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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故人千里

    我沿着惯常走的路去上书房,沿途跟熟识的士兵还有宫女打招呼。我的礼官职责应该履行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苍王所谓的与众同欢的节目,我就不参加了。今天在明光殿,用豁出去的心态顶撞了几乎所有的高官,他们当下不敢发作,事后报复不报复我就不知道了。

    何况因为我两番无心的言论,牵扯出了检讨大会和捐钱大会,我不知道是不是该为自己又向死无全尸迈进了一大步而痛哭流泪。

    “小东西,你等一下!”斜刺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人,我吓得往后一跳,差点没摔到地上去。

    “陆弘熠,大白天的吓人有意思吗!”我一边拍着胸口,一边怒瞪向来人。

    陆弘熠轻嘿嘿笑了两声,忽然凑过来,“我不懂你,究竟是单纯,还是复杂?”

    “什……什么意思?”

    “进入昊天是夜夜牵的线,这个没什么。可后来,你接近王子,拉拢公主,收买苏天博和叶文莫,可没有人推波助澜吧?你究竟要做什么?!”他眼里褪去了嬉笑之色,而换了一种正经,这种正经出离地认真而富有威慑力。

    这才是他治国星的真面目!

    我笑了笑,一派坦然,“凭大人您的聪明才智,不知道小臣在想什么吗?何况,王子和公主,小臣在西地的安平城就见过了,没有接近和拉拢一说。苏天博和叶文莫与小臣住在一起,这还是您的王,给小臣安排的。又哪里来的收买?”

    陆弘熠原地转了个圈,“我也曾想过要把你和苏天博下放,但无冶绝不是好去处。龙溪的匪盗,浪江的水患,涵谷府的贫弊,皆不是凭你一人之力所能够扭转的。更何况,出了永昌,我,石头,王,都再保护不到你。”

    我不以为然,“为什么我要受你们的保护?一开始,是师傅跟你的打赌把我引向了仕途,可现在我是在为自己走这条路。无冶县没有人愿意去,我也正需要历练,当个县令,有什么不好?更何况,我还没试过,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可以?”

    他叹了口气,“真是固执的孩子。官吏的调动,我是可以做主,但如果你说服不了王,你也去不成无冶。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王不会允的,他对你……”他顿了顿,又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话说一半有意思吗?我愤懑。

    到了晚上,王宫中仍灯火通明,追云不夜。苍王在明光殿大摆宴席,与百官同乐。而沁湖边却静悄悄的,他回逐日宫必定要经过这里,既然陆弘熠说,要说服了他才能去无冶,我便在这里等他。

    夜里有些凉,水里的鱼儿似乎都睡了。月亮静静地倒影在湖面上,偶尔有风吹过,吹起一池涟漪,轻轻地摇碎了它的轮廓。小时候就一直在想,为什么有明月的夜晚,总是看不到星星呢?我支着下巴,望着湖面出神。

    湖面印着我模糊的脸,旁边……怎么又多了一个人?!

    “王!”我连忙下跪行礼。

    他身上有些酒气,看了我一眼,又探身望向湖面,好奇地问,“什么好东西让你看得出了神?”

    “臣只是在想,为什么王每次都要悄无声息地出现,总是让臣惊慌。”我不满地咕哝了一声。

    他笑了,对身旁的湛锋说,“看看,这小子脾气倒是不小。”

    湛锋点了下头,“毕大人还年幼,王就不要太跟他较真了。”

    姜卓看向我,“孤刚刚看你一个人在沉思,怕扰了你,才没让湛锋出声,好心反倒被你数落。”他走到凉亭中的石凳坐下,挥退了众多的侍从和士兵,只留下湛锋一人。他说,“好了,起来吧。特意在这等孤,一定是有事要说了。”

    我没有起身。他怎么知道我是“特意”在这里等他的?

    他低头整了整衣袍,“卿嗜家如命,以往一干完公务就会迫不及待地回去。难道卿要告诉孤,卿一整日不见踪影的缘由,只是深夜,要在孤回宫‘必经’的路上看风景?”

    “是……臣是有事要奏……才早早地离开明光殿,在这里等陛下。”我有些心虚,“臣想请王准臣去无冶当县令。”

    “你……”他拍了石桌一下,没有把话说完。

    原以为他会很快地给出一个允许或者不允许的回应。可直到我的双腿跪麻,他都沉默着。

    “你知道无冶是什么地方么?”

    “臣知道。涵谷府最贫穷的县,县令几乎是每三个月换一次,人口不足百户。因为与龙溪府紧挨,匪盗横行,又因为是浪江的流经地,连年受水患困扰。前任县令被撤下之后,吏部还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赴任。听说百姓饥贫,前阵子还起了暴乱,打伤了很多县衙离的官兵……”

    他的口气不善,“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我吐了吐舌头,“臣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请王明察。”

    “起来吧。”

    “谢……”我大喜。没想到抬头过猛,脖子抽搐了一下,竟似不能动了。

    “怎么了?”姜卓起身朝我走过来。我忙梗着脖子往后退,因为我是跪着的,没注意到后面有石阶,惊慌之下,竟整个人翻了下去。

    这下摔结实了,姿势还是四脚朝天。

    “守一……”姜卓奔下石阶,把我扶了起来,表情又好气又好笑,“你怕什么?孤还能吃了你不成?伤到哪儿了?孤找太医来给你看看。”

    我还没说话,他已经把我抱起来。我连忙挣扎,“陛下,臣没事,放臣下来,臣自己能走!”

    他不顾我的挣扎,强把我抱回了凉亭。湛锋的一双眼瞪得像铜铃一样大。

    “湛锋!”姜卓叫他。

    “是!”湛锋挺身站好,表情仍然惊愕。

    姜卓说,“去叫太医来。”

    湛锋二话不说,便跑了出去。

    晚风一阵阵地吹进凉亭,姜卓身上的酒气浓重了起来。我竭力想要挣脱开他的怀抱,不说男女授受不亲,就算给侍从们看见,王跟臣子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王……”我又试图叫了他一声,他终于把我放在石凳上,退开一点距离,俯身察看我的脖子。

    我的耳根因为他的靠近而迅速地变红,嗫嚅着,“臣没事……”

    “上次在寝殿,孤是不是吓到你了?”他伸手轻揉着我的脖子,忽然开口,“那时,孤突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孤从未有过……但孤再也不会那样了。”

    听到他这样说,我稍稍地放下心来。这个人,说是阅女无数,并不为过,但也许,他连自己真正的心意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力道用得刚刚好,我有些昏昏欲睡。迷糊中,我听见他似乎一个人在喃喃自语,“幼时阿七总是这样帮孤治落枕,孤也总会很舒服地睡过去。阿七第一次抱起孤的时候,孤是从树上掉下来的……”那声音轻柔得像是歌谣,我几乎已经摸到了梦境,不禁低语,“你说的那个阿七是谁啊……?”

    他敛袍在我的面前蹲下来,深深地看着我。月光在他的脸上铺展开一片柔和,我的睡意立时全无。

    “你也许知道孤很喜欢你,却不明白真正的原因。你的身上,不仅仅有泥鳅和石头的影子,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曾握着孤的手教孤写字,他写得一手好字,才华横溢,他曾拍着孤的头说,有一天要站在最高的山峰,俯瞰群山,想要那种畅快,就要不畏艰难。他也曾抱着孤教孤骑马,说成双成对的马儿,不要把他们分开,它们也有爱,而且一生只认定一个伴侣。他走的时候叫孤不要哭,他说所有关心和疼爱孤的人都希望孤快乐,他还说他很幸福,他的人生因为一个女人完整了。他死的时候孤跪在他的面前,他握着孤的手要孤当个好君王,他说,即使他不在了,也一定会把那个能带给孤幸福的人送到孤的身旁。他是孤这一生最敬最重的人,孤唤他阿七。”

    我被他的话震撼。他第一次对我说这么多的话,第一次充满景仰地提起一个人,第一次,那双海蓝色的眼眸里毫不掩饰哀伤。他仿佛不再是一个王,仿佛回到了年少的时光,我的情绪随着他波动,随着他心伤。他就像被孤零零地扔在旷野上的孩子,温暖于他,遥远而又无望。

    “无冶县太危险,不要去。”他伸手轻抚着我的后脑,“孤不想失去你。”

    “王……臣……”什么话,竟都说不出来了。

    “孤没把你当成臣子,孤一直视你为朋友,伙伴,就像泥鳅和石头一样。就像你说的,孤这一生能被自己掌握的爱太少,孤其实亦很任性,得到了就不想失去。孤曾说过,要给你提供一个机会,就不会折断你的翅膀。在孤的身边,你亦可以飞翔。”

    他用如此温柔的语气,说出这么霸道的话,倒着实让我惊讶。以后若再有人说君王是孤家寡人,我一定会反驳。因为只要他们想,所有人的心,都是他们的。

    上了年纪的太医被湛锋连拉带拽地弄来,湛锋似乎很气恼年迈的太医磨磨蹭蹭的走路方式,大老远就听到他的催促声。

    老太医很慈祥,和蔼地问询我,又活动了一下我的四肢关节。而湛锋生怕他“检查”出什么,总是站在一旁,一双眼死盯着太医的动作。我在心里偷笑,太医狐疑地看了看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大人,请让一让。您把月光都遮住了。”

    湛锋仍旧不动,固执地站着。

    “湛锋。”姜卓叫了他一声,他才让开。湛锋果然有一双只听王命的耳朵。

    确定没什么大碍以后,老太医向姜卓回禀,姜卓点了点头,就让老太医回去了。我刚要起身告退,却看到姜瑾瑜表情凝重地走了进来,“父王,无冶县,被匪盗占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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