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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引言。

    “若星,又快到古塘村油菜花开的季节了,回来看看那漫山的明黄吧。正好,也可以给我作一次伴娘。——清萍”

    展信阅读时,若星正从江城大学的主教学楼走出来。距离下节课上课还有十五分钟,她想在外面坐会儿,寻片刻安静。

    六月早晨里明媚暖热的阳光沐浴着这座北方的校园,像母亲对孩子的微笑。若星身旁匆忙往来的学生,三三两两地与她亲切问候。她也曾是他们中的一个,有过与他们一样的忧愁与快乐、执着与迷茫;一样的夜学时的孤独、社团里的热闹;一样的考试、考级、家教、打工;有过与他们一样的经历与心境、成长与爱情;有过与他们一样的青春年华。

    此时的若星也还是如他们一样的年轻,一样徜徉在美好的青春时光里,虽然她常常会忘却了这一点。她年初刚过完二十五岁的生日,她毕业于此,任教于此,她以学生时代的勤奋博学换来了如今学生们对她的喜爱与尊敬。多数英语专业的人骨子里都凝着一股朝气与蓬勃,正如若星的学生们一样。而若星,她早早褪去了懵懂,练达了一种属于自己的清新与恬淡。她的课,行云流水,清风扑面,语音圆润婉转,闻之心怡。她的学生们这样评价她的课:“听蓝老师的课不会让你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只会让你整个人静下来,有如清冽的溪水流过心田,让你投入当下,更清醒于思考未来,从而开始并坚持一种恒久的学习习惯、学习方式或学习方向。”

    若星不知道她对学生们的这种影响,也不知道他们不但欣赏她的课,还欣赏她温婉雅致的美丽与气质,更不知道他们会在寝室卧谈会上八卦她眼睛里复杂的希望与忧伤,八卦她每节课前都会说“天很蓝,又是一个美好的开始”,下课前会照应地再说“天很蓝,再见”,哪怕外面风雨雪雾,根本见不到一片蓝天。有趣的是,这句“天很蓝”的口头禅竟被她的学生们推崇为她课堂风格的一种表现形式,时常引得外系的学生潜入她的课堂,只为听到她说上这么一句“江湖传说”。而这来历不明的口头禅还没来由地成了她的学生们在对付一切消极情绪时的开导词。

    然而,很多时候,若星都只是游走于学生们的热烈之外,淡淡地看着他们激昂的青春、分明的个性、勇敢的爱憎、如花的生命。有时,她会在某个角落、某个时刻,悄悄地想起往昔那个住在身体里的自己;或者,在某个无眠的夜晚,窝在单身宿舍的单人床上,对着窗外薄薄的灯光静静地想起,经历了那么多,自己还能在这里轻轻地活着;又或者,她仰望长天,悠悠地问一声“你好吗?”,然后微笑到泪水被自然风干。

    可是这一次,读完清萍来信的这一次,她的微笑是真心的欢喜,欢喜于好姐妹的尘埃落定。这一次,她的微笑里没有混进咸咸的色彩,只有会心的祝福,祝福好朋友终获完满人生。

    清萍说过,只有当她真正爱上那个人是才会嫁给他,因为她用力爱的人不是她的命中注定,其中缺憾怎么弥补都心痛,所以她不能让用力爱自己的人只停留于让自己感动,她要彼此内心的契合,她要一个完满的人生。二十九岁,她终于要嫁了,若星知道她的那个他是她前寻千百度后的蓦然回首,而他,则是捧着一颗天地可鉴的真心,准备了一生的微笑,只等她回眸一瞥的那一刻。

    若星仿佛可以看到幸福的分子融进空气透过清萍婚礼上的白纱弥散开来的情景;她仿佛还能看到一对新人手拉手漫步在开满油菜花的田间,夕阳的明媚在新娘的脸上晕开一层温柔的光,新郎深情的凝望似乎能让时间忘却了流淌,不说话,就这样到地老天荒。

    她又做梦了,大白天,醒着,她竟看到了多年来一直重复的一个梦境。那么熟悉,仿佛他一直都在,从未离开;那么美好,仿佛发际间还沾着油菜花香;那么温暖,仿佛她就在他的怀抱中。

    她是在做梦,上课的预备铃已经响起,她推醒自己,拉着心神,一路奔回教室。她上课从来都是早到,所以,虽然她已梦游归来,换了面具,但她还是在踩着铃声走进教室的那一刻,看出了学生们中或多或少的那么点小骚乱。

    “天很蓝,又是一个美好的开始。”她微笑自若。

    讲台上,她的微笑不是职业成长中机械操练的结果,而是多年来不断进行积极的心理调整,迅速进入某种所需的精神状态的一种能力。她能调动全部身心情感投入当下课堂,所以,她的微笑是发源于内心、孕育于情感、成长于每一个当下的气场碰撞,所以,她的微笑自然、自若、怡人、怡己。

    这节课,她讲的英语课文叫做《圣诞节的早上》, 是一个关于爱的温暖的故事。主人公在平凡的生活中发现爱、体味爱、延续爱,简单真挚。像所有讲这一文章的老师一样,若星也会着力强调文章主旨,即“能够爱他人是幸运的,能够爱他人才是人生真正的快乐!”她也会运用文中感动读者的话“Love alone could waken love。(爱本身能唤醒爱) ”去解释主人公一直心中充满爱是因为少年时父亲对他的爱唤醒了他心中的爱。这些语言触动着若星,也经由若星触动着她的学生们。然而,对于这篇文章,即便她读过一百遍、咀嚼一百遍、讲解一百遍,所有感动都变淡之后,她也还是会为其中一处小小的描写遐思上千遍而不厌倦。那是一处关于圣诞夜前繁星之夜的描写。主人公觉得圣诞节黎明前的星星总是看起来很大、很明亮、很特别。若星心中,古塘村的星空里,也有一颗星,对于她和他而言也总是看起来很大、很明亮、很特别。

    城市的夜晚太过明亮,令星空失却了炫目的美丽,她也找不准那颗星的方位了,即使它还是很大、很明亮、很特别。也许它只悬挂在古塘村清澈的夜空里吧,那才是它永远的家。可是他呢?他在哪里呢?他还会仰望星空寻找属于他和她的星星吗?他还会记得关于星星一旦坠落时他的承诺吗?他还会挂念他们计划要为星星安的那个家吗?

    他会。她确信。像确信他的一切承诺一样,她确信他无论身在何方都会和她一样守候着他们的那颗星星。

    他是在春天一个起风的日子离开的,她一直希望春天里的风,或者随便哪个季节的风都行,能再把他带回来。她总觉得,其实他就在回来的路上,因为他一定知道她在等着他。

    “蓝老师,你在想他吗?”

    若星在与学生们下课道别后却仍旧沉浸在自己那关于星星的遐思中,猛然听到这么一声,才回过神儿来,抬眼望去,顿时明白了在她初进教室时学生们间的小骚乱的真正原因——那是一个与自己一样的身形、一样的面孔,隔着教室里学生们离去后的空旷与自己对望。

    她向她走来,齐齐的短发倔强地垂立,遮掩了部分脸颊,目光冷傲不逊、咄咄逼人。若星从这熟悉的目光中判断,此时的她是清醒和正常的。她的左手插在左边的衣袋里,若星知道她还有哪怕一点点的清醒意识,她都会记得在别人面前藏起她那少了一根小指的左手。间歇性精神病无法阻止她在清醒的时候利用各种聪明的办法离开医院来纠缠于她。对,是纠缠。若星用这个词汇来表达自己对这个双胞胎姐姐的厌恶和恐惧。

    “天很蓝?哈哈……你在想他吗?”

    经验告诉若星,此时不能激怒她,也不能讨好她;不能离开她,也不能靠近她;不能强硬,最好态度温和;不能争辩,最好倾听。所以,若星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变化。

    “他是你的天空、你的心情;你是他的全部生命。多么伟大的爱情!”

    她到了若星的近前。

    “‘能够爱他人是幸运的。’嗯!你是幸运的,可这一点上,我也是幸运的。”

    若星一直保持安静,其实,午间休息时,整幢楼都是安静的。

    “‘爱能唤醒爱’?No, No!”

    若星看到自己眼前晃动着她的一根手指。

    “我问你,假如你从小就发现表面上爱你的人在心里却千倍万倍地爱着另一个人,这样的爱还能唤醒你的爱吗?”

    晃动的手指变成直指她的鼻尖。越过手指,若星看到两点一闪而过的泪光。

    情况开始变化了。

    “还有他!就连他也是如此!”

    手指从鼻尖指向若星的心脏位置。

    “他还在这里吗?”

    “在,一直都在。”经验告诉若星,此时的答话恰如其分。

    “让我……让我听听他的声音吧。”明月的头靠近若星的胸口,左手已从口袋中抽出,她在低低地啜泣,双手的指头几乎都塞在嘴里。

    “听话,他说让我们回家。”

    若星知道,此时的明月是不正常的,是在发病了。她更知道,她的不正常有好多种表现,多数都是暴风骤雨、无法控制。只有这一种表现是最乖最安全的,所以,每次她都是试图把她引导到这种方式上来,然后轻而易举地把她送回医院。

    “不,我不要来这里。大耳刀,你答应要带我回家的,我要回家!”

    医院大门口处,若星几乎失去了对明月的控制。

    “大耳刀。”她清醒是想着,迷糊时念着,即使她忘却了去遮藏自己为之无比自卑的伤残的左手,也不去忘记他。这世上,注定一个人会是另一个生命力的胎记,无形但有根,任凭怎样也抹不去。

    “大耳刀,雨辰。他还会在吗?”若星一想到这个名字便会忍不住流泪,仿佛那泪水不受她自己控制一样,而只是由一种莫名的心酸引导而出。是牵挂,是不安?是感动,是惦念?是深深的痛,还是来自心脏的深深感应?她不能完全弄懂,只有大滴大滴的泪仿佛从心头流出。

    “大耳刀,不许你哭。我听话还不行吗?我再也不吵你了。”明月伸出少了小指的左手为若星轻轻拭泪。她还完全迷糊在自己的精神场里。

    若星没有答话,她只是忍不住在想,假如大耳刀真的在,他会把明月也送来这里吗?他会带她回家吗?

    医院里,若星亲见了明月被四个护工按到,绑缚在床上,感受到明月的意识在现实与虚幻间游离,一会儿恳求“大耳刀,不许离开我”,一会儿又咒骂“蓝若星,你心肠好歹毒”。若星立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明月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睡去。她走近她,为她理顺蓬乱的头发,不经意间碰触到她少了一小截耳廓的左耳。她心里一惊:如果不是阴差阳错,这一处残缺当是由她来承受的吧;如果她与她角色互换,她们各自的人生会不会大为改变?若星不敢再多想下去,任何一种与事实相反的假设都会让人心生悲凉。她快速踱出病房,转向医生的办公室。

    “医生,真对不起。这一次,她是不是又放走了很多难控病人,制造了很多麻烦?”若星猜度着明月逃离的聪明方法。

    “没有,这一次,她是化装成护士混出去的。她太难管理了。发病时,三四个护士都控制不住,好起来了,就想方设法逃跑。怪得是,每次逃跑都能成功。”

    “医生,您放心,每次我都保证把她成功送回来。”

    “可是……”

    “医生,求您继续收留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其实更需要亲人的照顾和关心。”

    “我……我别无选择。”

    若星急急地奔出了医院,她又一次回避了与医生的深谈。她知道医生需要她这个明月唯一的亲人来协助治疗。她本可以把她接出医院,与她同住回到家里,请护工帮忙,让她得到更好的心理和情绪上的照顾,她本应去努力爱护她的,可是,现在的她不想。与其说若星是想逃避这份责任,不如说她是想逃避明月这个实实在在的人。也说不上什么恨啊、怨啊的,这些字眼儿对于若星来说太过沉重,她那自小就不健全的心脏从来就不帮她负担这些重物的。但是,如果一切能重新来过,她宁愿永远不要知道有这个双胞胎姐姐,或者宁愿自己与她永远都是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存在,陌生得永远相安无事、天下太平。

    若星逃回宿舍,蜷缩在自己孤单的床上,把孤单的被子紧紧拢靠在孤单的胸口,孤单的笔触着孤单的日记,孤单的沙沙声流淌出两首孤单的诗文。

    1 心里下起雪

    洁白的雪花飘下来

    像蒲公英飞过窗台

    没有你的日子

    我的心冻却成远古的山脉

    相约一起去看海

    在沙滩上写下我们蔚蓝的期待

    相约一起游天涯

    观明月清朗  听松涛澎湃

    相约一起到未来

    手心里

    你许下的诺言还在

    然而,你的笑容突然泛白

    我的世界挂满尘埃

    当油菜花开

    花香弥漫成海

    你睡进花蕊   不再醒来

    尘间的颜色随而凋败

    我零落海底

    瑟瑟摇摆

    从此

    万千心事   无人采摘

    洁白的雪花飘下来

    覆盖了一切尘埃

    而我们

    还没来得及去爱

    2 如果一切能重来

    如果一切能重来

    宁愿彼此陌生

    鸟儿享天空自由

    鱼儿自得水清清

    山高住神仙

    水深养蛟龙

    你奏你的华章

    我听我的雨声

    不问你的冷

    不知我的疼

    只愿此生不相逢

    如果一切能重来

    宁愿彼此陌生

    你若一定是那轮月

    我愿作离你最远的星星

    前尘不相望

    来世无所争

    如果一切能重来

    宁愿彼此陌生

    花自开

    水自流

    任凭一切都随风

    一首忧伤,一首忧怨。

    这忧伤里满满的都是他吗?这忧怨又是因何而起呢?

    也许,她和他、她和她、还有她和他们的悠长故事,要从一个悠远的过去讲起吧。

    这是一个清新的故事,或许,你可以从中找到一些曾经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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