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女频小说 > 和宁长风

正文 通敌叛国

    深夜寂静,山中的晚上越发寒冷。

    和宁躺在木床上,低低调匀了呼吸,安静地等待着。

    连着几日,除了阿司九娘两个仆妇,她再也没有见到旁人,但她沉得住气,没人让她出去她也就不出去,无人和她说话,她也就不说话,若有阿司九娘兴起说些晏国旧事,她便兴趣盎然地听着不时应和。

    除了限制她的自由,她在房中做什么,倒也没人来管。如此几天下来,似乎连守在门外的人也对她的脾性习惯了,心下的防备不由就松了。

    果然,不到二更,房中看守的阿司九娘也忍不住睡倒。

    和宁不放心,多待了一段时间,偷眼去看她们是睡熟了,人终不是铁打石垒的。

    她便悄悄起来,小心翼翼地到了窗口处,轻轻推开一半,把贴身暗藏着的绣金香囊掏出,香囊分为里外两层,她从夹层中挑出些许粉尘,混了内层香粉,一同洒在窗外。

    忽然听得一声响动,和宁一惊,袖子急着抹了抹窗边,确定香粉没有散落其上。这才轻巧谨慎地提着衣裙往床边移去。

    和宁刚刚躺下覆上被子,本伏倒桌面的阿司倏地起来,一双精亮眼睛就狐疑地看了看。

    和宁装作转身,轻轻“嗯”了一声。

    阿司以为是和宁梦中呓语,这才把她吵醒,于是警惕神色才去了,再细细看了看屋中,确定无碍,好一会儿过后也就重新迷糊睡去。

    和宁脸向着床里,却是怎生也睡不着。这么些天了,徐净也没有派人来说及用她要挟边军之事,恐怕晏军此时确实如他那日自信满满妄言一般形势大好。那么,他留着自己,就确实是为了要与她合作了。

    他的布置打算,和宁这些天反复思量,猜测得不及十分精确也该有九分。他想着的一是禁锢她,表面上却不宣布她投敌,二要把投敌叛国自毁长城的罪孽推到和福身上。等时机一到就假意让人把她救出,然后令她成勤王之军,张正义大旗,聚集源光国将兵夺新德和福的江山。

    这个时机,要说按晏国的意思,自然是等到源光国边关全线陷落,甚至是晏军攻克望岳城,坏了第二道防线,最终直抵京城才算。等到那个时候,和宁无权无兵,却被他推出来主持大局,他既能控制和宁,又能利用和宁省下不少对付反抗者的功夫,迅速席卷天下,控制政权。

    但是这样,和宁即便成了源光国之主,也是个傀儡君王。自己那时的名声,自然也不是好的了。要镇压朝廷官员和治下百姓的不满反抗,也得用不少残酷手段。这是要她顶着救国的名头,行卖国之实。

    可是这又何尝不是一条捷径。若是罗依伦在此,恐怕也是这般考量。原本他们夺权的方法,为了妥当而不授人口实,不免要做很多迂回转折。民心所向,给罗依伦分析得透彻了,于是他们能留下给人猜测臆断的痕迹,却不能真正留下证据。

    而现在,徐净的这些安排举动却能让她快刀斩乱麻,用狠辣决然的强大暴力迅雷不及掩耳地夺去政权。

    自然,与徐净合作的前提便是她不怕往后陷入另一种困境绝境,也许最后……她败了,输了,依旧得一个百口莫辩不得好死。

    想的透彻,却是一切都无能为力。

    现在主动权不在她手上,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性命,跟他们耗下去。

    和宁紧紧抓着身上衾被,暗暗叹气,忽而想到,如果边关形势危急,罗依伦是如何也不会弃她的了。如今,她是奇货可居。

    ××××××××××××××××××××××××××××××××××××××××××××××

    京城齐府。

    齐老夫人最近心神不宁夜里都睡不安稳,可若要说身子何处不舒服倒也不是。每日绝早就醒,躺在床上就混混沌沌,也不知心中所想何事。然后日间吟诵抄写佛经,近来做的越发仔细认真。

    如今她丈夫儿子,可说是齐府一半人都在边关战场,在那兵荒马乱刀光剑影凶险异常之地,不求大胜荣归闻达天下,只盼能平安无病得存性命,便是好事了。

    可惜边关离京城甚远,就连军情急奏倒好些,也许十多二十日才至。她一个妇人在家中帮不上忙,只有心惊胆寒,日日礼佛向善,祈求保佑平安。

    某日她正从佛堂出来,梁信儿带着她的女儿迎来,小女孩不知轻重走路不稳扑到齐老夫人身上,竟把她带着多年的那串佛珠给摔了,原本圆润福气的珠子碎了一地。

    齐老夫人大惊失色,惶急地想要拾回,蹲下动作太急忽的就是一下昏眩,几乎摔倒在地。

    梁信儿急急过来搀住,连连安抚。

    齐老夫人本自忧急,此时见摔了佛珠,不由气极。她不愿发作小孩,便把气撒到梁信儿身上,当头就是一顿大骂。

    梁信儿得了责骂,表面自然是不敢回应,回了房就忍不住摔了东西,暗暗骂了一声。这府中她过得憋屈,丈夫明明是齐府长子,一无文职二无军功,在府中就像旁人府里的普通管家,尽是做些往来迎送、收租管账的事。如此有他在,她也管不来这个家,只有房里守着姑娘罢了。

    本来迎了和宁这尊大佛,就想有她好生照拂等着权势名利随之而来,不料宫廷诡秘,政事难测,一转眼似乎这和宁成了祸患,内是她与齐长风貌合神离致使家宅不宁,外是与新德和福嫌隙渐起势同水火。那些时日又有了和宁怀孕的流言,连清白平正的名声也去了,齐府更不如初,门前宾客绝了踪迹。再后来齐长风和宁相继到了边关,别说幻想权力滔天,就是性命能否保住都是难题。

    往后接连又受了不少白眼轻视,京城提起齐府,表面客套,转身回去就该是取笑讥讽。

    梁信儿总算明白,除非齐家父子在边关得了胜利立下大功,这往日风光是不会回来的。可是再想深一层,她就知道大祸临头了。

    因为即便是胜了,有和福公主在朝中经营虎视眈眈地等着,京城怕也是个漩涡陷阱就等着齐家男儿班师回朝再来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一举击破永绝后患。

    如今这府表面上平静无波,内里就是人心惶惶惊恐万状,最近府中好些不是死契的仆人逐渐赎回求去,就连一些长生家奴也哭倒哀求,只望先行逃离。

    齐老夫人每日吃斋念佛不理俗事,其实心中也不是不知,不然也不至于寝食难安。但没有梁信儿想得着般清楚透彻罢了。

    和宁去了边关那一刻,梁信儿就知道往后这天下不会是和宁的。齐府就是选错了。可笑齐一恒等人还期待还有回转余地,错过了表明立场效忠新德和福的时机。

    迂腐愚蠢!梁信儿心中大骂。审时度势才能进退有据,连这道理也不懂,换的身败名裂尸骨无存是早晚之事。只恨她不住软硬兼施都不能劝服齐元宏,也是这点最让她烦心无奈。

    明明舍了和宁,投靠和福才是最好抉择,难不成就为了一个狠心绝情的儿媳全府陪葬,断了齐府血脉不成?齐三公子真真娶的好媳妇!

    梁信儿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冲到边关在齐一恒面前大骂。

    她摔了房中好些东西,丫鬟来劝她都不理,最后连齐惜惜也惊动了,到她房门说了几句,她这才消停。梁信儿说是不小心打了茶具,齐惜惜明知不是,倒也不来揭穿,闲说几句便去了。

    梁信儿端坐屋中,想到她闹了好一会儿齐元宏还没有一句话过来,不由又是悲从中来、凄凄切切地哭了一阵。

    哭得累了,忽然想及前日古大人的五夫人以听大师讲佛为由邀她到府中一聚,听来的好些宫廷秘辛。当时听了不过疑惑,此时心灰意冷想起来五夫人那话像是有了别样意味。

    这古大人便是古晨音之父,当日古晨音成亲,齐长风因他胡言乱语而大怒,狠狠打了他一拳,在婚礼酒席上惹了风波。之后这古大人跟齐府便疏远了,连带着五夫人与梁信儿也好些时日不见。

    齐府失势之后,而古大人官运亨通,这两人就更是少有往来了。忽然接了这个帖子,也不知何意。梁信儿之前本待婉拒不去,后来一想,还是去探个了明白。

    这五夫人出身寒微,就凭恃着年轻貌美嫁入古家,得了古大人百般宠爱。京中内眷相交时若有谈及都有些不耻、暗自取笑,梁信儿处事练达,只想是同病相怜便对她尊敬亲厚,本来是年纪相当的友人,梁信儿偏偏亲热地当作长辈,说话举止一点也不勉强。如此才亲近的。

    那天到了古府,五夫人想是近来十分挂念,热情地请她进来摆上瓜果茶水闲聊。却不见什么讲佛大师。

    闲话说了一会儿,梁信儿便不住幽幽叹气。五夫人在一旁细看她的脸色,心知她的烦恼。像是为了让她高兴说了几件小事,梁信儿心不在焉得略略笑着回应。

    此时梁信儿半趴在床上想细了,那几个闲事逐渐品出了不同味道。头一件就是年后官宦内眷进宫贺年赏雪一事,似乎是要她顺着和福的意思就一切好办。第二就是五夫人暗示齐府家大难免吵闹一事就多,又提起平头百姓分家各过的爽快和乐。

    这分家是不成,怕是分裂吧。莫不是五夫人从古大人那边得了消息,让她快快劝服齐元宏与边关父亲弟弟断绝关系,好保性命?

    明明也是没有活路了,却有和福辗转传了这个消息,莫不是还有一线生机?还是齐府连根拔起牵连太大,她为了不作冒险就寻了这么个折中办法?

    从来事物俱是烂在内里最为利落快捷。她梁信儿就成了和福布下的蛀虫,要把这齐府咬烂么。

    倒是……甘心的,这也是一条活路不是。

    第二天,她假借烦闷无聊离府散心,在街上逛了一会儿,绕到古府后门往里边递了消息,说是感谢五夫人请她听佛法,得益不少。

    后来五夫人派人来齐府回了礼,派来的人临走时谨慎地说了一句,往后多加小心,事成前不可妄言。

    梁信儿听完便猜测此事不过是五夫人暗自怀了心思来提点她,或许并没有和福亲自授意。不过也无妨,这等事多说无用就看谁办事牢靠能合心意。料想也不必她狠下心肠来对付家人,也就是软语相劝挑拨离间等事,就待和福等人作下急迫形势威逼利诱,她从旁配合就好。

    又过一日,她本待在家中思量如何配合地不着痕迹,却接来京中几位官员的内眷相邀到陈大人府中。原来是陈老夫人近来烦闷,想要邀人热闹一番。

    朝中陈大人近来十分得宠,府中的七小姐聪慧温顺被迎进宫中侍候新德陪伴左右,连带府中人地位也不一般了。此番梁信儿讨了齐老夫人准许,便带着礼物到陈府。

    简单宴席过后,梁信儿就给五夫人叫到老夫人房里,一进去就大惊失色,急急跪倒在地。

    眼前人即便素衣淡妆也掩不去的满身贵气,不是二公主和福又是谁。

    和福养在宫中这些日子,往日圆润没有回来但气色终是好了些,反而去了和气模样之后身上气势更为阴沉凌厉。她摆手摒退了屋中其余人,冷然看向地上梁信儿,好一会儿不发一言。

    此时虽是白日,屋中却紧闭门窗,一丝光线不透,寂静黑暗。

    梁信儿恭敬跪着,低眉顺目,再是大胆无状的人此时怕也是微微心颤。

    良久,和福慢慢从座上立起,一步一步走到梁信儿身前,低喝一声:“抬起头来!”

    梁信儿迟疑一会儿,半响依言抬头,心惊地盯着眼前脸色忽的变得狠辣的和福公主。

    “听说,你是个聪明人?”和福问,不耐烦多做转折。

    梁信儿虽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是轻轻点了点头。

    “本宫能保京城里的齐府人性命无碍,往后还能荫泽子孙,名利权势举手可得。”和福淡淡道。

    这是鱼饵。梁信儿早就想得透彻了,当下不假思索便应了:“是,谢公主殿下隆恩。”

    “条件是……边关齐一恒父子通敌叛国!”

    梁信儿脑中轰然一声炸开,眼前发黑几乎昏倒。

    ×××××××××××××××××××××××××××××××××××××××××××

    通敌叛国……

    梁信儿低着头出了陈府,僵直地上了软轿,木然看着轿帘在冷风中摇晃。

    原来不仅是要她从旁规劝、挑拨离间,不是配合……还要她亲手去布置阴谋陷害齐家父子。她梁信儿不是傻子,这通敌叛国大大罪从来都是株连全家,何来有放过妇孺老弱之说。于是当下她就被吓懵了。

    可和福信誓旦旦地承诺,大义灭亲功过相抵。

    信还是不信?梁信儿心中泣血悲愤难耐,她看清了形势又如何……身处局中的皇家中人比她更了解底细,下手也更狠。

    正当她犹豫之际,和福又阴沉一笑道,也不是只有你能做。

    轻轻的一句,就把梁信儿击溃了。

    果真只有这一线生机了,不答应就连她,她的丈夫女儿也……于是她点头了。此时从陈府出来,坐在轿中,这才晓得身上冷汗涔涔。她绞着手中丝绢,咬牙决定了。

    齐家父子通敌的密信,安排他们适时逃离京城的隐晦书函……不日就会送到她手里,她只要,只要上呈便是。

    很简单的事。梁信儿心底想着,眼泪竟抑制不住地流下来。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