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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局中之局

    和福出了光圣殿,唇边不由得带了一丝微笑,抬眼看去,原本平淡无奇的云朵都显得娇媚迷人。她缓步回到宜福宫,这一路深红幽长的道路也平直开阔了。

    新德在怀疑她,和福心里十分清楚。方才在殿上新德那副隐含怒气的模样明显就带着警告。

    新德把政事交她,任她掌权,却也是有底线的。上回出了盖云山贼众的事情,这次又是齐一恒中箭……新德虽然不喜欢齐一恒,却也知道他是一个怎么也不会造反的耿直忠臣,只要让他镇守边关,新德就能安然待在京城。

    而现在,新德怀疑她招揽盖云山、扰乱边军,也正是怀疑她处心积虑地想要自立,想要谋反。

    和福此刻清楚,她要立刻做些什么把这局面扭转古来。也许,要到新德的仪凤宫里哭诉,然后陪她好一会儿,撒娇装痴,把她那乱七八糟的游戏玩上一些。或者,装作替她分析边关形势,顺便也给自己辩白。总之,就是不能等着,不能让和宁捷足先登。

    可是现在,她半分也不想去。她心里那淡淡软软的感觉还在,浑身就甜丝丝地高兴,一点也不想去见新德。

    就任着新德在房里和心腹们商量怎么提防她,怎么排除隐患好了。

    和福在宜福宫的院子里,胡乱想着心事。不知何时夜色已经降临,蓦然抬头一看,一轮皎洁的明月正挂在天上。

    今夜,是十五还是十六?

    和福心下一动,按耐不住问道:“罗大人回府了吗?你找人去问问。”

    一旁侍立的真儿闻言便匆匆招人去了。半响一个内侍急急回来说:“外头的公公打听了,罗大人他不回府,今夜就等在外书房。”

    这外书房备有好些屋子,让外宫里官员们值夜时住下的。若有紧迫大事,留在那儿的大臣们就能一边候命一边商讨。

    和福听完一怔,细细想了想。然后招来宫人引路,信步往外书房走去。

    这去了,和他说什么?今天在朝上,她也不过唤了一声。在百官面前可说不来什么话。谈论政事,商讨国策,往日里用的这些理由,正当但是可笑。不过是想,多看几眼罢了。

    来到外书房,和福就让跟来的几个宫女内侍等着外头,经过回廊,到了最里边的寂静小院。以往议事,她也来过好几回了。也不让人通报了,静静就走到了廊下,一看那亮着灯火的窗扇,里边似乎还有旁人。

    和福一时驻步窗前。

    罗依伦清冷的声音传来:“靖珠王子,依伦置身于朝堂,自问没有一事愧对天下。”

    靖珠冷冷一笑,却是道:“罗大人,靖珠虽是王子,但在政事上地位还及不上你……却不是表示,靖珠就没有眼睛没有耳朵,靖珠也会看也会听。这次的事情,罗大人仍敢说对得起天下?”

    罗依伦沉默不语。

    靖珠激愤道:“记得当年,也是一个月圆,罗大人对月抒怀,说出那么一句话……靖珠记得深,也曾用此自勉。而今……你陷害忠良,助纣为虐,你还想着济世安民,名留青史?是我看错了,所有人都看错了。什么鬼才,你不配!”

    罗依伦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缓缓说:“王子殿下,有时候,依伦的心也不是那么坚定的……和福公主,为了她,依伦无他法可想。殿下这就请回吧。”

    靖珠压着声音说道:“希望罗大人日后回想,能够不后悔。”说着转身离开,慢慢出了屋子。

    靖珠沉着脸来到廊下,近前一看却是一怔。

    和福身子微微倚在窗边,眼眸低垂,隐隐闪着泪光。窗子开了半分,能看见里头消瘦坚毅的身影。

    靖珠看了一眼她柔和的侧脸,徐徐经过她身边,也不和她招呼了。

    和福等他走了,才强自克制着身上轻颤,疾步往房门走去。她的心里一团麻乱,抓不出一点头绪了。她等着这么久,终于等来了他这句话。为了她,是为了她。

    和福一把推开虚掩着的房门,激动地唤了一声。

    罗依伦回过身来,深邃的眸子对上了她的,有些惊讶,唇边却是淡淡泛起了笑意,轻声说:“和福公主。”

    和福见了他脸上和煦的笑,忍不住疾走几步飞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埋首呼吸属于他的清冽气息。

    “依伦,依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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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珠退到了院子角落,隐在暗处看着窗上的两个剪影慢慢靠近,然后贴在一起。紧得没有一丝空隙,感觉心心相印了。

    靖珠心里叹气,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挂着的那轮明月,忽然沉声说:“你还不去报告你的主子?”

    他身旁的一名内侍一惊,却是笑着回道:“殿下?奴才……殿下这是何意?”

    靖珠垂首盯着他,淡然说:“这可是大功一件啊。这小院里方才给我趋走了人,就只有我们看见和福进了屋子……你真的不去?”

    那个内侍低头想了想,忽说:“殿下,奴才替您去取一件披风。”

    “去吧,我倒是冷了,也饿了,也渴了。”靖珠回道,说着惨淡一笑,带着无尽嘲讽。

    内侍应了一声,转身急着跑开了。

    靖珠远远看着那个屋子,轻笑。

    虚情假意也好,假戏真做也罢,人生不过是一场戏吧。

    过了好一会儿,靖珠慢慢往回走去,经过一道宫门的时候,猛然看见新德冷着脸快步走过,后边跟着好些宫女内侍。

    靖珠脚下一停,躲在角落靠着宫墙。

    良久,寂静无声的外宫,忽然响起一声凄厉尖叫:“姑姑……姑姑……我不是的,我没有……放开我……啊……饶了我吧……痛……啊……”

    声音越来越虚弱,却包含撕心裂肺的痛楚。

    靖珠硬生生地坐倒地上,双腿颤的厉害。在他眼前,好像就躺着挣扎着的和福。那画面他明明看不见,可是听着和福的尖叫,屋里的景象就像真的一般在他眼前展开……

    她面容惊恐,头发散落,身上衣衫被扯得裂开……被人按在地上,两个老宫女又掐又捏,不时用上了拳头。

    新德微一点头,又有一个内侍甩了一下鞭花,阴森森地笑着上去侍候和福。

    细白的肌肤绽裂、渗着鲜血,一道一道的鞭痕触目惊心。

    和福已经奄奄一息,只是低低哀叫。

    罗依伦正木然地跌坐在角落,两个内侍紧紧地按住他。

    靖珠不去想了,不想再想了。

    这是假的,我看不见。靖珠用手紧紧掩住了双眼,强自克制着昏眩。好一会儿,他才勉力从地上站起来。

    方才那个去通风报信的公公已经回来,正轻声说着:“殿下,回去吧。”后头还跟来了另外两个侍卫。

    靖珠被他拉起来,神色变得木然。萧瑟的秋风吹在脸上竟像冰霜一般寒冷透骨。他整整身上衣裳,紧咬下唇,默然慢慢走了回去。

    远处依旧断断续续地传来声响,可那不是他能关心的事了。

    “不……姑姑……你别杀他,我求求你,别杀他……放了他……”

    “我做什么都行……你饶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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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宁裹着绣被,有些虚弱地坐在床上。

    细月上前轻声问:“公主,这就歇了吗?”

    “听到外书房的声音吗?”

    细月摇头,回道:“远的很,这儿听不见的。”

    “是吗?我怎么觉得就在耳边。”

    “公主……”

    “细月,这回……我是真的弃了他了……”

    细月听完,只有沉默,神色变得忧伤。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和宁忽说:“细月,我成亲那时,他送来的那个礼盒你收着吧……拿来让我看看……就看一眼。”

    细月点头应了,过了一会儿把那个当初罗依伦送给和宁的新婚礼物送来了。

    和宁接过,摸索着把它打开。

    一段青丝。

    和宁怔怔地看了半响,让细月取来剪刀,剪下一小簇秀发,与罗依伦那一段混在一块,紧紧绑着。

    和宁把它放回盒里,淡淡说:“细月,收起来吧。”

    “嗯。”

    忽然宫女宇儿在门外叫道:“公主,罗大人……罗大人他……”

    细月听得心下一惊,不由得抓紧了和宁的手腕。

    “进来说!”和宁道。

    宇儿跌跌撞撞地进来,到了床前跪倒磕头,带着哭腔:“长公主……她让罗大人选……一是,死。二是……宫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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