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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5

    第二日,远远的听见人际嘈杂,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从院子第二进的书房中掰开机关,躲进了密室之中。

    我刚入裴府之时,裴扬便告诉了我这个密室所在。当时我还问他,自家宅子,藏着这么个暗道做什么?

    他浅笑道,“总有用的着的时候。”

    我还揶揄他,“躲猫猫么?”

    人生处处充满了讽刺,我的揶揄,终于揶揄了我自己。

    密室有一处通着书房的薄墙,那墙上悬着一副仕女图,画作并未署名,听说是中原一位隐居名仕所做。

    早先裴扬曾就此取笑过我,“瞧,那画中女子是否与你有几分相似?”

    我看着,有那么几分。

    “不过,这女子也不过及笄的年纪。要像,也是像我小时候了。”

    裴扬的目光很幽深,“你倒知道自己老了。不过,那双狐媚眼可一点未变。”

    我从没见得自己有双狐媚眼,只是眼角有些稍稍上扬罢了。可大家似乎一致这样认为,晓枫还曾说过,“小姐,你要不是一双狐媚眼,倒像是个良家妇女了。”

    我吐了一大口黑血,好吧,我承认我与良家妇女四个金光大字向来无缘。

    肚子很饿,我便倚着墙,啃起饼来。天冷,饼很硬,很难吃。我一口口的吃着,心里越发的空虚。心里越是空虚,嘴上啃的就越狠。直到听到墙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子轩,你听,这屋子里像是有耗子。”

    我那饼便生生的砸痛了脚趾。

    说话之人是上官灵,他叫公孙赫子轩。我心中有些莫名的情绪,曾经他对我说,“婉盈,不要叫我王爷,叫我子轩。”

    从心到胃,每一个器官都在与我过不去,狠狠的绞痛,像是要将我凌迟似的。我咬着牙,蹲下去捡起那块饼,又狠狠的咬起来,再愤愤的吞下去,这样才能稍稍好受一些。

    “听,又有耗子声了。”

    “去替上官郡主灭耗子!”随着公孙赫一声令下,我被大饼噎了个结实。

    “殿下,并未发现有耗子。”

    我松了口气。

    公孙赫的声音传来,“你们都下去。”

    上官灵唧唧歪歪,“我留在这里吧。”

    沉默。

    “子轩,我知道你忘不了姐姐,可人死不能复生。”

    沉默。

    我听见了门关上的声音。

    还有半块饼噎在我的嗓子眼,卡的生疼生疼。

    依旧是沉默。

    不知此时他是否负手而立,盯着墙上那幅与我有几分相似的仕女图,与我隔墙而望。亦无法想象薄墙之外的公孙赫,此时是怎样的表情。

    幽国都城已然被他攻下,赫赫军功更巩固了他在大允朝堂的地位,想来滇南王再不是他的对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统领天下指日可待,他的脸上,是不是该有浅浅的微笑?

    我屏着呼吸,慢慢延墙滑下。笼罩在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而那薄墙外传来幽幽一声,“婉盈。”

    我晃晃头,他是在唤我?

    茶盏被摔碎的声音,“婉盈,你在哪里?我一直派亲信随你去了金国,又随你来了裴王府,你从未离开过我的视线,而如今,你究竟在哪里?真如他们所说……婉盈,你可听的见我的话?我想见你,想见你……原谅我……”

    只这一句,我两行清泪便顺流而下。

    我真想揍死自己,太没出息。

    可我与他之间,还有什么原不原谅?

    我与他之间,根本什么都不存在了。

    凤霞楼暗道的那一别,于婉莹已经死了。

    对了,上官怜亦已经死了。如果我没记错,那仕女图侧面的堂桌上,还摆着我的牌位。薄墙的那一头再没传来什么声音,我渐渐快要睡着了。

    后来有人来禀报公孙赫,人已带到。我才又揉揉眼睛爬起来。

    公孙赫傲然至上的声音,“裴世子。”

    “殿下。”

    我将耳朵贴近墙壁,几日不见裴兄,也不知他近况如何。听声音很是虚弱憔悴。

    公孙赫依旧居高临下,“听闻世子一直替我照顾婉盈,本宫深表感激。”

    裴扬冷笑一声,“在下只是做了该做的。”

    “裴世子,你是个聪明人,总该清楚目前自己的处境。你还余下的那七千死士,生杀就在我一念之间。而我只想换回我的女儿。”

    “太子殿下,我不想再说一遍,那是我与上官怜的千金,并非太子殿下所处。而我和我幽国死士,原本就没有想过要在这场战争中苟活,殿下又何必拿旺儿做筹码呢?要杀便杀,我与幽国死士,绝对不眨眼。”

    我了解公孙赫这个人,他一定气急了,红着眼,鼓着腮帮子,仿佛能将人给吃了。

    却不想接下来他异常平静道,“这样也好,只是裴世子,如今你已沦为亡国奴,这宅子,本宫征用了去,也是情理之中吧?而你墙上这副画作,若我未记错,应是原本我七王府的物件。当年你随老汗王来王府,只向我讨要了这幅画,此画,是我一生挚爱,当年你强我弱,而我父皇又在场做主,我才将画赠给了你,如今可否归还?”

    “若我没有猜错,这画乃是殿下您的亲作吧!如今我已沦为阶下之囚,一切任凭殿下处置。只是,收了画儿,画儿中人也不会回来了。”

    公孙赫狠狠一拳砸在桌上,“你为何不替本宫好好照料她!你明明知道的!知道的!”

    “人死不能复生。殿下追究我的罪过,又有什么意义呢?要么,不要伤她的心,既然伤了,又何苦追悔莫及?这似乎不是我所认得的公孙赫了。”

    “你大胆!你乃我掌中之物,竟敢出言造次!要么,你交出旺儿,要么,本宫让你们全全替婉盈陪葬!”

    裴扬冷笑数声,“旺儿,你口口声声的叫着旺儿,可知她为何唤作旺儿?她想忘了你,公孙赫,于婉莹要忘了你。你别让你的手下枉费心思找她的坟冢,她已藏在雪山之间,化身冰雪,而旺儿,已随我父汗去了漠北。想必殿下您今日的兵力,也是望尘莫及。等您打到了漠北,兴许旺儿,也已经长成了大姑娘。”

    “你!”

    “五日后,若我未见过旺儿,我让你,你的死士,与满城无辜百姓一同去死!”

    “就如同您五年前与滇南王所做的一样对么?杀百姓,砍俘虏,便是大允的天威!”

    “正是!”

    “若是,裴某无话可说。”

    公孙赫的声音在颤抖,“我只想见到我与婉盈的孩子。”

    “那孩子姓裴。”

    这密室中真是又黑又冷,我不停搓着双手,还是渐渐冷的失去了知觉。我周遭的黑暗越发浓,越发的沉。不知道我还需要在这暗室之中呆上几天,亦不知道公孙赫究竟会不会如他所言,屠城以泄愤。可若真是如此,我当真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真可笑。与我何干。

    他想杀了裴扬,杀了战俘,杀了百姓,为何又要用我的名义?

    当年他对上官灵那样无情,如今也伉俪而行,当年他对我说的那些话,想必也全然对别的女人诉说过。

    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被他骗的那样可怜。如今,一个死了的于婉莹,还要为他的屠城来买单么?机关算尽,这也是我最后的价值了吧。

    有那么一刻,我当真想了结自己,可又放不下旺儿,放不下晓枫,裴扬,颜三哥……而这样苟且藏于密室之中,我的光明又在哪里呢?

    第三天,我觉得全身都开始发霉,而薄墙之外也没有了动静,于是打开机关,偷偷溜了出去。院子里凌乱狼藉,裴扬的收集的美玉古董,大部分消失了,剩下的,破碎在地上,泛着惨淡的光芒。

    我踩着这一地废墟,换上了百姓的衣服,出府去寻些吃的。

    好在一路没有遇上大允士兵,可街道萧瑟,只偶尔见到几个披头散发,眼神惊恐的流亡百姓。我拉住一位大婶问道,“您这是要往哪里去?”

    “姑娘,还不快跑!如今只有东便门还能逃的出去。公孙赫要在两日之后血洗营城,还不跑,就是一个死了!”

    我一愣。

    松开了大婶的手。

    她立刻朝街角跑了去。

    他为何要如此?

    他不是我曾经认识的子轩,子轩不会如此冷血。

    我的脑子嗡的炸开了锅,疯狂的在营城的大街小巷跑着,店铺关张,屋门紧锁,尸体横陈,硝烟四起。

    我想到了被火烧了的凤仙楼。

    想到了他骗我这是裴兄所为,那表情,那语言,竟让我丝毫不去怀疑。

    跑累了,风刮的我耳朵眼睛鼻子似乎都在冒血。

    这已然成了空城。

    听藏在鸡笼里的一个孩童说,已有几万百姓被看押在城北大营。

    而裴扬依旧不肯说出旺儿下落。

    这几万性命许会在两日后陨落。

    我不敢相信,这仅仅是为了旺儿?

    屠城之事并不罕见,可我细细想来,公孙赫此举却甚是蹊跷。若要屠,为何还留东便门放人出去?他轻而易举便可以让一只苍蝇都飞不出营城。

    他只是在压筹码。

    看来,他势在必得。

    我的旺儿,我真心希望她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随着老汗王老王妃在大漠以北的绿洲上无忧无虑的成长。长大了,会唱花儿,会骑马,会牧羊,会有个平平凡凡的小伙子爱她怜她。而不是在深宫之中,尔虞我诈之间成长。那样,她不会有清澈的笑容,明亮的眸子,无暇的心灵。

    我默默回到了王府。

    路上险些遇上了几名士兵,好在巧妙的躲了过去。

    偌大的王府除了断壁残垣,就只有我独独一人。

    天暖了。

    院中的桃花儿开始抽蕊。

    这大漠孤城之中,倒也有桃花。

    我想起了桃坞。

    想起了子轩哥哥。

    想起了桃花醉,想起了那落温泉。

    我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这里倒是丝毫没被动过。而书房的那副仕女图,也被挪到了这里。我顶着那画儿,这是公孙赫所做?他如何知晓我及笄时的模样……

    我有些恍惚。

    似乎又回到了桃坞,他在书房批阅奏折,而我红袖添香之余,也带着赫赫跟他捣乱,他烦到不行,就会将我打横抱起,扔进温泉,而后裸身而入,与我一阵缠绵……

    作者有话要说:哪得双全心魔净,已负如来已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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