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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

    我大摇大摆的出了桃坞别院。(请记住我们的www.DukAnkan.com)顺走了那把古琴,另外还有一千两黄金,他说得过几日,遣人送去凤仙。

    我不是讹他钱财,只是借来救急用。等凤仙的生意缓过来,我会连本带利的还给他。

    只不过,嘿嘿,我没打欠条。

    本人穿着裙装在京城的街道游荡,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许是出了别院,心境大好,脸上明媚,招来了不少年轻公子的目光。

    有几个还递上名帖,问府上在哪里,改日想去拜访。

    我一一笑纳,只是说了凤仙之后,他们皱皱鼻,像是闻见了何等不好的馊食,叹口气道了声可惜,便转身不得见了。

    转过东宝街,远远的看见凤仙的飞檐,心中甚是温暖。自我到了京城,便从未在凤仙之外的地方过夜,这一去虽时间不长,但着实想念。

    谁料走到凤仙门口,却是前些日子宜春院门口的大哥守着。

    我道,“大哥,你是不是站错了位置?”

    大哥抱着手肘,哼了一声,用剑柄指了指牌匾——宜春分号。

    天打五雷轰。

    我拨开他,不管不顾的冲进里,却见冷含冬在厅内抚琴,而裴扬微闭双眸,正在饮茶。

    二人过分投入,皆视我为空气。

    我很不爽,后果相当严重。

    一个箭步冲到裴扬面前,扯住他的衣襟,“你……”

    他这才从琴声悠扬中回神,见是我,竟有欣喜之色,“婉盈……”

    我渴了,将桌上的茶壶端起,一饮而尽,完了才开口道,“你给我解释清楚!”

    可话没说完便哭了,心下难受的紧。

    这凤仙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爹爹留给我的东西。而我在京城的全部回忆,所有好友,都在这凤仙中。

    如何一夜之间,易主改帜。

    裴扬道,“你不在的几日,债主前来讨债,围了凤仙说不还钱就要烧。颜让无奈,拿了地契抵给他们。我将那地契截下,替你还了债,将凤仙给了含冬姑娘,正寻思着这几日将你接回来……”

    我扬手摔碎了茶碗,“你道这是为了我好?”

    他愣了愣,“婉盈,我与你三哥商量了一下。你看,你也不小岁数,总在凤仙里女扮男装也不是个事情。不如让含冬替你打理,给你一半的……”

    我脑袋嗡的一声就炸开,“你可知凤仙是我安身立命之本?虽在世子您眼中,凤仙不干不净,我这老板娘更是不配和你称兄道弟,可对我来说,这里就是家。如今你将凤仙拿了去,你让我……”

    我已泣不成声,冷含冬停了琴,劝慰道,“婉盈姑娘,公子这也是为你好。你不同我,是个底子干净的小姐,也及笄几年了,当找个好人家嫁了才是正经事。

    我家公子眼中从没有三六九等,我出生低贱,公子也未另眼待我。只是,这世上并非人人如此。

    凤仙的所得,以后我会与你均分,姑娘既不少赚钱,又能落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过些日子,在京中找个官宦人家,收了姑娘做义女,这样身家清白,以后也好谋夫婿。”

    我看着裴扬,如水的眸子,依旧是月白的衣袍。

    这样好看的人。

    曾经让我心心念念的牵挂。

    这一刻却让我心寒。

    颜三哥立在一旁不做声,他最明白我与凤仙的情谊。

    我抹抹泪,道,“颜三哥,对不住。我还有些银钱,你拿了去,没了凤仙,我在京中呆着,便如行尸走肉。你若愿意,便护我回隐岚村,若不想离京,我便自己回去。”

    我这番话倒是并非真心。隐岚村是万万回不去了,我出来的时候,还不到十三岁,回去的的时候,已经十八,隐岚村的姑娘,十八岁的时候都是两三个娃的娘了。

    不过记得村东头有个尼姑庵,倒是合适我的去处。

    想到这里,不禁心酸。

    爹,那日你非让我离了娘,来京城,说京城繁华,见世面,窝在小山沟里一辈子憋屈委屈的荒。

    可我刚到京城,你便撒手去了。

    可知道这些年我护着凤仙,有多憋屈,委屈?

    颜三哥跪在我面前,“小姐,是颜让无用。对不起九……”

    我擦着鼻涕,“无用多言。”

    裴扬拉着我的衣袖,让我坐下,万般不解的看着我,“你就这么舍不得你的妓院?”

    我不去看他,胸中愤懑,“对你而言,是妓院,三教九流,于我而言……”

    裴扬拿起茶盏又放下,“好,我明白了。只是我替你换了高利贷,这凤仙就是我的家产。你若还想要……”

    “过两天我就有钱了,我赎回来……”

    “那还看我愿不愿意。”

    “你凭什么不愿意,凤仙本来就是我的……”

    “如今还是么?”

    我语塞,后又狠狠道,“做人不要太无耻。”

    他叹了口气,手扶在我肩头,“那日饮马,我就曾说,我会保护你。”

    我吸了吸鼻涕,“就是这样保护的么?凤仙是我一生要护的地方……”

    裴扬道,“你还小,懂什么。”

    我拍案而起,震的桌椅直响,“你要保护的是戚樊宇,你的小兄弟。不是我,凤仙的于婉莹!”

    裴扬放下折扇,“那样粗糙的女扮男装,只有那群山贼瞧不出来。我从来都晓得你是女儿身。”

    我一刹那红了脸。窃窃的望着他,顿觉一切都不重要了。

    那股灿烂的金光又晃着了我的眼睛,他立在我身侧,微笑着看我,“我会保护你。” 他笑一笑,仿佛整个严冬的寒冷都过去了,笼罩着的,只剩下晴天艳阳。心中如有万马奔腾,也如溪流婉转,润入心田。

    愣了好久,裴扬道,“这营生不是不好,只是委实不适合一个女子,你愿意一辈子守着这儿,不嫁人,不生子?”

    我摇头,当然不愿意。我想结婚,想有一大堆孩子,最羡慕寻常人家相公娘子热炕头。

    “可你若在凤仙,这世道,可容不下正经人家娶你进门。难不成,你想和凤仙出去的姑娘一样,随便找个人家做了妾,委屈一辈子?”

    我承认,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只是我从来回避这些个问题,因为想来就头疼,所以干脆不想。

    “你若离不开这里,便照样当你的老板。姑娘伙计,都是以前的人。只不过从今往后,不可再抛头露面。”

    我咬着唇,还想辩上两句。

    可一想来,他替我还了债,护住了姑娘们的饭碗。这点理由委实也不过分,而我也确实厌倦了女扮男装,逢场作戏。便不说话了。

    冷含冬递上手绢,“来,擦擦,脸都哭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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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们都在院中等我。

    我甚是不好意思,扮男人欺骗了他们这些年。

    我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众星捧月,还是这样对如花美貌的姑娘捧着我这个花猫脸。

    春桃道,“公子总算回来了。”

    我歪歪嘴,“这下是小姐了。”

    柳下掩面道,“我们早就知道……”

    心中一怔,若说当年被裴扬一眼识破,我也倒认了,这些年来我的男人装扮,可是从头到脚的细致讲究,除了长的细腻了些,再没有别的破绽。枉我缠胸吃了这么些苦……便问道,“你们如何知道?”

    “那次在南边儿的里,姑娘称腹痛,躲进房里休息。后来我们洗床单,那落红……总不至于是……我们便都知道了……”

    原来如彼。

    我捂着脸更正道,“那不是落红……我的……”

    秀雁打在我的胳膊上,“小姐还不好意思。不是你的落红,难道是瞎子的???我一看那瞎子,就知道是个风流骨,哎,只可惜看不见东西。不过,人毕竟俊俏的紧,是我这些年见识的最好看的男子呢。咱也不吃亏……”

    “我……我……”

    姑娘们这个话题颇感兴趣,围着我叽叽喳喳个不停。

    我解释是葵水,她们便个个掏出小手绢儿擦汗,“谁信啊。你都十八了。”

    “你见过那么一大片的落红么……”

    “因为你十八了才落嘛!自然是比别的姑娘多些。”

    “赶明儿把瞎子接过来,好好伺候姑娘……”

    我差点腿一软晕过去,“那不是……”

    可一想,还是不吓唬她们的好。

    我看看她们,有一种难言的幸福。这里的姑娘,谁身上都有几个断肠的故事,然而我们在一起,相依为命,却也似乎忘记了世间的薄情与无奈。

    至于他们对落红与葵水,瞎子与七王爷的误会,误会便误会。

    反正我与公孙赫的误会,也不止那么一点点。

    晓枫拉着我的手,“小姐,这些天你不在,多亏了裴公子……不然那些债主,说要拉几个姑娘去呢……”

    我愤愤,“不过是几日资金周转不灵,那帮强盗。”

    见我避开裴扬不谈,晓枫扯了扯我的衣袖,“小姐,该去谢谢裴公子才是。”

    也对。

    该去谢谢他。

    更想去见见他。

    泡了澡更了衣,晓枫在我的裙子里放了香囊。我将那玩意儿扔出来,“姑娘才用的。”

    晓枫指了指铜镜中的人,“姑娘……”

    我住了嘴,“委实不喜欢这些东西。”

    晓枫道,“女孩儿总要有个女孩儿的样子。”

    她长我几岁,先前凤仙的许多事情,我都与她商量着来,今日也听她的罢。便别了香囊,又被她摁倒梳了个新潮却怪异的发型,在额上苗了鹅黄。

    我对着镜子。

    晓枫道,“小姐,如何?”

    “像个女妖。”

    “女人,最高的境界,便是妖。”

    我趴在铜镜前瞧了又瞧,委实觉得达到那个最高境界,也无甚意思。

    我去了裴扬的雅间,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看书。

    “裴公子。”

    晓枫甚是识趣的掩门出去,这屋内红烛摇曳,便只有他与我两个人。

    “婉盈,还是叫我裴扬好些,或者,叫云芝。”

    原来王爷世子,喜私下里,被人叫自己的名字。

    既然如此,也不是对他不敬,便道,“裴扬兄。”

    “婉盈是如何从桃坞别院出来?前些天我还派人进去打听,说你惹了风寒,几日未醒。”

    “裴兄倒是关心婉盈。”

    裴扬未语,只顾着喝茶,眼角掩着笑意。

    我有些得意,道,“用了点小手段。”

    “哦?可否说来听听。”

    我想起了威严肃立的七王爷如九尾灵狐般的媚态,止不住笑了两声,道,“不可说。”

    裴扬也未多问。

    许久无话,气氛着实尴尬。可这尴尬,却让我心底透着难以抑制的愉悦。我偷偷看他,他却坦荡的看我。

    我终于耐不住,随意扯开一个话题,“裴兄,那日我偷了你的银两,着实记不清数目了。那柄剑,我这就去取来还你。”

    “不必。我不也拿了你的帕子。”

    小心肝在颤抖,“裴兄,原来你对五年前的事情,记的甚为清楚。”

    他抬了眸子,“那是自然。婉盈,帕子那日在桃坞别院,你拿去擦酒了,可否还来?”

    “当然……”

    可一想,那日做鲤鱼,光溜溜的下温泉戏水,岸上的衣服也不见了踪迹。

    当下羞赧,“只怕,只怕是丢在了别院。”

    裴扬道,“那我们择日,去向七王爷把那帕子讨回来。”

    “别……还是别了……不过是一条帕子。”

    “可我用了五年,甚有感情。”

    我心中一暖,“裴兄,不然,我再给你绣一个。”

    “我偏爱那一条,如何是好?”

    我又是编排了他的断袖情节,又是对他下了苗家蛊毒。他虽未必知晓,然我心甚忧。捏死我于他而言,如同踩死一只草莽,不用费半分力气的。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去那个叫桃坞的地方。

    我望向裴扬,撞上他的眼,却顿时英勇起来,“不妨,我去向王爷讨来就是。”

    裴扬颔首微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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