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 坦呈(一)
“小时候你是不是在宁国待过一段日子？”郁三语调十分平静，他抬头注视着钟净予，“或者是不是可以说我们曾经在宁国见过面，十五年前？” 他果然是想起来了！既如此她自然不会否认，钟净予点点头，何况自己一直是希望他能想起来的。 “年幼的你又怎么会记得仅仅见过一面的我呢，何况我关照过贵叔不要提及我的身份的。”那时的她应该才六七岁，应该是不会记得自己的。 “那时我们姐弟真得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你的援手就好像把我们从地狱口边上拉了上来。”至今记得当时他的声音对她来说仿佛是落水之人看见了一块浮木一样，这辈子都是不会忘记的。 他挑了挑眉，“不过是正巧碰上的举手之劳而已。”她说得有些严重了吧。 钟净予微微摇了摇头，他一个富家子弟，自然不知道饥寒交迫的时候，有人出手帮助是心中的那份感激之情，何况后来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是不该随随便便就相信出现在路边，身份不明的人的。而这些年来，听见关于他软弱好性的传言自然而然联想起当年，断定他是一个软心肠的好人，在丰临庄定是被欺负压制得不行，所以才会……谁料到事实完全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啊…… “现在我知道自己的举手之劳对别人来说或许真的是雪中送炭了。”只是不至于要以身相许吧，他心中想着。 “之前其实我几乎恳求过所有走过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已经到了筋疲力尽快绝望的时候，你那句帮帮他们吧，真的没有办法不让我刻骨铭心。所以那时就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你，可后来才知道这根本是小孩子的梦话。”她缓缓地说着，心中却是各种滋味一起涌来，没有想到终于有一天和他开诚布公谈起过往的种种来。 “后来你们要回繁城这边来了，贵叔就把我们带到靠近宁临边境的一个丰临庄下属的庄园里，关照庄子里的人好生照顾。而那时我也慢慢意识到你我的身份就如同云泥之别一样，连见个面都是不可能的，又谈何报答？后来我知道丰临庄的生意遍布天下，或许我可以在这上面多用心，说不定将来还有可能协助你打理丰临庄，帮你赚很多钱，这样也算还了你的恩情。”她叹了口气，轻得微不可闻，心中补上了一句：只是事实远不如她所想的那样。 “哦……”他听了她的话，讶异震惊非常，不知道说什么了，过了很久才又开口，“那你去云裳阁也是为了学习锻炼自己？” “是的。”她点点头，“后来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去了云裳阁。一来留在庄里我觉得毫无建树，二来云裳阁对我来说是个挑战，我想看看自己从零开始能做到什么地步。”她眼睛闪闪发亮，“其实当时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成为一个女强人，我只是想着有机会学学账房之类的事情，将来可以帮你管账。要知道账房是最复杂，又最能出猫腻的地方。”她抬头看着他，有些兴奋地说着。 郁三有些讶然，她人生的目标竟然只是做个女账房先生，说给别人听恐怕没有人会相信的吧。 “只是我没有料到云老爷子竟然会全权将云裳阁交给我折腾，放手让我为所欲为了。”她笑得有点皮皮的。 “那只能说明云老爷子慧眼识才。”他竟然也回了她一个调侃的笑。 钟净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知道那是我的运气比别人好一点，正好自己那时一些想法对了顾客大众的胃口，才会一下子让云裳阁成了众人追捧的织锦第一家。渐渐地云老爷子是真动了心思想把我留下，所以我想也是时候离开了。”她那时也的确是不走不行了，估计云老爷子就剩下把她和云少两个人脱光了锁在房里这最后一招没有用上了。 “你那几年给云家挣了多少银子，这云老爷子自然是想用尽一切方法让你留下，而夫人的才貌双全更是会让人倾慕不已的。”自己至今还记得成亲后的一段时间内都没有添置新衣，原因就在于丰临庄一度无法从云裳阁购买布料及成衣，而他郁三近几年只穿云裳阁从海外购得的面料所制的衣服。直到钟净予亲自出面，加上云老爷子亲自呵斥孙子的幼稚做法，这件事情才算告罄。想来那云家少当家也是钟情于她才会因爱生恨的吧。 钟净予瞪了他一眼，原来这事情他还惦记着，没想到这人心眼倒是很小啊，这么记仇，“是，可是为妻还是主动送上门了。”她语调略略扬起，既然他要跟她抬杠，自己自然奉陪的。 “那郁三可真是受宠若惊……而且还艳福不浅啊。”他可早早就开始学着配合自己妻子了，现如今更加是到了如火纯青的地步了，“只是郁三何德何能，想来当初的举手之劳也不足以让名扬天下的钟净予到了以身相许报恩的地步吧。”他语气虽然调侃，可这疑问真真是堵在嗓子眼很久了。 “你是无德无能。”哼，既然他喜欢装，不如就满足他一下，却看见他脸色如常，不免郁闷，想打击人的人自己却被打击到了。早知道自己的丈夫冷静异常，何必还要一次次挑战啊。 钟净予只好老老实实说明白，只是心中依然有些愤愤不平，眯起眼恨恨地说：“夫君谦虚了，如果你无德无能的话，岂不是让人觉得我钟净予认人不清，找个丈夫都看走眼吗？” 她接着说，“好！就算当初我是有些看错了你，认为你软弱好欺，可我也不相信丰临庄庄主会是一个平庸愚钝的人，至少你维持得很好。何况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西门玥这样一个人会和你成为朋友，也足够说明我的夫君是个很有能耐的人，只是不为世人所知而已。”她瞟了他一眼，又转回来，双眼直直地盯住他，说：“我猜，你放手将丰临庄交给我打理，不单只是厌倦吧，应该是还有自己更想做的事情在进行着。” 郁三心中一震，她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子，她的猜测很接近事实，不过他更在意的是钟净予既然认出了自己，也一定认出了她，他想了想措辞，还是问出了口：“你是不是那日在郁府见过我婶婶之后才打算开求珍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