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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愿得一心人

    我一路走到了沁湖边。沁湖是王宫中最大的人工湖,湖水很深,也很澄澈,湖中养着苍王最为心爱的几尾金鱼。湖边遍植花草,绿树成荫,风景很是秀丽。

    “青梅竹马,绝不离开”那几个字眼,不断地撞入我的脑海。我想起了聂明烨。如今,他已是西地的主宰,西地一统在即。和国明皇的声望如日中天,他却离我越来越远,远到只有午夜梦回时,我才能抱着他,一诉相思之苦。哀莫哀兮生离别,有缘无分说来简单,世间真能一笑置之的,又有几人?

    我忘情地哭泣,没有注意到身后靠近的脚步声,直到微微泛黄的手绢递到我的面前。

    我惊慌地转身,碰到姜卓询问的目光,连忙跪在地上,“臣有罪,臣……惊扰圣驾。”

    姜卓缓缓道,“孤听说叶妃处置了一个姑娘,你是为了这件事难过?”

    我摇头,复又抓住他的龙袍,“王,臣求您救救那个姑娘,她已经有了心爱之人,不想进宫,她只是想要陪在心爱的人身边,这并没有错啊!”

    他俯身要扶我起来,我却摇了摇头,“王没有真心地爱过一个人,所以您不知道,把相爱的人生生地分离有多么地痛苦。只要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什么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都可以抛却,因为什么都比不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美满!”

    “毕卿……”他的眼中闪过震撼。

    “王,求您,求求您,救那个姑娘,放她回去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吧……不要拆散他们!求求您不要让人拆散他们!”我给他磕头,希望他能出手。后宫之中叶妃最大,除了他,再没有别人能办到了。

    他俯身一把按住我,“你这是干什么?”

    “王……救救她……”我泪雨滂沱地望着他。心知后宫的事情他向来不干涉,他既然把后宫的事情交给了叶思璇,就不会冒然插手。

    他凝了我一眼,侧头喊道,“湛锋!”

    “臣在!”

    “传孤的旨意,把叶妃关起来的那个姑娘放了,好生地送回故乡。”

    “臣……遵旨!”湛锋显得有些惊讶,但还是转身去办了。

    我愣了一下,连忙给姜卓磕头,“谢谢您!”

    他摇了摇头,转身在凉亭中坐下,并不急着走。

    我跪在地上,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半晌,他抬手招我过去。

    “毕卿可有心爱之人?说出来,孤为你指婚可好?”他伸手抹去我眼角残留的泪水,我往后缩了一下。

    问题棘手了,我反应得那般激烈,若说没有心爱之人,能骗得过他吗?可是,要我怎么去编排一个心爱的“女子”出来?

    我想了想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个擦肩而过,所以两个人从相知到相许,需要天大的缘分。臣与他有缘无分,王就不要再问了。”

    他的眸光暗了暗,看向沁湖。湖面有微波,飞鸟掠过湖面。水中游鱼自得,身上的金鳞与太阳争辉。

    “卿一定觉得孤不懂情爱。其实孤年幼时,也曾有过期待,只不过那期待随着他的消亡而变得无望,孤亦不曾再想。”他的口气很平淡,但我知道他心中有伤。那伤口经年累月,或许愈合了又撕裂,撕裂了又溃烂,直到今日,已不能好全。

    言默匆匆来,向他递了个眼色,他点头,起身要走。

    “臣恭送陛下。”我又下跪送他。他拍了拍我的头,“以后要少哭,哭起来就像只难看的小猫。”

    我鼓起嘴不满,他大笑,和言默一起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失神。他对红妃那么无情,逼她喝药,不许她生养孩子,却肯为了我的一席话,干预后宫的事情。究竟是我于他而言特别,还是我的某些话触动了他尘封的往事?

    无论如何,他身上的人情味,是越来越多了。

    苍王的生辰终于到了。

    这一天,天还没亮,我们就要起床。全家忙得鸡飞狗跳,就只有夜朝夕能安安稳稳地在屋子里面睡大觉。叶文莫鬼叫着把鞋给穿反了,苏天博很早就出了门,可又马上折回来,因为把腰带落下了。

    我急急地进宫,去拿丝纺官刚裁好的龙袍,而后守在逐日宫的门口,等着姜卓醒来。言默看到我,躬身笑道,“大人早。那位姑娘的事情,小的都已经办妥了。有句话,小的还是要讲。王向来不管后宫的事情,为了这事,叶妃那儿似乎还闹了些别扭。”

    我知道他的意思,忙说,“言总管放心,下官以后不会再叫王为难的。”

    言默欣慰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此时,宫中传出了响动。言默抬手,示意我可以进去了。

    殿内还点着灯,几个宫女围在通往寝殿的小门口,颇有些为难地看着我。苍王睡觉时一向不喜人打扰,所以所有内侍都在正殿这里等待。

    “怎么回事?”我把龙袍交给一个宫女,问道。

    “毕大人,王……似乎醒了,可是没有叫奴婢们,您能不能进去看看?”

    “如果是大人的话,王一定不会生气的。”一旁的宫女双手拜了拜,又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看了看天色,确实是不早了。再拖下去,恐怕会耽误吉时……这才应允了她们。

    这也是我第一次走过那扇门。长廊的尽头是一间屋子,应该就是姜卓睡觉的地方了。我深呼吸了口气,轻轻地叫道,“王?”

    屋中没有人回应。我壮着胆子推门,发现门并没有锁。屋中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姜卓憋红着脸,想把头发从衣服的扣子上扯下来。他只穿了件单衣,因为拉扯,衣服大敞,整个前胸一览无遗。

    他看到我进来,似乎有些惊讶,却仍旧固执地扯弄着头发。

    “好了好了,不能再扯了,臣帮您!”我不忍再看下去,连忙上前,在他的面前蹲了下来,伸手帮他解头发。

    气氛有些暧昧。我们靠得很近,我的手指不时能触碰到他的肌肤。他有的时候有些孩子气的固执,好端端地非要跟自己的头发过不去。

    “好了!”我舒了口气,理顺了他的头发,刚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按住了肩膀。

    我疑惑地仰头看他。

    “为什么……”他直直地盯着我看,目光满是探究。我在他的审视中心跳加速,下意识地想要挣开他的手。他一下子揽住了我的腰,把我拉向他,“孤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孤会对你有一种很奇怪的……”

    “陛下!”陆弘熠大叫了一声,着实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

    姜卓回过神来,松开了手,抱歉到,“对不起,孤失态了。”

    我摇头,起身叫来宫女,她们伺候姜卓穿衣。

    我和陆弘熠在门外等候,陆弘熠好像心情很好,还在哼小曲。

    我瞪他一眼,“你很高兴吗?”

    “当然。”

    “为什么!”

    “不告诉你。”

    “你!”算了,好女不跟男斗。我不跟这个娃娃脸计较。

    此生第二次踏入明光殿,是作为苍王生辰的礼官。叶文莫站在文官列的最后一个,高兴地向我挥了挥手。

    姜卓走在最前面,他的身后分别是湛虏和陆弘熠,然后是我和湛锋。红红的地毯直通向高高的王座,百官全都俯身恭敬地站着,手里捧着各式各样的礼物。

    湛虏和陆弘熠分别走入文官列,武将列,我和湛锋随着苍王上了金阶。站在这个高度,可以把整个明光殿看得一清二楚,无论是官员脸上的表情,还是他们细微的动作,王不愧是掌控着天下的人,处在这样的高度,自然如明镜在胸。

    殿外,忽然起了喧哗声,两个官员一路争吵着,进到殿中。

    “何事喧哗?”姜卓问。

    其中一个官员说,“陛下。这个从乡下来的官吏,根本不懂得办事。他连礼单都分不清楚,全都乱套了!”

    另一个官员有些委屈,“你。你根本没教!”

    此时,户部的最高长官,内史冷哼了一声,“说什么破格提拔清贫区的官吏,其实就是在自找麻烦。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阅历和背景,站在明光殿上!”他的家世显赫,是天朝数一数二的门阀,自然看不惯出身布衣的官员平步青云。在他的眼里,高官就是应该由士族垄断,而后代代相传,庶民根本不应该染指。

    殿上因为这个插曲而喧闹了起来,支持内史的官员占了大多数。

    这些官员不食人间烟火,不像贫苦人家一样要日日计较生计。他们享受朝堂俸禄,衣食无忧,不但不想着为国分忧,一门心思就只知道扩大自己的利益,何其地自私!

    有人已经把矛头指向我。因为我给姜卓的奏折,是陆弘熠这次改革的导火索。他们的话很难听,还大有反对陆弘熠的声音。我站不下去,扭头看了姜卓一眼。

    他看着我,没等我开口,就轻点了下头。

    我感激地朝他拜了拜,而后步下金阶,走到了百官之中。我大笑两声,他们反倒安静下来。

    廷尉站出来,呵斥道,“大胆毕守一,你是在嘲笑百官么!”

    “我看大胆的是你!今天是什么日子?难道你们这些食君俸禄的臣子,都没有把我无上苍王放在眼里么!”我抬手冲着苍王的方向一抱拳,目光冷冷地扫过他们的脸。

    百官纷纷低头,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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