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节 伤别离(二)

    那沉默似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一些，邓老爷依旧鞠着腰，脊背有点微驼，那一种佝偻的形态，让他显得更为苍老了。在这时，他仿佛只是一个老人，一个盼望着儿女承欢膝下的老人，一个希望儿子出息继承家业的老人，一个希望孩子的过错得到宽恕谅解的老人，而不是什么富甲，不是什么豪绅。    秋菊早已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前堂里就只剩了邓老爷和柳茵父亲两个人。柳茵见父亲负着手背对着自己站着，虽然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能清清楚楚得看到他那攥得紧紧的拳头，像是青筋都要爆出来，又像是极力地隐忍着，才不致用这铁拳打伤什么人一样。    柳茵的眼神一暗，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这时，柳茵的父亲终于转过身来，开了口，声音因愤怒而有些微颤：“你可知道，我任了这军职多少年，他便跟了我多少年，当年我们曾在一锅里吃过饭，一起在战场上浴血，那次敌人的机枪扫射过来，若没有他及时将我扑倒，如今我还不知会身在何处呢！”说到这里又换了追忆的神色：“当时医生说那子弹紧贴着心脏险险的擦了出去，若是再靠近个一两个毫米，估计就没命可活了，可是他还是顽强活下来了，依然带着兵，依然每天尽职尽责地做我的侍从官。我经常说他是有福之人，命不该绝，怎料…”他似乎愤怒得一时无法再继续说下去，缓了一会才冷冷地说：“怎料，他这样一个人物，没有战死沙场，却就因为这些个小毛孩子的闹着玩的把戏，就因为你儿子夺枪时的一个走火，就白白地把命搭了进去，让我怎么能不愤怒！”    柳茵虽然已经做好了接受事态不妙的准备，听到这里也不禁惊得倒退两步，拖着一个大病未愈的身体，差点就要倒下去，多亏了伶儿反应及时，在她身后稍稍用力扶住，这才使她不至于摔了。伶儿拿一双满含担忧的眼睛看着柳茵，唤了声：“小姐？”柳茵却似没有看见伶儿的神色，也不曾听到她的轻唤一般，依旧沉浸在惊诧中。一股寒意让她在这个初秋的天气打了个冷战。    她终于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原来，陈侍从官才是那一声枪响下的亡魂，游行时的那次相见，竟真真成了永别。她的心里顿时生出一种绝望来，为了陈侍从官，也为了昱华。    陈侍从官自柳茵出生之时他就已然在父亲手下任职，这么多年来，一直是父亲的得力助手，军中大小事务，父亲只要托付给他，必定是一万个放心的，更何况他还为父亲挨过枪弹赴过生死，更是受到了他们全家人的亲近和尊敬。不仅如此，陈侍从官对她也总是百般宽容，又时而如长辈般给出中肯的教诲，在柳茵的心里，他早就成为了自己的家人，如今一个家人离去了，她的心中一阵难过。然而更令她无法面对的事，昱华竟成为了杀害陈侍从官的元凶，虽然并不是有意而为之，但如果没有这场游行，陈侍从官也就不会死，这让她心里生出强烈的悔恨来，她感到一种强烈的负罪感，比这更为强烈的，便是对昱华现状的忧虑。昱华现在应该是被关入狱里了，可是究竟几时能被放出来，又或者，是否还能被放出来，在柳茵看来，都已成为了未知数。    不管怎样，她都要尽最大的努力，为昱华一搏。    柳茵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抬步向前迈去，朗声道：“父亲。”    又是一天忙碌，分身乏术    告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