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命里桃花

正文 54

    我知道这是做梦。我梦见了爹,娘。他二老笑容慈祥,正坐在隐岚村我家的茅草房外面晒太阳。娘对我招招手,说婉盈你过来,娘有话对你说。

    我看她笑的不怀好意,心中踟蹰。

    爹说,“女儿大了不由娘,随她去吧。不要和她唠叨什么了。”

    娘不乐意了,当着我的面儿和爹大吵了起来……

    这个梦好奇怪,却又温馨。

    爹娘从未吵过架,总是一副相敬如宾的模样,后来爹出了村,娘也不见得有多思念他。

    村中有人说娘这是守活寡,邻居王小二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还曾经被我揍过一顿……对啊,他们总是不像寻常夫妻,可在梦里,这一家子,暖洋洋的在一起,多好啊!

    我上前去揽着爹的脖子,用脸蹭他的胡子,他握着我的手,“女儿啊,告诉爹,你究竟是喜欢他多一些,还是喜欢他多一些?”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不明白,不想明白,不敢明白……

    天黑了,就在隐岚村的院子里,爹娘不见了,只剩下茅草屋。隔壁的王小二也不见了。他虽与我斗嘴,其实待我极好的……他们都不见了……

    我低下头,有腥浓的血从身下流出,这才恍然觉得一阵刺骨的痛。

    梦醒,是许多人惊慌失措的面庞。

    我忽的觉得身子轻松了许多,睡意渐去,手脚也渐渐暖起来。晓枫一脸是泪,忽又笑起来,“小姐,小姐……”

    我吃力的问她,“他们往我身子铺些什么?”

    “甘草,草原女子生孩子,都要铺这些东西,会保母子平安。”

    正说着,我便听得一声婴儿啼哭。

    接着屋里屋外的人都忙乱起来,我撇了一眼裴扬,他脸上的欣喜,就如同这是他亲生骨肉一般。

    生孩子好神奇,如同鬼门关里走一遭。这一遭一走,很多事情豁然就开朗起来。我看着裴扬,突然间就是一笑,想来这笑非常莞尔——这大幽王爷,果真是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是何等情操啊!

    裴扬见我笑,神情紧张极了。忙抱了孩子来给我瞧,我努力支起身子,扒拉着孩子的襁褓,他背过身去,“你干什么?”

    “我看看他是男是女……”

    “你……”他的脸紫了紫,“是个女孩儿。长的很像你呢。”

    女孩,女孩儿好。

    我望了一眼孩子的脸,才知道裴扬又骗了我,哪里像我,七分都像公孙赫……这人真是如影随形,无法摆脱。

    我嘘了口气,睡下了。

    因为生孩子的时候有些见红,吓坏了裴扬与随行大夫,可我身子还挺强壮,就这样鬼门关里溜达了一圈又回来了,众人皆是如释重负,裴扬就在椅子上睡了一宿,毫无形象,鼾声震天。

    我累了,他何尝又不累?

    是夜,我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激动的彻夜未眠。

    裴扬醒来,许了自己半天的假,和我商量着孩子叫什么名字好,我瞧他一副刚当上爹的兴奋劲儿,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裴兄。”

    “恩?孩子肯定要随我姓裴,这个没的商量。还有,孩子他娘,孩儿都有了,孩儿他爹也该和孩儿他妈……那个……那个啥了吧……”

    敢情裴兄从前一副温润君子的模样,全他妈是装的啊!

    我无语问苍天了许久。

    不过沉默了半晌,还是将昨夜的那个决定和盘拖出。

    裴扬呆了许久许久,还是娃儿的哭声打破了沉默。他搬椅子坐下,沉沉的饮了一大口茶,“你既然要如此决定,我也随你就是了。可这孩子,得交我父汗来养大,也不枉跟了我姓裴。”

    “你想什么呢?我又怎能舍得自己的女儿。只求裴兄给我个死人的身份,让我与前尘往事一刀两断罢了。”

    裴扬摇摇头,“你还真是,在公孙赫那里死了一会,又要在我这里死上一会。你觉得很好玩?”

    我亦苦涩的笑笑,“那是相当的好玩。我要在公孙赫的心中,再彻彻底底的死上一会。”

    于是乎,裴王妃死于难产,这世界上,没了于婉莹,没了上官怜,多了个伺候娃儿的奶妈。

    不过给娃儿取名字这件事儿,还是得由我来做,裴兄再如何跃跃欲试,也没得着这个机会。

    我希望娃儿替我忘了前尘往事,而她的一生,切莫再遇上什么想忘而不得的人。

    所以,她叫裴旺。

    裴扬说这娃儿好不容易姓了裴,还他妈叫裴旺。我说又不是那个忘,他说这个旺跟狗崽子似的,我说狗崽子耐活,命硬。

    娃儿还没满月的时候,大允军队已经攻下了寅城,那是幽国都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八万死士只剩下三万,死守国都。

    我将裴旺带回了王府,偏安一隅,整日里给她讲吓人的故事,她只是瞪着漆黑的眼珠子,向往又茫然的看着我。

    裴扬整日战前督战,我已有几日没见着他。再见的时候他满面烟灰,眼中尽是血丝,唇口干裂,看上去十分的悲壮。

    我用帕子替他擦了擦脸,用自以为最美的笑容对着他,像是主妇迎接归来的夫婿一般,“累了吧,要不要喝一杯茶。”

    他铁块儿一样的杵在那里,惊诧的看着我,半晌,不容反驳的道来,“你带着旺儿快走,不然杀无赦。”

    我又是一笑,“旺儿容你带走,我不走。死了两次的人,还怕死第三次?”

    沉默。沉默……

    裴扬一阵剧烈的咳嗽,惊哭了我怀中的旺儿。

    她也知道离别之苦了么?

    这日傍晚,颜三哥与小壮便带了旺儿离开。

    府中的下人大部分也逃难去了。据说很多年前大允的那次征战,凡攻下之城池,一律屠城。在忠诚与生命面前,更多的人选择的是后者。

    起初我也不太理解裴扬的倔强,昨日颜三哥的一席话,却让我醍醐灌顶。

    那八万死士的五万,已经拖住了允金两国十五万的兵力,虽然寡不敌众,却也令允国震慑。而老汗王在雁山之北,与月氏联合,扩充兵力,不求反攻幽金,但求自保。

    这个民族,已经在草原上生活了成百上千年,而与中原王朝的征战,似乎从未停歇。许是血液中的好斗,亦或是本能的争夺逐鹿,而这支民族的使命,如今却落在了裴扬的肩上。

    不求战胜,只求让大允知道,幽国人即便没了都城,没了领土,没了牛羊,却依旧是草原上的战神,也为老汗王争取休养生息的时间,他日卷土重来亦不是没有可能……

    这些太复杂,我并不全懂。

    却也懂了,裴兄同大多数人一样,明明面前有许多条路,最终思索出来的结果却是:没的选。

    他仰慕中原文化,最不愿大动干戈,然而敌强我弱,生死一线之时,那些诗书礼仪,仁义道德,便全是狗屁不如的东西。

    我不知道公孙赫是否亦是面对“没的选”三个字。

    他没的选的登上太子宝座,没的选的要建立战功,没的选的要让深爱他的女人陪葬……

    我扫了扫门前石阶上的雪,与裴扬并肩坐下。阳光还算和煦,照在身上,在寒风瑟瑟中也有了星点温暖。

    “他就在城外。”裴扬用剑在雪地里划拉着,目光幽幽投向远方。

    “消息传过去了么?”

    “你放心。难产而死这说法太真实了。”

    我沉默。

    他说,“据探子来报,他……”

    我扬扬手,“与我何干呢?”

    “他毕竟是旺儿的爹爹。”

    “谁说的?旺儿姓裴。”

    “婉盈,男儿有时身不由己,我与公孙赫虽刀剑相向,然我心中,一直对他敬佩有佳。我们只是在不同的立场上,做着同样的事儿罢了。”

    我摇头,“不同。他会牺牲一切来成事,你只会牺牲自己。”

    裴扬不语。

    “灵儿如何?”

    “那傻丫头,随军而至。叫嚣着要替公孙赫做花木兰。”

    我冷笑一声,“当真是傻。以后这后宫里,有她好受。”

    “你这语气,像是要看笑话。”

    我苦笑一声,“与我何干呢?”

    心中涌起一丝苦楚,我只得背过脸去,不让裴扬瞧见。

    “你准备如何?”这么简单的问题,倒是将我问住了,我想了想,“你如何,我便如何。”

    裴扬刮了下我的鼻子,“我啊,好则被俘,歹则死。你选哪样?”

    我耸耸肩,“无所谓了。”

    他用额头抵过来,“你又是何必?”

    “我亦无路可选。”

    我想这是我人生最后祥和的时光,多希望停在这一秒,可总觉得若是就此停住,生命中又会少了些什么。

    裴扬又上了城头,与死士们守在一处。其实游牧民族的城池并非中原城池那样意义重大,千百年来人们逐水草而居,丢了一座城,未必是如何大不了的事情。我想裴扬与那些死士要守住的,不紧紧是一座城,而是一种信念吧。

    金国的出尔反尔,大允的步步紧逼,宫里牺牲的裴贵妃,激起了这些人仇恨的热血。

    输了,也要让他们怕。

    颜三哥如是说。

    城外战鼓擂擂,我们已经被围成了个水桶,公孙赫破城而入,指日可待。

    我在寒风中立着,茫然又无助。

    终于,两日以后,大允军队攻下都城。裴扬被俘。

    我留在府中,望着寥落的院子,心中一片空白。唯一知道的便是,我不想见那个公孙赫,亦不想看见上官灵。

    裴兄被俘,生死由天。

    这是他选的路。

    而我选的,则是在这府中,静静的等他回来。

    第二日,远远的听见人际嘈杂,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从院子第二进的书房中掰开机关,躲进了密室之中。

    <hr />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