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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游魂 第一百零四章 究竟要什么(上)

    戛然而止的何止青春。

    随着夏桃月红的来临,那一段注定不能长久的独守终是要放开。

    学着如常替他换衣、净面,学着如常相伴处事,学着如常与之进食,学着——淡然相背。

    其实送自己爱的男人去别的女人那里,心并不如何残烈的痛,只空空的、胀胀的,有种被吞噬而去的空乏。

    她自以为做得很好,面含笑,语轻柔,告诉他她的不便,告诉他趁此该去福晋那里走动。然后,是他平淡的眼波,和一笑后离去的背影。

    她没有什么固执地盯着他消失,如常淡定着上榻去写她的“企划”,竟然十分平静而灵发地忙至深夜。

    “格格。”小吉看不懂。虽然女子是该三从四德以夫为天的顺从,可她很难相信夏格格竟然能如此泰然,明明昨天还是如胶似漆的两个人,明明几个时辰前还情意绵绵的两个人,怎么现在竟能如此淡然?

    夏桃摆了手中的鹅毛笔,接过小吉递上的湿帕子安泰地一点点磨末指间粘着的墨迹,并不怎么愿意去管小吉的关切。

    “格格,你真的能如此大方?”

    心突然就胀痛了一下。

    小吉观察了半天,也不见夏桃有多余的反应:“格格,原来你真的是如此之人。”

    夏桃抬首疑虑。

    “她们说,你虽然对谁都笑但你对什么都淡淡的,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他们说,其实——你没有心。”

    没有心?她怎么会没有心呢?……她只是不想太受伤。

    嘴角泛过一丝嘲讽,下榻,倒茶,喝水。还是会吃饭、睡觉、清醒、生活……可心——却空乏、空胀到几乎盖住整个宇宙。

    不哭。不闹。不管。不顾。才不痛。

    “我累了。你也下去睡吧。”

    转了身,出了室,拖曳着往自己的后房走。赏心斋的主人不在,清晖室后的庭路注定越北越暗。

    今天的月亮藏在灰色的云幕后,印染着人心里的茫凉。

    路是自己选的,总要自己走。可原来,每走一步都锥着鞋得疼痛。

    黑夜里,只有自己,蹲着身子,掉下眼泪。昨日越幸福,今夜越凄寒。原来不论在哪,哭声都只能自己倾听。可为什么,这一次竟然再也压制不住,渐渐发出声来。于是,便犹如破了茧的雉物,哀鸣出一种微弱的抗动,却把整个身心都震动到哭泣中。

    其实她的心也不是很痛,只是那可怕的空洞愈发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腹。仿佛灵魂,已经跳脱出这具身躯向往一种超脱,背弃了“夏桃”。

    成长的路上,我们丢弃的底线已一路深根出枝。每当回头去看,总能见它们枝间艳丽的盛放,仿佛是一种极致的嘲笑。可路途太险,我们几乎抽不出多少时间回首思量。原本丰彩的我们行到半路剩下的已只余这幅消弱的躯壳。可谁能不走这条路呢?谁能从出生便停止在终点洒脱地等一个轮回的原点?

    我们,远没有自己以为的勇敢、智慧、坚强、坦然,不是什么愿意放下便可以放下,所以才会一次次纠结着如破茧般痛苦。可我们的破茧,却仍沉重地背袱着过往残破的身心。

    这辈子,也许你总会哭那么一场,是破茧重生的“舍、得”。之后,你便可所向匹敌、笑“淡”人生。

    在这挣扎丑陋之时,你既渴求被上帝所垂爱,又希望被世人所遗忘。

    “你怎么了?”胤禛一把把地上那个像是痛苦到周身抽搐、已无力气的桃花强扶起上肢,就着黑夜里极淡的光线见她满面水折几乎虚脱,“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原本暗暗压凝的那股因一只桃过于温顺而起的莫名怨恨全都散去,只余浓浓的关切,“来人那,来人那——!”胤禛一边呼喊着下人,一边扶着夏桃依着自己半身,“坚持下坚持下,很快就好了就好了。”抱起夏桃便往自己的赏心斋寝殿奔,仍一路呼喊着“叫大夫叫大夫”。

    月亮突然破幕而出,燃着一种清冷却执着的光。

    如果可以至此而去,或许,也是种幸福,不用再面对、面对撕皮破茧的重生。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夏桃如此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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