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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初入战国 第五十五章 转意(五)

    当屋内的人发觉内厅里多出来一个人的时候,宋病己已经在原地站了很久了。

    大小姐大小姐只是蜷着身子,头埋在膝盖上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到来。不过宋病己也并没有出言提醒,并不是他说不出话来,也不是不想说话,只是他自己立在这内厅中,脑海里也在思考着一些事情。

    其实聪慧如宋病己,早就明悟了大小姐在精心布下的这个局所为为何。对于女子的那点心机抑或是说她的心意,他也能明白无误的感受到。

    而如要要问宋病己还有怨言么?大抵还有些吧,不为其他,他只是单纯的埋怨这女子对自己的不信任,毕竟宋病己也曾三番两次的在她面前表达过不愿出将入相的想法,可惜这位大小姐却依旧想要真正让自己绝了这条心,断了这条路。从而配合着那乞儿孙膑演了一出好戏。

    宋病己不是一个看别人喜好做事的人,更不是一个愿意让自己的未来为别人所摆布的人。所以大小姐这样的行为决计不会为宋病己所喜,心有怨气,是为必然。

    只是宋病己也会扪心自问,自己真的就愿意在这个地方终老一生?即便这家酒肆名满天下,自己固然能够在此处过着富足的小日子,可是这就真的是自己所愿么?

    有些东西虽然被深深的隐藏在心底,有时连本人也不愿意的触及,但是这并不代表着遗忘和放弃。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有时候这心中的执念就像一颗种子一样,虽然微小,虽然头上被覆盖上了诸多杂物,然而只要时机成熟,它便能迸发出强大的力量,突破所有的阻碍,生根、发芽、长大。

    宋病己已然能感觉到自己心中的那粒种子正在开始萌芽

    而宋病己现在之所以没有开口,是因为他只是想再次将屋内这个女子好好端详一遍,好让自己将她的倩影牢牢的铭记在心中,而在他心中,对于自己的未来,已经有了打算。

    “你...你回来了。”大小姐缓缓站了起来,怔怔的看向宋病己。或许是因为呆坐太久的缘故,直起身子的时候禁不住微微有些颤抖。

    宋病己望着女子那双微有些红肿的眼以及刻着数条淡淡泪痕的脸,胸口忽然隐隐作痛。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勉强将那股突如其来的疼痛压了下去,轻轻点了点头。

    “我...”女子微微垂下头,嘴里低声呢喃着,良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明白的。”宋病己终于开了口,轻轻摇了摇头,“我...我不怪你。”

    闻言,大小姐霍的抬起头来,愣愣的看向宋病己,紧抿着下唇,眸子里波光粼粼,竟是又有两行清泪悄无声息的流了出来。

    “你...”看着她脸上出现的泪,宋病己神色为之一黯,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伸手似乎想要为她拂去泪珠,然而这手伸到一半,却又停在了半空中。

    未想,大小姐见他离得近了,却是快步往前迈了一步,一头扑进了宋病己的怀中。

    宋病己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伸在半空中的手一时不知该放到何处。

    大小姐深深的将臻首埋在宋病己的胸口,香肩规律的起伏着。有泪无声谓之泣,看着女子轻声的抽泣,宋病己眼底掠过一丝怅然,犹豫了许久,终究是将手轻轻搭在了大小姐的肩上。

    良久,女子似乎已经渐渐平复了下来,宋病己也感觉到自己肩膀一股炙热的温度,本来坚定的心几乎也要被这股炙热所软化,狠狠的咬了咬牙,轻声却又笃定的说道:“我要走了。”

    “去哪?”声音虽不大,然而却很清晰传入了大小姐的耳朵里。女子惊觉似得抬起头,不可思议般的望向面前的这个男子。

    宋病己微垂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兀自喃喃自语,看似是在对大小姐诉说,却又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我总不可能在这洞香春呆一辈子。”

    “是么。”片刻,大小姐淡淡的应了一声,却并没有做出其他的反应。

    这次轮到宋病己有些诧异的看向她了,没想到大小姐却是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我总不可能把你拴在身边一辈子吧。”

    宋病己愣愣的望着眼前这张梨雨带桃花的俏脸上绽放出得那一丝笃定的笑容,不禁一时语塞。

    若是老伯当或者许老在此处,或许还会从这张脸上看出一缕与平日不同的色彩。而这抹色彩大抵可以叫做成熟。

    “你准备往何方?”两人呆站了半晌,还是大小姐先开了口。

    宋病己伫立许久,不知何时,双手已然攥紧,一字一字的说道:“向西入秦!”

    一阵微风吹来,书案上那团红色的绣球轻轻摇曳着,发出些许轻微的声音。不过不知为何,这声音与往日似有不同,原本清脆悦耳的铜片撞击声,传到此时的宋病己耳中,却隐隐多出了几分金戈铁马的余味

    “门主,你回来了。”当许老看到缓步迈入自己屋子的老伯当,赶紧躬身行礼,只是脸上不自觉的浮现一丝惊喜。

    “老许,你我二人何须如此多礼。”伯当瞥了他一眼,自然也看出了他神色的异样,却并不出言询问。

    “礼不可废。”许老摇摇头,瞥了老伯当一眼,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未知门主是否将那宋病己寻回?”

    “寻回?”老伯当将许老所言轻声复述了一遍,沉吟片刻,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良久摇了摇头,神色平静的澹澹说道,“人是回来了,可是却非我寻回的。”

    “不是门主寻回来的?”许老似乎有些疑惑,瞄了伯当一眼,只见面前的老者轻垂着眼睑,若有所思。

    “是他自己愿意回来的。”伯当脸上忽然有了一丝诡异的笑容,缓缓道,“若是他真的不愿意回来,今天谁去拉他也是没用的。”

    “这...”许老听得一头雾水,既然这宋病己自己愿意回来,那又何必出走呢?

    “他需要的是个台阶而已。”老伯当瞥了许老一眼,开口道,“昨日之事对这宋病己触动极大,若是说心中没有怨气,那自是不可能的,这事上,蝶儿和你都做得不仔细。”

    “这些都是我考虑不周,与大小姐无...”许老闻言,忙不迭将罪过往自己头上大包大揽。

    “你考虑不周?”老伯当微微一笑,颇为无奈的说,“这事与你何干,我家那丫头的性格,我又不是不知道,她暗自里坐了决定的事情,岂是你能劝得了的”

    “当然我也劝不了。”老伯当想了想,俄而扁嘴说道。

    “咳咳..呵呵”许老干咳两声,压抑了半晌,终究还是笑了出声。

    片刻之后,笑声暂歇,老伯当收敛起唇边的笑容,开口道,“我说的你做得不仔细,是昨晚出了事之后的就该想着补救,若是昨日你肯出面去劝一下这宋病己,今日哪还有我这出了。”

    “这...”许老头一怔,旋即苦笑道,“我原本以为这是他们年轻人的事,我这种老头子就不瞎掺合的好,谁知道...”

    “你不掺合倒好了。”没想到老伯当把眼一瞪,没好气的说道,“害我一大早爬这么远的山路去等那臭小子不说,还平白遭了几顿白眼...”

    “嘿嘿...”许老头笑得很是无良,“你好不容易出次山,也不能总闲着不做事吧。”

    “鸟!”见这许老腆着老脸装无赖,老伯当羞恼之下,也忍不住爆了个粗口。

    许老自是丝毫不惧,两人数十年的交情了,这伯当老兄是什么性格,他自然了如指掌,轻拈胡须,得了便宜卖乖般的“刻意”提醒道:“门主你领袖我墨家...”

    “领袖墨家又咋啦!”老伯当登时两条白眉竖了起来,见他老脸微红,许老掩嘴轻笑,也懒得再与他理论。

    “好了,好了。”老伯当摆摆手,算是将这茬略过,他也知道自己理亏。沉吟片刻,面色回复如常,俄尔轻声叹道,“此子经此一事,痛定思痛,想来不会再长留我洞香春,何况他毕竟也不是甘居人下之辈,只是如今已然不能出仕于魏,他下一步欲往何处倒也是让人难以猜详?”

    “不甘居人下?”许老缓缓收敛起嘴角的笑容,疑惑的看了老伯当一眼,显然是对他的说法有些不解,轻声问道:“门主,此话何解?”

    “还是刚才我对你所言,此子愿意回转洞香春,并不是为我所劝说,或者说我的劝说不过是细枝末节,今日初初见面,我就感觉这此子心中还有执念,并不会甘愿就此隐姓埋名,庸碌一身。”

    “执念?”许老瞥了他一眼,只见老伯当脸上满是笃定的神色,他心知这老门主一身本领学贯天人,尤擅长相人之术,便不再开口,只是静待他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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