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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命不由人

    新德心中怒火又盛,一张脸上是浓妆也遮不住的残暴丑陋。

    芬嬷嬷从外室进来,手中捧着新德惯用的长生丹药和清泉水,上前见了屋中新德脸色便急急劝道:“殿下可要当心身体,记得承安道长所说,吐气凝神莫气莫急。”说着上前抚着她的后背,神情担忧。

    新德闭上眼睛顺了顺呼吸,静静地待了半天,这才接了芬嬷嬷递来的丹药用清泉水送下,然后按着额间发胀的穴位沉默。

    良久,新德幽幽地吐出一句:“宁儿……死了?”

    芬嬷嬷一惊,腿上发软跪倒在地,低下头隔了好一会儿清晰地回道:“死了。”

    新德身子忽的一震,然后颓然瘫倒在椅子上,似乎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光鲜华丽的衣袍下是残破不堪的身躯,苦闷痛楚压着心口沉重地都透不过气来。

    “……好,就是死了!”新德低低道了一声,长长吐出一口气,去了胸中郁闷。也只有她死了,才能稳定大局。可是虽然是这般想着,还是抑制不住忧伤。

    还是,那还是她的宁儿啊。死了,恩怨爱恨就瞬间都化为灰烬,飘渺无踪。原也是打算让她……就这么在边关不会来的,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刻,心口纠得发痛。

    “殿下……和宁公主今日的果,是当日种下的,怨不得别人。”芬嬷嬷说。

    新德神情恍惚,也不知是否听进去,过了半天眼睛蓦地睁开,直直瞪着芬嬷嬷,她一字一句地说:“当日因,今日果……本宫,也会有这么一天么……”

    芬嬷嬷张了张口,却是说不出话,思索了好一阵子才道:“殿下,您自然不同……”

    新德摇头,让她停下,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精光,随后又闭上了。芬嬷嬷便也不言语,这么在屋里静静待着,就有内侍通报说恭亲王来了,她便颔首回应示意让他进来。

    恭亲王神态悠闲地进来,恭敬地跪倒行礼,新德刚让他平身,他便起来自在地坐到惯常安坐的位子上。

    芬嬷嬷上前奉了茶水点心,便退下了。恭亲王好整以暇地品着茶,从茶点中挑出一块软糕神色挑剔地慢慢咬着,一边若有似无地看向新德等着她说话。

    良久,还是新德先开的口,她沉声道:“恭亲王,你这闲散王爷真的舒适,就不怕一朝睡醒,身首异处吗?这是什么时候了,我让你进宫,就为了看你喝茶?”

    恭王爷笑了笑,放下茶杯,回道:“臣只是害怕打扰殿下沉思,所以才做声。殿下让老臣进宫,是为了何事?”

    “何事?自然是边关战事。”新德冷冷回道,语气里也带了些不耐烦,“你不理政事,却一直冷眼旁观,本宫想知道现在你有何见解,不可隐瞒!”

    恭亲王略笑着听了,想了好一会儿,脸上的悠闲淡然也散去了,忽然说:“长公主殿下,老臣要先问一事。只有殿下答应了此事,老臣对现在的形势才会有见解。”

    新德挑眉,怒气没有倒是奇怪了,讶道:“你这话算是要挟么?”半响又说:“要答应何事?”

    恭亲王淡淡看向她,朗声道:“敢问殿下,和福公主通敌卖国,陷害和宁公主的事要如何看待?”

    新德一听又是此事,冷冷回道:“你也来纠缠此事?”

    恭亲王不惧新德怒色,倏地直接从座位上起来,挺直了身子道:“不是老臣要纠缠,是百官都在谈论此事……如果这真的是和福公主为了除去和宁公主而做下的,这等举动就是把天下百姓都献给狼群去了。这样军心如何稳,民心如何定?这国家怎生保住?即便晏国没有攻来,就是这源光国内揭竿起义的流民也有万千了。若是有如此不清不白的统治者,老臣第一个就是不服,第一个就是要反!”

    新德听了大怒,拍桌而起,提声几乎尖叫道:“好啊,你要反,我就让你反去!滚!都滚去!你领着你的家将侍卫攻进皇宫来,本宫守在这儿等着那一天!”

    恭亲王听了后,却是神色如常不以为意,面对着眼前这么个大失方寸的新德,只是唇边勾起轻轻一笑说道:“长公主殿下问老臣见解,这就是老臣的见解……如今皇上病重,百官还在朝堂上待着,天下就等着长公主一句话。”

    新德刚喊完一声,心头火气也泄了些,又颓然坐下来,冷冷问:“什么话?这回是要联合百官来逼宫了吗?你跟他们串通了?”

    恭亲王叹气,摇头道:“殿下,这不是逼宫,这是解决本朝内外困境,一举安定民心的法子啊。不过是……一句话,一句话罢了。”

    新德冷笑,手上紧紧抓着软座的手柄,指尖陷入棉软指甲都泛了白,好一会儿才说:“好,你就说说,怎生一句话就能安抚百官,重获民心。”

    恭亲王缓缓上前,走到新德面前站定,神情严肃认真,只道:“废和福公主,让靖珠王子监国。”

    新德一怔,尖声道:“你说什么?你……你方才给我说了什么?”

    恭亲王神色更加肃穆几分,沉声说:“废和福公主,让靖珠王子监国。”

    一字不改,铿锵有力。

    新德这回是听得无比清楚了,却是不敢相信,这是要……废和福?

    她冷静地吸了几口气,这才压着声音拖延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如今和宁生死未卜,你让我废了和福?就是要废,也得有和宁安全的消息才成不是?”

    恭亲王听完却摇头道:“错了,不需要和宁公主。这两位公主的事,是谁害谁,谁又被陷害了……现在本就是谁也说不清弄不明。老臣的意思是,暂时不要有摄政公主了,只要有靖珠皇子就够了。”

    “你是要……这是要废了源光国从高祖以来就有的祖制吗?”新德这一句,说到后面就断然升高了调子,变得尖利异常。

    恭亲王不语,锐利的眼光直刺过来。新德回视他,依旧不敢相信不做回应,恭亲王只好肯定地点头。

    “好,好,好……”新德连说了几个“好”,却不是真的赞同,脸上越发的灰白,忽然间整个身子充满了无力感。

    “长公主殿下,所谓祖制,也不过是从高祖才开始的……高祖当时身子虚弱,这才让亲姐摄政从旁协助,既然高祖可改的政令,如今为了安国固邦,为何就不可再改?何况,这也没有真的颁下什么不可更改的律例,就是殿下的一句话。”

    新德默默听完,闭上了眼睛,神色无比疲惫,深思了一会儿,然后深叹一口气轻声问:“废了和福,真的就能安抚天下?”此句说出口,仿佛去了她的灵魂,她已经心力交瘁、再无他法了。

    她也不是不明白形势,就如方才她对和福所说,现今不是她信不信,而是……若是边关形势控制不住,官员们就会联合起来压迫,她也怕和福不住。

    保不住,也到了这个时候了么。最后谁都保不住。

    恭亲王了然,新德问出方才这话来已是有些同意了,便淡然回说:“自然,废了和福公主,也不是改立和宁公主,若不再追查官员间的诡秘……这两位公主的旧事就算是揭过了。这样立了靖珠王子监国,算是一个新主子,重立规矩而殿下势力依旧,对朝廷上的官员们没有影响。大家只会乐见,不会再做纠缠。”

    重立规矩,势力依旧?

    新德仍旧闭着眼睛,心里却是暗暗下了决定了。保不住便保不住吧,罢了罢了。只是,这不保,又到什么程度?

    她再细细想了一会儿,还是斟酌着问了出口:“废了福儿……这是要杀了她?”说完,慢慢睁开了眼睛,冷冽地盯着恭亲王。

    恭亲王听完一怔,却是不语直视着她,神情平静安然。

    新德盯着他,忽然觉得不怎么认识这个恭亲王了。这人平素就是个闲散王爷,他是靖珠的先生,只会埋头书卷、讨论棋局,虽然身为皇亲,却不涉朝政,也不会结交官员,不过处在京城,看得多也听得多,以往若有什么难决之事,找他来商量最是周全妥当。只是现在想及,要立靖珠做监国了,岂不是就把他带入权力中心了?这个恭亲王,不会是……

    新德心里起了这些计较,又道:“幽禁?”语气就这么莫名带了一点期待。

    恭亲王眉头一皱,忧心忡忡道:“长公主殿下,如果又是幽禁,官员们恐怕会有所期待……就如当日和寿公主一般,只会再起波澜。这靖珠王子监国一事旁的人以为又是虚套摆设,这就无甚作用了。”

    “哦?这么说……恭亲王是赞同杀了福儿?”新德挑眉问。

    恭亲王也不管她这么问是何意,神色一派坦荡,也没半分要掩藏的意思,只道:“正是。”淡淡的一句内里还是存着厚重杀意。

    新德得了这个答案,心里却是暗暗放了心。如果恭亲王真的存有私心,这等时候要杀和福的话他怎么也不会如此直接地说出口,反而会费一番心思遮掩或者不答。

    新德按着额间,再细细考虑一阵,淡淡道:“……容本宫再考虑半刻。你先下去吧。”

    恭亲王听了,默然颔首,抬眼再看了看,退了下去。

    新德舒一口气,慢慢拿起身旁的杯子,抿了一口冷茶,凉凉的茶水滑过喉际,一下清醒了几分。

    杀……和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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