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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4

    “于婉莹。”

    有狱卒过来,我回过神来。

    “出来?!”

    我往后退了两步,“官爷,这是要提审还是?”

    那狱卒不坏好意的笑了笑,“是滇南王要见你。”

    “滇南王?”

    狱卒道,“不会不认得吧,当今郑国公,太子殿下舅父滇南王。”

    我当然知道,公孙赫多次提起过的那位舅父,一直以来维护他长大,带着他一起在西北浴血奋战,公孙赫一直钦佩感激的那位滇南王。

    只是滇南王何时又有了郑国公的封号,我就不知道了。

    “滇南王要见我作何?”

    狱卒已经把牢门打开,冲我贼眉鼠眼的笑了一笑,“去了自然便知道了。”

    我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回望了一眼苏子豪,哎,这可能是最后一眼了,好好看看吧!下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遇见这样美丽的男人……

    苏子豪依旧闭着眼睛,嘴里念念叨叨的,嘴上还挂着微笑,许是梦到裴扬吻他了吧……

    哎,我太邪恶了。

    久闻滇南王大名,久经沙场的老将,文治武略,只不过这些年朝中是王家当权,外戚中得势的也是王,谢两家,尚家一直偏安西南一隅,这几年在朝中影响减小。

    原本公孙赫当上了太子,尚家应该扬眉吐气,奇怪的是公孙赫没怎的提携尚家后人,只是用自己一路提携上来的寒门子弟。

    滇南王去年派其子尚瀛来京,大抵是禀明圣上,滇南王年事已高,手中握有滇南二十万精兵,请皇上收回。

    老皇帝感动的老泪纵痕,亲自下了龙椅,握着尚瀛的手,“皇侄,是朕太猜忌你父了。朕……朕对不起他……那二十万精兵,还请滇南王替朕练着,另外,两广威将军的那十万游兵散将,也划入滇南王帐下,替我重整军纪吧。”

    据说当时公孙赫脸都绿了,请皇帝三思,皇上说,他三十思也是这个结果。

    公孙赫为此大病了一场。

    于是有人传太子与舅父不和。

    但每次滇南王来京,公孙赫皆是以大礼相待,丝毫不敢疏忽。

    而公孙赫与尚瀛的关系也如同亲兄弟一般。我记得当时的黑喜鹊特意为尚瀛来京开了特别号,只因尚瀛长的与公孙赫有几分相似,也是一个玉树临风的风流少年。

    京城女子当时对公孙赫沉迷与我十分的失望,便把浓浓春意都盎然到了尚瀛身上。

    尚瀛当时还随公孙赫来过桃坞议事,我远远的瞧过他一眼。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已经是眉眼凛冽,腰杆挺拔,颇有少年将军的气势。

    就这样远远一撇,我心中便是无限柔情,便为他写了一篇纪传,在京城广为传颂。

    这一路想着,已经从天牢行至一条暗道,渐渐的视野开阔,又上了几级台阶,来到一个暗室。

    那门黑黢黢阴森森的,倒是让我十分害怕。那些用极其残忍刑具的地方,想来大抵就是长的这种样子吧。

    腿有些哆嗦,便问身后狱卒,“这位大哥,你那佩刀可否借我一用?”

    “干嘛?”

    哎,我知道问了也是白问,该逃的如何也逃不掉。

    “算了,谢过大哥了。”

    那狱卒莫名其妙的白了我一眼,”进去吧,滇南王已经等了很久了。“

    门吱呀一声便开了,我怯怯的向里面一瞧,灯火通明,只一个大桌子,桌子上丰盛菜肴,旁边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我以为眼花了,又揉揉眼,还是这幅场景。

    这一路折腾过来,肚子早就开始抗议了,那一桌子佳肴,便是毒药,我怕也是管不住自己要吞咽下去了。

    我从阴影中探出身来,那白发老者冲我慈祥一笑,招招手,“进来吧。”

    我心中突然腾起一丝温暖,那老者笑容,似乎好久好久以前就曾见过,那样温暖熟悉。

    可听说滇南王从来都是杀人不眨眼,更有人传说他是一枚老奸贼。

    可为什么我越看他,越觉得慈眉善目呢?

    但即便是这样,我坐在他对面,也一直未敢抬头,滇南王亲自给我夹了一块红烧肉,色泽艳丽,吱吱冒油,我直吞口水,好不容易保留住矜持,滇南王道,“老夫有话要问你,不过,先吃饱了再说吧。另外,抬起头来,让老夫瞧瞧。”

    我这才敢抬头看他,发现他似乎没有我想象中那样老,只是头发白了些,眉眼中却是挡不住的年轻英气,鼻梁挺拔,目光锋利,眉头微微皱起,眉间的川字纹似乎写着他的沧桑与多情。

    那块红烧肉已经在我的碗里许久,都有些凉了,滇南王用银筷子敲了敲我的碗边,“先吃了再看吧。老夫这一脸的皱纹,究竟有什么好看?”

    啊……

    我吃了一块一块又一块,终于把那一盘子肉都解决赶紧。

    烧肉真是太好吃了。

    郑国公滇南王,公孙赫的舅父愣看了我半晌,下巴好像很难收回去似的。

    “你这胃口,当真是不错。”

    我一抹嘴,“给饿的。平时没那么好。”

    郑国公的下巴终于是收了回去。

    半晌,郑国公回过神来,“你就是于婉莹。”

    我离了桌子,行了礼,咧嘴一笑,“适才吃了您一大碗红烧肉的女子,正是在下于婉莹。”

    滇南王的表情很僵硬,“不必多礼,坐吧。”

    我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郑国公对面的椅子上。

    郑国公喝了一口小酒,“我那侄子的眼光,委实犀利。”

    我反应了半天,想到他说的是公孙赫,便低头不语。

    “我找你来,便是想看看,他究竟是为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和老夫翻脸。”

    这话倒是惊到我了,他区区一个滇南王,怎会如此轻蔑的谈起太子殿下,即便是他老人家的大侄子,也是有君臣之别的。

    滇南王又咪了一口小酒,很满意的砸吧嘴,”这天牢狱卒藏的酒,若是再甘醇些,就快比得上桃花酿了……“

    “桃花酿?”

    滇南王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迷离,“二十年桃花酿,我为那女子酿了二十年……”

    我竖着耳朵,这里面大有故事!

    金乌鸦已经在心中喳喳叫了。

    可滇南王的故事就这样戛然而止,他巧妙的把话题引向我,“我那大侄子,待你如何?可请你喝我手把手教他酿出的桃花酿?”

    我的脸红了红,然后又是无限伤感,上元节,烟花,灯火,桃花酿……我怎能忘却?却又不想记起。

    滇南王摇着蒲扇,不停的我那大侄子,我那大侄子,我脑袋嗡嗡直响,只得打岔道,“我不知道您说的大侄子是哪位?”

    滇南王被小酒噎到,盯了我半晌也没说话。

    我觉得这滇南王又英俊又慈祥,并不怕他。

    可转眼间,风云巨变,滇南王的脸色沉了又沉,“于婉莹,老夫还能有几个大侄子?

    你告诉老夫,你究竟是何人,接近我那大……不,当今太子殿下意欲何为,老夫兴许酒兴大发,便饶你一死。”

    我赶紧给滇南王斟了一杯酒,“您请喝。”

    滇南王打翻了我递上去的酒杯,大呵了一声,“大胆!”

    看来公孙赫略有些神经质的性格,和他这位舅父有几分相似。

    我老老实实的跪下,表示我其实并不大胆。

    滇南王叹了口气,“哎,终归是长大了!我还当他是当年那个骑在我脖子上乱撒尿的小七……”

    随着这声叹息,他的皱纹似乎都深了几分,我看的难受,也跟着叹了一声。

    滇南王抬起眉梢,“你叹什么气?”

    这倒把我给问住了,我叹哪门子气?可一想,我可叹气的地方太多了。这一想,眼泪就不争气了。

    滇南王赶紧让我坐下,又递茶又递帕子,“老夫命令你不要哭,哎呦喂老夫被你哭的心里这个难受呦……哎呦于姑娘,你说嘛,你说嘛,你只要不哭,老夫什么都答应你行么?行不行么!”

    于是我笑了。

    于是滇南王哭了。

    “婉盈想出去。让我出去,婉盈以后都不哭了……”

    滇南王脸色十分难看,捂着胸口,双手颤抖,双唇紧咬,“老夫将将是怎么了?犯了什么糊涂呦……市井皆传你是狐妖,果不然有媚术?可……老夫分明对你不是那种感觉……”

    我将脸凑过去,“您甭管对我是什么感觉,不要食言就是了……”

    而且,我确信滇南王对我不是“那种感觉”,怎么看,他都不是那种老不正经……

    滇南王背着双手在屋里子转了许多圈圈,“出去,暂时是不可以,但是……来人!”

    有狱卒进来,“给于小姐准备间上房,万不可委屈了。”

    狱卒狐疑的瞄了我一眼,应了一声,头一低便出去了。

    这事儿真是神奇的有些出乎意料之外,我乐呵呵的随着狱卒去了“上房”,不过是有床有褥子有茶壶而已,上是上不到哪里去的,可比起那茅草堆跳蚤窝是要好上不少。

    我往床上一躺,满意的伸了个懒腰,却想到了子豪兄还在天牢的茅草堆中,若是再哼哼唧唧没完没了,那些看守再放耗子咬他也说不定,一想到这里,心中十分不安。

    看那滇南王对我应该非常有好感,应该求求他给苏子豪也来间上房才是。

    这样想了想,便困的睁不开眼睛,睡过去了。

    梦中连连对子豪兄说对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被门外的嘈杂声吵醒。

    “你敢拦着本宫的路?谁借你的雄心豹子胆?”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下一刻便又躲进被子里,气儿都喘不顺。

    我十分清楚的知道,我不想见他。

    如何一夜之间成了郡主,如何被公孙赫当成棋子玩弄于鼓掌之中,如何下了天牢又得了“上房”,这些在我看来,都已不是那样重要。

    重要的是我知道那个叫公孙赫的人,那个我曾经的子轩,再不是遮我一方天地给我庇护温暖的瞎子哥哥……

    我在看到自己画像的那一刻,心便是空了。

    知道心空掉是什么感觉么?

    不疼,不痒,仿佛胸膛被人剜了个洞,仿佛自己有那么一刻成了行尸走肉。

    好在只有那么一刻。

    下一刻,我活了过来,便不再是那个在桃坞日日等他来的小狐妖。

    我是于婉莹,要为自己而活的于婉莹,不再相信公孙赫的于婉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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