “跪!”

    天地一下子陷入黑夜,几步之内难辨人影,霎时间,人间像是变成了活地狱,眼睛失了用处,四下里的鼓乐声、叩拜声、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一般,诡异的响彻四周。

    从煎蛋变成半个饼,从半个饼变成香蕉,那狗吃的老快,只片刻,那才刚还好好的日头,竟只剩下了一环再细不过的光圈,诡异的挂在天上,像一只巨大的眼睛俯视着人间。

    正想着,呼闻那鼓乐声中,一声尖利的‘跪!’声响起,但见那天上的日头,竟当真一点点消失!

    小猴儿歪脖,抬头望天,眯眯着眼,看那煎蛋黄似的日头,心下想着:那传说中的天狗就要来吃它了吧。

    因为彼时,隔着一堵墙的前殿,已经奏乐声起,那鼓点声之大,像是一把锤子敲到了耳朵里头,直震的小猴儿俩手指头齐齐出动,各堵死一边儿。

    小猴儿边想着,边踢飞了脚边儿的一个小石子儿,那小石子儿砸到墙上,丁点儿动静儿都没听着。

    想来人都真他妈可笑,那日头本就是天老爷自个儿的,他想嘛时候吃,咋吃,吃多少,那都是他自个儿的事儿,就是人脑袋跪递上砸出狗尾巴花来,那老牲口该吃不也照样吃?

    她可不想傻了吧唧跟这儿跪上大半个时辰,大冬天的,万一着了凉,还得加药。

    没错儿,小猴儿是装的。

    送个屁,她跟这儿硬咳这一会儿都咳的嗓子疼的快冒烟儿了,要是再装一会儿,肺子就得从脖子里飞出来。

    终于,在小猴儿咳的俩眼儿都泪汪汪后,才‘勉强’听的丫头们的劝,小伍子殷勤的说送她回去,却被小猴儿一口回绝了。

    “咳咳……也成。”

    “是啊,姑姑,这一食上,还不知道要叩多久呢。”

    “姑姑,莫不如您就回屋歇了吧,这心若诚,那里跪都是一样的。”

    果不其然,才站上一会儿,小猴儿便咳了起来,一旁的丫头奴才见状,赶紧给她递上了暖手炉。

    可如今腊月天寒,甭说在外头跪上一阵子,就算只待上一会儿那也是受不得的,更何况肺子本就不好的石姑姑。

    这不,像今儿这样的日子,主子们都不在,那香案下头的首位,自然是石姑姑的,非但如此,就连她膝盖下头的跪垫,都比她们厚了不只三五层。

    这宫里头,主子有主子的位份,奴才也有奴才的等级,便是不说小猴儿如今是太后身边儿的人,就单说有皇上宠着,也人人拿她当大半个主子待。

    奴才丫头们一个个的‘哎’着,心下纷纷念着:道是这石姑姑宽厚,跟那些个最爱仗势欺人的没根儿玩意儿就是不一样。

    “得了,咱们谁不是奴才。”小猴儿懒得搭理他,只跟那些个都停下手上活计等着她石姑姑的发话的奴才们道:“怎么着都成,就是动静儿别太大,要么扰了那院子的大典,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一个个的臊不臊!姑姑还没言语,你们道是先乱了套!还有没有规矩了!咬群骡子似的!”小伍子吊着尖嗓子,眼梢子一挑,一副半个主子的模样,可才一转头对上小猴儿,却又挂上了笑模样儿,“这些个奴才,不骂不成,有点儿事就慌慌张张,什么体面都给忘了。”

    彼时,小猴儿也换上了一身儿浅绿色旗装在二所殿的院子里,看着那百十来个丫头奴才们来来回回的铺铺张张,设香案的设香案,铺垫子的铺垫子,有的更夸张,明明还有半刻才到那预测的时辰,却已经跪伏在那垫子上喃喃自语的求上了饶。

    巳时二刻,慈宁门前,后宫妃嫔、皇亲宗室两百余人免冠、着素服、立于丹墀之下,脚下皆设素色坐褥,大殿一侧设高台,礼部祠祭司官员及钦天监博士各两人立于其上观象,銮仪之上,设香案、陈金鼓、备礼乐,崇治帝与东、西太后一前两后的跪于那案前,双手合十,率众人面朝太阳,只待那食日一刻,行三跪九叩救护礼。

    在京文武百官纷纷赶往礼部、京畿八旗各公所也纷纷警备,正阳门外的店铺大多关上了门,而百姓们也都三五一群的攒在亲友家,设坛奉钱,乞求老天爷宽恕自个儿的亏心。

    消息传的很快,巳时一刻起,北京城里上上下下都乱了套。

    《清史》记载:崇治五年腊月辛卯朔,午时忽日食既,星见晦暝,咫尺不辨,鸡犬惊宿,人民骇惧,历半刻复明,日赤如血。

    ……

    小猴儿呲牙挂着笑面,嘛也没说。

    “拿着吧,跟我还客气什么?”小猴儿往他怀里一塞,那小伍子也没再推,兹稀罕的看着那精致的盒子,嘿嘿乐着:“还是姑姑最疼我!”

    “呦,姑姑,这……”

    小猴儿起身儿到案台旁,拿起那桌上的八角漆木食盒递了过去,“这蜜饯是皇上昨儿叫人送来的,你不是最爱吃甜的么,拿去吃吧。”

    “姑姑还有什么吩咐?”

    那小伍子才要走,小猴儿又想起什么把他给叫了回来。

    “嗯,知道了。”小猴儿点点头,“你先去吧,我换身儿衣裳就过去。”

    “哦,对了!”小伍子拍了下自个儿的脑门子,“瞧我这脑袋,说说话儿就给忘了,我来是告诉姑姑,刚才邓公公走的时候,吩咐人在二所殿前头设了个小香案,说是怕咱们分着乱祭,再不小心给弄走水了,这不,让们攒一块堆儿救护,姑姑一会儿换了衣裳,穿暖些,也过来吧,这人多,没个主事儿的也不成啊。”

    “知道了,待会就换上。”小猴儿嘴上应付着,心里头却是喃喃着,傻逼,天老爷要玩儿你,压根儿不管你穿什么衣裳。

    “我说姑姑啊,咱知道您今儿不用伺候,那您也得换上身儿素衣裳啊,谁知道钦天监的预测准是不准,万一那日头要是真食了呢,您这么一身儿新鲜衣裳可是要开罪那天老爷的啊!”

    妈的,小猴儿真恨,这慈宁宫咋就这么傻大傻大?

    是的,便是如今救护大典从保和殿挪到这慈宁宫的大殿,也跟她们这头所殿离了一整排的房,除非她飞檐走壁的站在那房头上,要不然,甭想瞧见那厮丁点儿影子。

    小猴儿想:婉莹也真是个心思缜密的娘们儿,眼么前都慌乱成这样了,她还记得吩咐让她留在头所殿里。

    “秋萍跟着去前殿伺候了,我这儿也没什么事儿了。”

    “姑姑怎么还在愣着,快去换衣裳啊!”小伍子一进来,便瞧见那凳子上一动不动的石姑姑,哎呦喂,这都什么时候儿了,全院子一个个的都忙疯了,这石姑姑怎么不着急不着慌的啊!

    难不成像小时候一样拿着把蒙古剔直接冲过去扎死那西太后和阿灵敖,再拿个抹步把那龙椅擦擦,直接给他丫的拽过来坐?

    她石猴子狠又如何?敢玩命又如何?

    放心又能咋?不放心又能咋?除了挂着矫情的面儿说句‘谢谢’,她还能咋?

    僧格岱钦说:你放心,我会待他如亲子般,好好教养。

    小猴儿摸摸自个那并未跳的过度的心,她想:嗯,这丫八成跟她一个姓儿。

    画面最终定格在那拿着月饼吃的狼吞虎咽的奶娃身上。

    小猴儿摸摸自个儿的心口窝,闭上眼,那过往一幕幕都好像活生生的在眼前,腾格里沙漠上她亲手剔着弟弟和额娘,天津卫的锅伙堆里扎窜了数不清的脑浆,热河行宫里她一张嘴逼的那毛伊罕的安达撞了墙,狼岗的瀑布内她一刀毁了那林聪儿此生的希望……

    亏心么?

    亏心……

    亏心……

    “亏心不亏心呐!”

    “琢磨啥?”

    老人家都说:“这天狗食日,食的是这世道,也是那人心呐,这是天老爷捂着人的眼睛,让人摸着心窝好好琢磨琢磨呢。”

    那一天的天象之诡异,凡所见之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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