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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七回 里池钓鲛鲨(上)

    郭渑知道的并不如纪玲想像中那么详尽,转告的多是些官军备战的信息,还是一个月以前的旧闻。()伍行沐等天南派人得知纪玲要随邱仆承去河东,也没追问什么,只再三叮嘱小心。

    武盟终究是决定撤退,阮也放三人中的毒留后再作计较。次日分批离开,天南派结伴虚谷派和十来个小门派往东边第一拨走,其他东行的门派押后小半个时辰,向西南几个方向撤离的门派也是如此。这般做法主要为了避嫌官府,毕竟靠近京畿重地,动辄数百拿刀带剑的精壮汉子行在一起,亲眼所见的还知道是江湖侠客聚义,过耳相传的便会立即想到九十六年前的泾原军入京哗变。同时为防归一教偷鸡摸狗,各派皆是结伴而行,杜绝离散挂单。

    邱仆承昨日没从郭渑处得到大同军近况,恰此趟同行有居所太行山脉的虚谷派,便和纪玲去向莫应拾打听。

    余从水挑头找天南派生事,莫应拾得救后虽然已经令他向邱仆承和天南派赔罪,但两派关系,一时仍弥缝不了。虚谷派行在最前头,远了其他门派足有数丈,邱、纪二人赶到他们马队边时,余从水早避到一侧,他大师兄丁从金跟两人打了招呼。莫应拾注意到两人,也下了马。

    自从群雄得知阮也放等人是从薛陵中救出来的以后,就再没有人提及宝藏一事。邱仆承此时扫过虚谷派所有弟子一遍,见他们视自己从金子变回路人,心中大定,而后道明来意。莫应拾回道:“大同军也算我们虚谷派的近邻,老可来前就命令了几名弟子乔装去蔚州探听战事,一有大变立即飞马来报。这些天一直没见他们有人前来,料必没出什么变故。”邱仆承松了口气,改问道:“那边黄巢还没理清,朝廷为何又去动大同军?”莫应拾道:“具体缘由无从得知,有传闻称李克用有名部下曾冒犯过田令孜,此次讨伐大同军,全是田令孜的主意,也不知是真是假。据老可推测,也许是因为对于三年前的兵变朝廷还没完全解气,可是,按说那档子事在各镇时有发生,朝廷该见怪不怪了。()”说完摇头。

    邱仆承猜想莫应拾提到的那个得罪过田令孜的人或许是卢以旬,但对他后面所说的兵变一无所知,便道:“这些前因后果,莫前辈不妨与晚辈说细些,反正路途无聊。”莫应拾笑道:“邱少侠偕美同行,可充实多了。”邱、纪二人被他开玩笑,顿觉臊然,莫应拾倒没癖好专看人笑话,道:“三年前的乾符三年,段文楚任云州防御使,因削扣部下军响造成兵变。云州城内大乱,李克用带着一万多人拥入城内,将个段文楚宰了。李克用当时是云中边防督将,诸将联名上书僖宗帝,请求任他为云州防御使,只是遭到朝廷拒绝,还派兵马前去讨伐。当此之时,王仙芝和黄巢率领义军西进威胁到东都,朝廷权衡利弊,这才撤了征讨李克用的兵马,改而封他作大同军节度使、检校工部尚书之职,按下了这头。”邱仆承计算时间三年前卢以旬已经结识了李克用,心想云州兵变他指不定也担任了角色,甚至于一手策划都有可能。

    邱仆承忽对李克用生出兴趣,又道:“听闻李克用还十分年轻?”莫应拾叹道:“少年人啦,后生可畏!他现今和邱少侠差不多般大小——嗯,虚岁二十四,不知比邱少侠是大是小。”他没有在问,继续说了下去,“也算虎父无犬子,其父李国昌原本是朔州刺史,庞勋起义时,受召领沙陀兵前去镇压。李克用随父出征,才十五岁,上战场杀敌勇猛如虎,得名‘飞虎子’。平乱后他们父子都有封功,李国昌迁振武节度使,李克用授云中牙将。”邱仆承暗叫了得,难怪卢以旬愿意辅佐他,对即将的会面也生出些迫不及待。莫应拾有些弟子似也第一次听到李克用这些往事,个个精神十足。

    这时一骑人马掀着尘烟快速从后方追了上来,超过天南几派,在虚谷派近旁拉马停住。来人肤黑似炭,颇瘦,众人皆不认得他。他跳下马也不自报姓名,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双手向莫应拾献上,道:“在下梅山派弟子。此乃‘清风化功散’的解药,请莫掌门收下。”众人岂会轻易相信,伍行沐等人这时赶了上来,石门龙叫道:“你叫什么名字?梅山派没见过你这号人物,谁敢信你?”黑肤人并不着恼,拔出瓶塞,覆倒出来一枚大拇指节大小的白色药丸,圆溜溜的,在掌心滚动,又被他放到鼻下吸嗅。众人摸不清他意欲何为,耐心看着。黑肤人嗅后将药丸递出,向莫应拾道:“莫掌门闻闻便知真假!”丁从金迟疑的接过药丸,朝莫应拾瞧了一眼,见他点头才递去。

    莫应拾对着药丸吸了一小口气,一袭淡淡的幽香扑鼻而入,他还在暗防,丹田中一缕真气已冉冉浮起,不禁大喜,又连吸几口。伍行沐仍在怀疑,向黑肤人道:“藤掌门才与我们分离不久,何以这么快就弄到解药?”黑肤人回应一脸傲气,摆出一副你爱信不信的神情。莫应拾吸过几口,感觉又多了几缕真气,仍不敢贸然服食。伍行沐询问时他暗地里捕捉黑肤人的细微表情变化,意欲从中瞧出端倪,可惜结果令他失望。不过莫应拾很快想到阮也放和姚知诤或许也会收到“解药”,当下道:“此药似真!这位壮士,不知贵派有否将解药也送了阮掌门和姚掌门?如若不足,壮士可将此药送给他们。”黑肤人道:“莫掌门放心,二位掌门本派均有奉送。”莫应拾窃喜,心想自己大可等他们服过之后观察效果再行考虑,不动声色道:“此药服下,会否有别的症状?”黑肤人道:“没试过,不知道。”莫应拾暗喜,又道:“壮士可否让老可将解药带回门中再服用?——途中多生事端,为了虚谷派周全,我们要确保万无一失。”黑肤人手一扬,将空瓶甩给莫应拾,拉转马头往回跑了。

    黑肤人没跑多远,丁从金道:“师父,这就让他走?万一解药有假,再找这个人就难了!”莫应拾装药入瓶收好,大义凛然道:“脚下为师功力尽失,如同废人,无论是福是祸,为了虚谷派,这个险为师必须得冒。这位壮士看面相不似恶人,若有祸心,即若留住他也无济于事。”伍行沐劝道:“话虽如此,莫掌门还是要慎重。”莫应拾暗地冷笑:“不是你失去内功,说齐全话谁不会?”却回了几句,话里尽是感激之情。

    继续赶路后,次日在叉路分手,天南派和一些小门派往南,邱仆承和纪玲取河谷道向北。虚谷派若愿意,还能与邱、纪二人共行一大段路程,只是他们中大多数与两人心有间隙,故而直走东道。

    不出一日,虚谷派到达黄河边上。莫应拾将余从水召到一旁,提耳密令一番,后者当夜秘密离群而去。

    分别之后,邱仆承与纪玲快马赶了三天,从绥州渡黄河入境河东道,这才将行程放缓。一路之上两人郎情妾意卿卿我我,好生快活,若非牵记蔚州战事生变,邱仆承恨不得与纪玲游遍沿途好山好水。再过十天,终于到达蔚州。

    蔚州之地,紧邻大同军直辖地云州,也在管辖之内,且李克用的祖父、父亲都曾在此担任过刺史之职。这次讨伐李国昌、李克用父子,僖宗诏令派遣了昭义军、幽州军,联同吐谷浑、沙陀、萨葛等族酋长带的人,共计数万兵马。官军合兵于蔚州,由昭义军节度使李钧担任北面招讨使,统一指率。

    邱、纪二人之前还能在沿途打听到一些战事消息,入了蔚州,民居十室九空,想问什么反而益发困难了。到处都有抢掠的痕迹,听人说,不仅官军抢,大同军也抢,那些趁火打劫的市井之流则更不用说了,光邱仆承两人撞上并惩治的就有几起。战祸离乱在中原也没少见,一次次的再遇目睹,两人心口仍然止不住的痛楚。

    明日就能到达大同军筑守的营垒,当夜邱仆承和纪玲在一家空置的民居中留宿。主人因战乱逃亡,家里值点钱的东西已全部带走,粮食锅瓢无一样落下,两人也只能将就着啃干粮。歇息之后,邱仆承趁纪玲熟睡,偷偷溜了出去,直至天将告晓时才归。草草睡了一会觉,临行时纪玲突然发难:“老实交待,昨晚去跟哪座山的妖精鬼混了?”邱仆承讪讪笑道:“你老有问,小的必答,别动不动扣大帽子,小的胆子只比豹子大一点点。”纪玲嗔怪的白了他一眼道:“快说!是不是去摸官军的营盘了?胆子居然不小,也不叫上本姑娘。”邱仆承佩服道:“你这份聪慧,小的幽会妖精绝不敢瞒你。”纪玲气得揪他耳朵,他轻轻闪开,说道:“快走!别错过了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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