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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情动难抑

    和宁伫立在城关上,神色莫名凝重,沉思不语。远处山头上的声响已然沉寂下来,一看天色,却是快到天明了。北方寒风呼啸而来,带来了焰火灭后的硝烟气味。

    方才她与罗依伦等人商量过后,已令城中的金副将领着一队兵马出城到中正营查看战情。这夜袭来得这么迅疾,反击也不过是离着几十里用焰火指示做下的,虽然传来胜利的消息,可这么一想及,还是有些不真切。时运就是这般不可掌控,蹊跷突兀,竟是得了这个结果。

    和宁一时感慨,依旧眺望着远处。一路上,和宁和罗依伦两人在马车驿站里日夜不停商议探讨,得出这个百里火语的法子,原是想着要好好和边关众将商议之后斟酌运用的。没料到,却是突然这么急迫地施为起来。

    她能挺直站立,一派沉着淡定,坚决强硬地下令阻击追逐,可此时万籁俱寂之后,却心里忐忑,不觉有些后怕起来。反复思量着这边关的形势,战事和官员们,愈发明白这是一步也不得错。晏军来得如此急,如此快,处理不慎,眼前就是国破家亡。虽是看不见听不清,但那个方位残杀逝去的生命不会少。

    她是总制,是公主殿下,一言即可流血千万。可算是真切的明白了。她这一双手,仍是白皙纯净,内里是沾了多少血腥了……

    “公主?”齐长风唤了一声,见得不到回应,皱眉移到她身前,挡住了冽冽寒风,“公主,回去了。”

    和宁怔然看向他,一时有些恍惚。齐长风凝视她,眼中有着担忧,轻说道:“公主,罗大人和几位将军都先下城楼了,余下的事情他们商量着操办就好。忙了一整天,还是回去好生休息吧。”

    和宁略扬唇角,点头答应了。

    齐长风便随着她默然往城楼下走去。和宁这一动身,才察觉在城关这么段时间,手足都有些冻僵了,行动间脚步就有窒涩。齐长风细心看见了,心里不及多想,就动手揽过她,让她靠在身上。

    和宁一惊,却是忽的挣脱开去。

    齐长风没有防备,竟给她推出去半步,脸上是浓浓的诧异不解。

    此时正好停在了城楼石梯前,周围的守兵侍卫们好奇疑惑地看过来,一见两人神色都有些僵直懊恼,这又不敢多看地转开了视线,只是暗自竖着耳朵专注在他俩那儿。公主殿下跟驸马,不会是在这城关上闹起了性子吧。大胜之后,这精神放松了些,也兴致勃勃地留心起来。

    和宁方才不过是神思不属间的受惊反应,本是无心,一见齐长风神情了然怕是有些误会了。想了想不由得苍白一笑,轻声抱怨道:“长风,你吓我做什么?若是在石梯上,岂不是摔下去了?”

    齐长风听了,依旧有些怔忡发愣,好一会儿这才笑了笑,回道:“公主也不是不知,我这人性子不沉稳,就是鲁莽了些。”说着紧紧盯着和宁,黑亮的双瞳带着点挪揄,笑说:“若是公主见恼了,想要把长风推下石梯,不必动手费了力气,只要说一声,长风自己会下去的。”

    和宁回看他,嗔道:“你自己下去,可是摔不疼?有说的这般乐意自在的么。平白无事,我作甚要你下去,我是会吃人的怪物还是会杀人的凶兽?”

    言语刚落,就见齐长风并不言语,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和宁不解,又说:“怎么了?你心里真把我当洪水猛兽了么?”

    齐长风不由失笑,唇边的弧度控制不住愈发明显了。想不起,有多少些日子没看她这般使性子了。忆起了在齐府那会儿,他赖皮逗弄这公主殿下时,她也是这般神情,那时还有调皮的齐惜惜一起凑趣。这么在朦胧灯火下细细一看,和宁的病容也泛着些动人神采,齐长风忽然失神了一会儿。

    和宁见他良久不答,心里生起些不安,原本是为作弄他而故作恼怒的,却是自己也慢慢认真了。凝视着他的俊逸面容,迟疑半响才喏喏开口问了一句:“你……你真当我这般狠心,会随时舍了你,弃了你……你说只要我说一声,你就下去……可这一声,我……会是这么容易开口的么?”说着这话,她眼中就不由闪烁着盈盈泪光。

    记忆里皇宫中那夜凄风冷雨中的萧瑟琴声又在她耳中鸣叫起来,这是幻觉吧,还是冤魂作祟?和宁忽然生了这么个奇怪诡异的想法,纤弱的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方才的远方战场不过半夜就去了不少生灵,但因为是不在眼前而迷蒙不清,她是狠心也是看清了,做不到怜悯那处阵亡的士兵军官。不是他们。还一会儿才明白,原来,她是想起他来了。她亲手舍弃的,杀害的生灵。

    她也不知是为得什么,很是明白到了这边关,和齐长风就回不去温柔和谐的气氛了,即便是装假,恐怕也是寻不得一丝一毫。表面上她是忙碌奔波,也该没空闲的时间想这些事情,可却不知道,原来虽是无甚意识,也是时时刻刻记住了,害怕了。他一句话,挑动了心底掩藏最深的那根弦,她就万分的不安。

    齐长风一回神,就发现和宁脸上都是忧惧恐怖,记起她方才问的话,不禁急道:“不是,我不过是调笑一句,做不得真的,这哪儿就提到了你会弃了我,说了你狠心呢?”他说完这话,发现眼前的和宁依旧是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自己,心里一痛,连着低唤了几声。

    “公主?宁儿?”齐长风一急,也顾不得还有好些士兵侍卫候在一旁,展臂一揽,就把她抱入怀中安慰,“宁儿,我说错话了,怪我……”

    和宁靠在他身上,耳边是齐长风喃喃细语,呼吸间都是他的清冽温暖的味道,好一会儿才从记忆泥淖深渊里清醒过来,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齐长风这才舒一口气,斟酌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取笑说:“公主,方才我可是怕你在这城关上失了颜面,大哭着追打我来着。”

    和宁一愣,脸上有些红。方才确实不顾脸面了,想着不由自嘲一笑,和宁啊和宁,你竟是这般禁不住了,脆弱的一碰就碎了。

    和宁泛红着脸,手抵着他的胸膛略挣了挣,却是挣不开,只有轻声说道:“长风……这是在城关上。”

    “嗯。”齐长风在她耳际应了一声,却是不放开,更是抱得紧了。

    和宁窘迫,给他这么一抱,她在这军中还有什么威严,想着语气就急了点儿:“长风,放开……了吧。”

    齐长风眉眼间都是笑意,把她放开了些,和宁便趁机把他推开了,羞赧地看着他。

    “……就是会作怪。”和宁低声抱怨。齐长风却凑过身来回笑说:“怕什么,他们都是有眼色的,早转开去了。”

    和宁经他一说,不由去看周围的士兵侍卫,一看之下倒是觉得好笑。众人依旧挺直身躯伫立原位,因为本是在守卫警戒,不少人是正向他们,可此刻身子虽是没动,但都侧脸移开眼光,十分怪异地定住了。

    和宁不再多言,埋怨地瞪一眼齐长风,动身离去。齐长风轻笑,回头重重叹一口气,扬声说了句:“诸位侍卫大哥,好不容易……这可总算是要走了。”

    后边不知何人忍不住笑了一声,和宁听见了更是又羞又恼,回头狠狠刮了齐长风一眼,隐隐威胁他。齐长风眼中笑意还在,却是装作害怕,无奈耸肩跟上去。

    他这样做作,看在侍卫们眼里更是坐实了方才和宁公主使性子,要驸马好一会儿劝解。一直从宫里跟来的侍卫们以往没有见过这等情景,一时都觉得奇怪好笑。

    和宁无法,只轻哼一声,这便匆匆走下了城关。

    齐长风见她走得快,也不敢再调戏。此处灯火不明,石梯又是年月长久的,就怕她气恼起来不慎摔了碰撞了。两人下了城楼,他偷眼查看她的神色,讨好地唤了一句。和宁故意不去理会。

    等在面前的依旧是侍卫牵来的白马,齐长风略一皱眉,牵住了和宁的手,不让她过去。和宁疑惑,回首看他。

    逐渐清明的天际曦光下,和宁温婉秀颜上是掩不住的疲惫困倦,就连往日那双灵动的眸子都失了些光亮神采,眼眶下是淡淡青色。

    齐长风看着心里难受,摇摇头轻声说了句:“换马车吧。”说完叫来侍卫吩咐了。然后他一张手臂把她揽过,带着她到了城墙脚下,在寒风吹不来的角落等待。

    和宁也不回话,只是定定地抬头看他的侧脸。他的脸依旧是带着玩世不恭笑意,可这么折腾一天,下颚处露出些青色落拓胡渣的痕迹,一看竟觉得是沧桑稳重了些。他的手指节骨明显,修长有力,按在她小臂上就是安稳的力量。也许他就是从来成不了正派威严的大将,为她开疆拓土建立万世功业,也不能巧计安民创造一派祥和政局,可是这人却能够让她安定自在,在某一刻卸下心防。

    这便是好了吧,和宁慨然一叹,唇边含笑。

    还是这个边关,还是这处城楼,午夜时她立在城关最高处调度谋划,孤身迎着刺骨凄厉的北风,剑指江山豪情气概。然后不到清晨,她就纤弱地依偎在他身旁,让他替自己遮挡着冷风,凝视他清俊侧脸,不过是寻常小事,可心口里就是抑制不住地泛着丝丝甜意。

    半盏茶时间,侍卫们驾来了马车。和宁抬眼看去,驾来的是一座简朴大方的马车,没有丝毫装饰,只是车厢厚实、车轴粗重,看着就是边关一贯简洁庄重的座驾。匆匆准备之下,也算是费了心力了。

    齐长风却不禁觉得有些突兀,记忆中有个明媚二月的日子,齐府外停了一座华贵装饰的马车,那是当朝四公主的车驾。当初那位黄裙摇曳,柔美温婉的女子,如今虽然身着软甲,却是乖巧偎在他身侧。这般不适宜,可又和记忆中的景象串联到一块了,接上了就寻不到空隙痕迹。

    齐长风笑了笑,挑眉盯着那马车,诚惶诚恐地问了一声:“公主殿下,马车简陋,莫非是不满意?”

    “不错,你这人办事不牢,可是要处罚了。”和宁好笑地瞪他一眼,配合着回了一句。

    齐长风一拍额间,朗笑说:“自然要罚。”他说着,牵着和宁往马车走去。

    马车前已有一名侍卫扎马步蹲下身子,曲着大腿候着和宁上车。齐长风却不去管他,候着和宁近了,回身对她一笑,伸手抱着她一旋身就把她抱了上去。

    那名侍卫见了,蓦地低呼一声。

    和宁也是吃惊,下一刻就脸上就有些晕红,垂首不去看他,急急进了车厢坐下。此时天色已有些透亮明晰,和宁掀开车廉,让外头清冷的晨间空气吹进车厢,吹散了脸上的燥热。今天她可算是罔顾礼教,随着他胡作非为了。她想着不禁低骂一声,回头一看,齐长风仍未上车,又忽然有些疑虑失落。他这是要骑马回去么。

    和宁移到左边车厢,正想掀开车廉向外探看,下一刻车门一开,齐长风就迅速窜了进来,随后掩上车门。和宁也不知是喜是怒,也不看他,就靠在小窗边对外冷淡说了一声:“起行了。”

    外头侍卫恭声应了,这便喝了一声驾马离去。

    齐长风上了车,不顾和宁偏着脸不理睬他,粲然笑着凑到她身边。和宁忽然觉得手上一热,怔然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个温热的小巧手炉。这才明白他方才为何迟了,垂首盯着手炉,一时就有些呆住了。

    这马车行路间也算安稳,只是内里少了精致软厚的铺垫褥子,车厢壁上也不过是单调的薄薄一层棉布,靠在上边不仅寒冷,马车晃荡碰撞着还磕得生痛。

    齐长风便挤到她身旁,把她揽到怀中,自己靠着车壁,右手环过她的腰身也去握着那个手炉。手炉纤巧,齐长风的手伸过来握着握着,就不知握在手中的是手炉还是一片滑腻。

    和宁装作不在意,低低说了一声:“‘自然要罚’,这可是你说的。”

    “嗯?”齐长风一愣,这才明白她还记着方才的事,失笑道:“公主殿下要如何罚小的?”说着低下头,唇边拂过了她的耳际,这动作语气就是带着邪气魅惑。

    和宁脸上更热,回过头深深看入他眼中,恍惚间思绪飘离,却是无言,良久轻叹了一口气。

    齐长风也默然凝视她,温柔笑着,轻轻抚着她清瘦的面容,喃喃说:“……公主?”

    和宁看着他,欲言又止。她心里明白,今晚,怕自己难受,长风……他又是哄着自己的,就像在齐府一样和她调笑,只是不知……内里又有多少分真心。迟疑着想要开口述说她的不安疑虑,她靠着他,依偎着他,靠得这般近这般亲切,也就不愿心是远的。长风……和宁暗自反复念着这个名字,一时又是沉迷了。

    齐长风见她那双眼睛是定定地看着自己,可明显却是心不在此,又是不解又是气恼,可再一细看她的秀丽容颜,忽的心里一动,发觉她眼神迷离怔忡茫然的模样十分可爱。他一时情动,趁着和宁仍旧迷糊,俯下头迅速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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