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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游魂 第三十九章 年节

    年前的十日总是万分忙碌的。圆明园同其他宫府一般无一人得以清闲。

    只夏桃与他人不同。因着上午列出老四的膳谱要费四分心思,过了午后也便无事可作了。原本她是领着书房丫头的身份,只是如今雍亲王一日日宫里进、他府出并不得几个时辰可在园子,所以才美了夏桃几多清静。

    前几日已是下了多天的雪,除了殿瓦远山还可窥见几分颜色,天地间具是一霎的白。

    吃过午饭就着还有的热度,夏桃坐在西北角离殿最远的湖沿大石之上,深吸着北方冬日里清寒的氧气,虽觉得冷却也清爽得厉害。远山如仙,近湖如画,眯着双眸相看到也不觉得近视得如何不清了。再过几日便是新年,往年里这时该是年货大采购的时日了,从小街集市到商场超市,品种越来越多,心情却越来越平定。其实,她极不喜欢除夕之日,就几乎没几个年头是一家人真的能坐在一桌上把这一日的三餐全吃个全的。奶奶与妈妈婆媳间的过往,二十年有十八年扰得她这一家总是有一餐要分开过的。如此,夹在父母之间的她便极为难作,每每父母再为此争吵两句便连这一个年也别想好过了。而且,她不比妹妹倔强,脾气上来就是不附合老爸也不过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的过失。左为难,右为难,纵是千般调和也终是无法解开那么多的心结。

    每个人都有她的坚持、偏执、固拗。不是你一句讲心比心就能叫人放开的。

    小时候总觉得长得了便无所不能了。长大了才知道,无所不能的是幼时天真的想象力。

    湖面很远,延伸到你几乎看不见的尽头。身体里那点子热度已无所剩,夏桃却偏偏贪恋这一点点海阔天空的景色不想离去,只是不停裹了双手哈着热气儿。

    “冷了为什么不回屋里去?”胤祥裹着白毛的风衣立在她后,奇怪这婢子的举止。

    夏桃此时再见十三,难得不瞅见他脸上故作的轻帅和讽随。

    就这么立着,见她直直盯着他瞧,说不叫他惊讶是假的。这仿佛是个极低调的婢子,像是极愿意别人忘记她的存在。可她的眼神、气色又极为与众不同。不似后院女子的哀怨。她行为上很像个无知的少女,可思量时却如历世半百的老者。

    等着夏桃想起行礼,也不过是七八秒间的事。

    胤祥亦眺望了一会远山,才道:“给爷来点下酒的菜,哼,难得半日清闲那。”那种玩世不恭重爬他的脸色。

    西北角上有一座宴喜亭,四角的窗儿具在。此刻西、北两面开着,虽有暖炉亦寒冷得厉害。

    亭桌上燃着热酒的小炉,炉边四道极简单的小菜。

    胤祥喝那一口酒却无白酒的辛辣,心下便是一定,看那竹桃一眼,却未见其一分他样的心思。便自顾自的饮酌起来。黄酒本就暖胃,加热后口味更加甘爽醇厚,一向不沾黄酒的胤祥一时喝的到也舒适。

    夏桃不是爱管闲事之人,心也极是粗条,只是一时想起清穿上篇篇不得志的十三不由起了关切之心,才提了黄酒热炉子来。四道菜三道凉的,剩的冬坡肉架在小炉点上温着。

    小半个时辰胤祥只是自饮自赏着雪景。夏桃觉得这种时候若是自己便想独自呆着,便悄悄退出了亭去。

    胤祥知道那婢子走了,几乎没有声响。他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盯着远山出神。也不知一个人呆了多久。

    “大寒天的也不关窗,忒不爱惜自己。”

    胤禛自去关了西面窗。胤祥暖暖一笑:“其实,四哥是最为婆妈之人。”

    胤禛瞪他一眼,到没反驳,再要去关北面窗,却听胤祥道:“四哥——给弟弟我留一扇吧……也算是个念想。”不知怎的,就觉心下一颤,罢了手,呼吸一间才转身坐下。

    “呵呵,知道四哥是最爱护弟弟的。”胤祥想为四哥斟酒,环视下却无杯盏。苏培盛自下去取拿。

    “四哥今日回园这么早,我本想着你不在可躲到你这葡萄院来混个清静。”

    胤禛并未回答,透过唯一一面开窗看着湖对面的景色。

    “已过去几年了?”他并不需要人回答。胤祥心里却清楚。

    “管它几年又如何?”

    胤禛还是望着远山,深眉紧锁,再回首时,自叹一声,怜惜地望着十三。

    “四哥不必如此。这或许就是命。哼,不如此,又如何知道……我在皇阿玛心间的重量……原来如此。”

    对着胤祥嘲讽的脸颊,胤禛正要说什么,却见苏培盛取了杯盏而来,其后还跟着不怎么乐意的竹桃。

    几日不怎么在意这个奴婢,这一时突见,不知为何心房颤动了一下。这情绪一过,便惹得胤禛极为厌恶。再去看胤祥强压下那一缕厌色,主动替他斟了酒,却不知如何相慰,到也无语。

    苏培盛进上酒盏退出数步。夏桃斟上两道热素膳,急急退出亭去。

    胤禛一促眉头,对她灵敏的手脚更是不快,待要发作,胤祥却为他斟上一杯,道:“来来来,陪弟弟喝几杯,不说那些有得没得。”

    胤禛收神与胤祥碰了一杯,才言:“你若觉得无聊,寻个时日叫上你园子里的侍卫,在我在后湖来场冰嬉就是。”

    胤祥一听,果然欢喜,笑道:“还是四哥疼我,知道十三的喜好。行!我想想,不如就明日吧……”

    快步走开的夏桃不自觉回头往亭子里看去,虽隔着窗子看不到那人的样子,却觉得此刻老四一定也是欢喜的,不由莞尔。

    能者多劳,皇帝家的儿子自然不得清闲。畅春园里如何热闹夏桃不知,两位主子皆唯一阿哥进宫,两位侧福晋又不在,梧桐院里虽设了席面却早早罢了,只余自己院子里的一丛子不得归家过年的婢子们在下房吃着酒。

    鸣音随福晋进宫去了,屋里说说笑笑全由蝉音说了算。此刻一堆人聚在热炕上玩夏桃最拿手的小五张。主子们一早便出园子去了,除夕宫里守岁没过子时是回不来的,所以这简易的纸牌夏桃也玩了大半日了。此刻天暗下来,她便由着正兴在头上的丫头们自己窝在角榻子上打哈欠。

    蝉音取了水来,她便就着蝉音的手喝了几口,讨得蝉音笑道:“你这桃子,挺会使摆人的。”并不见她恼。

    屋里烧着火热的暖炉子,加之这么些人,只着着单袄并不觉得冷意。夏桃枕在荞麦积的枕头上有了睡意,侧着身把双手处在头边。

    蝉音一看,是双比自个儿小巧许多更圆润的手儿,不觉看着欢喜,便上去握了握。夏桃不以为然。上大学那会,寝室里的姑娘们最喜欢握她的手,肉乎乎、圆润润的甭有手感。虽然如今有了细纹也瘦削了些许却还是比同龄人强了去了。

    蝉音一时把手玩着高兴,却见她左手食指面骨上一道明显的切割疤痕,便提到眼前细看:“像是刀疤。”

    可不是,那年高考失利窝在家里好不自责便替老妈做饭,谁知切个茄子都能划破手儿,见血还晕在床上躺了一中午。此刻想起都觉得好笑。

    蝉音见她还笑,指了指道:“别人家的女儿都极爱护自己的脸面你偏偏脸上有疤都不在乎,别人家做奴婢的手哪个不是冻疮、枯黄的偏偏你的这双细白如姐儿。说你是个小姐命吧偏生没长个小姐的脾性,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手儿。

    其实夏桃很想说:你要是喜欢,这手送你就是。可她除了把双手送到蝉音眼下并不能说什么。

    “去,我要你这手有何用处,白费功夫还要替你打理着。”一时便叫二人笑倒在一起。

    她们这角床离众人玩耍的外床隔着一暖帘,除了偶尔的热闹声外并不十分喧闹。灯黄如境,居着便都有了睡意。

    “明年——不知还能不能这么躺在一处。”

    夏桃听了,突然觉出蝉音的伤感来。便极想问清缘由,可叹她是个“哑巴。”

    蝉音背向她睡在外侧。

    “我小时候就想着,寻个老实的农夫过一辈子……只生一个孩子……也就不怕没钱养了。地也不要多,多了他忙不过来,忙过来了有了钱了说不定便再不是我一个人的……有时候人就是极爱不透的,有个好男人了便还想着那男人家里有些殷实,殷实有了还想着身个多男多女的有个位子……想的越多,要的越多……却不知——有些人只想平平淡淡过这一辈子……”

    夏桃感觉出蝉音不快乐。却不知她为何不快。若她真想嫁个农夫,求了福晋也就是了。却不知人太聪明了未必就是福气。

    迷离间便见蝉音起了身,再听外间已没了声响。

    “你睡吧,王爷和福晋回来了,并不需要你侍侯。”蝉音挑帘出去前,体贴的给夏桃加了炭火。

    睡得迷蒙突然起来,夏桃大字列列躲在被子里。

    是新年了,她来了多久了?像是刚来不久,又似已过了几十年。她还要在这个莫名的清朝待多久?又为什么叫她穿到这里来?她曾多么希望如清穿小说里一般同男主角谈上轰轰烈烈的爱情,可书看得越多越明白,自己不是书中的救世主,更没有能耐如《索菲的世界》里的索菲般逃离作者给的命运。

    她很小,在现代是,在古代更是,小到——视线移上豆大的灯烛——还不如油光般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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