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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游魂 第一百二十八章 假如再有相会

    康熙五十八年七月初一,日有食之。

    随后,雍亲王府莫明消失一位夏氏格格自然也无多少人问津。

    年随日转。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帝崩,雍亲王继位,年号雍正。

    转眼又是三年过去。

    大觉寺里种了两株玉兰,是原先住持性音师傅由四川特意迁移而来。载种好的第三天正是雍正三年二月初二中和节,又恰逢日月合璧、五星连珠。

    五月已入夏,圆明园里碧水彩朵,胜过春光。

    武陵****原唤桃花坞,最胜之时山桃万株,远远一看如粉霞遮天霎是绝美。可康熙五十九年,****桃花开到最艳之时也不知怎的,就突起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把那万株桃花一燃而尽。到如今,山秀水丽的圆明园只这一处杂草丛生,隐在西北路无人问津。

    月地云居便隔着一水正居在桃花坞的西面,背靠山峰,地中却平,与后世有名的万方安和只一水分居北南。

    这一日艾四与众人给大大小小三十几条名贵狗儿们洗了澡,便蹲在月地云居与那桃花坞一水之隔遥遥相望。

    繁热之季里那一派杂草丛生的荒凉如个空心的铁球般卡在她的胸口。

    他一定极恨于她,不然不会如此惊天动地连后果也不计地火烧山桃。其他她并不喜欢桃花,可这个男人却偏偏在五十四年各了万株的山桃以为乐。到如今直面如此凄芜,又怎是一番凄楚可言。

    入到圆明园已足一月,每日里除了替那些狗儿忙活并没有多少空瑕时间。明明离他很近,却怯于相见。从那些短时的所见所闻里,已能感觉出他的遥远与冷漠。

    唯一的亲人原是圆明园副管事的隗石突然没有了消息,她也不敢打听太甚。只好求了芷晴把她弄进园里来做个料理宠物的婆妇。

    这感觉很复杂,近彼情怯不足以形容她的彷徨。虽然她依旧爱他,虽然她驽定他也依然爱她,可毕竟逝去的不只是空间还有那实实在在的六年光阴。

    年素尧的三子只余一子,武宁静也有一女在身,宫里新进的常在答应虽等位不高却也各个人美仪淑。那不再是她所熟悉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男人而真真是个帝王,而她的?兜兜转转尽然还只是个奴婢。到底是伤他太胜,才会叫宫里连姓夏、名桃都成了死忌,只能以他的姓首、以他的排序编一个“艾四”的存在。

    若不是与芷晴感情非比,芷晴也断不敢冒此大不为帮她入了园来。

    “四嫂,如今的皇上——再不是当初那个四哥了。”芷晴最后叮嘱她的,也不过是这么一句。

    或许是了解,也或许是自知有错在先,夏桃并不敢走到他面前去,她不知道那会是什么结果,有些怯懦的惧怕。于是宁愿这么远远守着,守着一个无比熟悉又现为陌生的男人。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她的选择、她的离开、她离开后的生活和她现在的回归。在过去近六年的日日夜夜里,她遥想过种种相逢的场景,可最多的却只是现在这般:他不知道她的存在,她最近距离地相守。他会用多久来原谅她?如果到死都无法原谅,不如就相恨。就任她一个人守着他老去,也算是她负他的报应。

    “嗯——”突然的一声狗鸣,那只棕壮的藏獒用它那颗粒起伏的舌头舔着她不知何时又滑落的一行眼泪。

    萌萌……夏桃在心里喊着这只离开时还不足半岁现在却已成壮的大獒,不觉搂着它的头抱个满怀。

    夕阳的霞光披在一人一獒之上,有一种暖暖而心酸的味道。

    突然,萌萌从她的怀里退出去,嚎叫着一冲而去。

    夏桃下意识回首,便见一个男人领着一堆人物立于十五丈开外,霞光避住他的周身,勉强可以看出他一身深色的衣袍。萌萌抖动着它并不灵光的卷短尾巴紧依此人。忽然,眼皮便是一阵狂跳。

    弘历已是年为十五,顺光看去那夏氏年光依旧,除了略为削瘦与六年前并无二般。半月前他至月地云居逗弄萌萌,当发现此女面容时惧怕了几日,正踌躇着是暗暗结果了还是禀于母妃却不想弘昼也发现了此妇,只好先于上禀,领了皇阿玛来看。

    虫鸣蛙叫中,几只仙鹤晚归啼过。

    弘历眼见皇阿玛像看个普通奴才般转身离开,不觉紧了紧眉心,也随之离开。

    月地云居如同圣驾未临般安静依旧。

    天色暗降下来,只有艾四颓唐地跪下地地间,已是超脱了炎热一身冰寒。

    许久,失声一笑。

    这,就是报应。

    圣驾次日回居紫禁城,一日日的仍旧持续。

    先是年羹尧、隆科多之人被罢职严训。不几,削年羹尧太保、一等公之职。隆科多紧随其后削太保之职,并被赶去阿兰善山修城。须日,已降为杭州将军的年羹尧黜为闲散旗员。不过几日,在陕西做威做福人称九王的胤禟获罪削爵,幽禁西宁。

    八月,圣驾重入圆明园,一切与往日没什么不同。此前湿寒体质很少入圆的年贵妃要随驾而来,只是因为生福沛而虚弱的身体一直不曾见好,多是呆在天然图画中休养。皇上每日里除了朝政,最为关心的便是年贵妃与福惠阿哥,除了常去天然图画便是常叫福惠阿哥来伴驾。

    夏桃仍旧躲在月地云居里不闻不问,暗自过着自我折磨的日子。

    弹指间双月过去,很快便是万寿节,寒冬的北风也随着十月末的临近肆虐开来。

    没有一件毛皮大衣裹身,对于六年来已适应夏冬空调恒温的夏桃来说,北京的冬天太过可怕。

    她料理完狗狗们的早饭,腹是的早餐已经不能生成多少热量,便跺着手脚围着一棵枯树遛达。

    北风在山峰水面间呼啸,四周相比夏日的物鸣安静异常。几个跑动间夏桃突然停下,远远与那个女子相对。岁月在匆劳的人脸上刻下太多波折。

    眼见那女子还是宫女头饰浅浅而来。

    “贵妃娘娘宣你相见。”

    竹清——是不是轮回依旧?

    今日的天然图画已非昨日的竹子院,亭台楼阁、院落丛丛只住贵妃一人。

    夏桃走进外寝之时,贵妃榻上的年氏正努力压制着咳嗽。两目相对之间,谁也不能否认,都已不再年轻。

    年素尧的高傲似乎淡了些,并不去在意夏桃有没有行礼,喝了口参汤压了咳意,便扶着竹清裹着一身白狐裘起了身。除了竹清,边上还有位粉身女子相扶,那相貌尽与年氏七层相似却更为平和。

    年素尧在高椅上坐了,才去细看夏桃。

    “一别六年,还以为你就此消失了呢。”

    屋里只余夏桃与年氏,她盯着合上的门扉却不知二人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年素尧还来不及开口便是一阵咳嗽,使原来居在暖房子里也苍白的脸色激出两片红霞来。

    夏桃见她咳得如此厉害,便走过去取了榻几上的茶杯递过去,引得年氏一阵措谔,终是接过勉力压了几口。

    虽然因为自己的出现或多或少以蝴蝶效应改变了一些人的历史轨迹,可年氏的脸色却仿佛逃不脱今天消亡的宿命。

    “前些年本宫身体已是全愈,偏偏身怀有福沛时先皇驾崩长时守跪,才咳咳……落下了病根。”

    夏桃听她难得向自己倾诉,便只仔细听着。可偏偏年氏说到此处便再无话,只打开几上一幅琉璃跳棋,招了手要她入座。

    这跳棋夏桃是记得的,当初在年府,她为了讨年素尧喜欢特意画了样子,那年二爷做的也快,半个月便用那极为精细易碎的琉璃做了这么一幅。

    指间掐捏这冰寒却绝美之物,情感夹着往昔出逢夜而开的昙花慢慢触击过心神。

    也曾有那安宁的日子,她们这般对坐于榻,一个下午没有一语却觉得彼此是知音。到如今回味,除了哽在喉间的过往情意,再多的只是惘然。

    也不知为何,两个人手下的棋艺相同的惨淡,有些什么想说却都只是难述。

    年素尧想的是幼年时光,想的是二竹相伴的简单,想的是竹桃入来的点点不同,想的是初入王府的坦然,想的是情窦初开的倾己,想的是三婢一死一离一守的无奈,想的是她那仅活半年与生即旋殇的二子……想的最多的,却是这二年来越发孤凄的时光。

    见年氏长久不落棋,夏桃由她尖细的指间上望,对着那迷离的绝美姿色突然就有些哽咽。

    有些故事与人物,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有难于坦然的感慨。

    或许是被胤禛保护得太好,又或许是她一开始陷入爱情时便远离后院,夏桃于胤禛的女眷并无多少妒忌,反而,对曾经是她“主子”的年氏怀有一份身居第三者的愧疚。

    如今隔几而坐,面对即将走到尽头的年素尧,情感丰富而敏感的夏桃甚至有种欲言“对不起”的歉意。可她有什么立场说出这三个字呢?年素尧的高傲不肖她说,而已然伤害的结局说了也只是虚伪。

    于是便只是这么停停、走走、思量、反嚼。也不知过去多少时光,殿门突然被由外撞开,夹着强劲的风啸,一个男人披舞着不知何时而降的风雪立在了殿槛之外,一身的明黄从未如此得清晰,刺痛着夏桃的眼睛和心神。

    他,是真正成了王者,那个会在冬夜把她的寒脚夹在腿肚间的男人,再不会只为她守爱、守身、守着一片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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