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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初入战国 第五十四章 转意(四)

    对于洞香春,宋病己确是不想再提,曾几何时,他将这家酒肆视作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然而当知道了其中主事者却是一直是在欺瞒自己之时,这根稻草也就变成了压在骆驼脊梁上,那看似微不足道,实则置其于死地的元凶,用“心灰意冷”四个字来形容此时的宋病己,当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你...”老者似乎没想到宋病己如此固执,微蹙起眉,“既然你不愿意说理,那老夫与你说则故事如何?老夫久居深山中,一日在山间溪流中捕获了两条小鱼,因其太过瘦小,心中便觉食之无味、弃之亦是可惜,于是将其带回居处,置于屋外水潭里圈养起来,以期来日能够饱食一顿...”

    老者虽然询问了宋病己,但并没有等到回应,便兀自侃侃而谈,宋病己本欲一走了之,然而眼见老者那一脸认真的模样,干脆负手冷眼旁观,看他到底有何话说。

    “只是老夫却忘了,水潭中竟是还有一条老龟,那龟并不似人一般挑食,见有美味送上门来,自然是欢喜不已...”

    “子非龟,焉知龟之乐?”宋病己忍不住开了口,脸上满是一丝轻蔑。

    他将老头比作龟,其实已经很是不敬了。只是在现在的宋病己眼底,大凡站在洞香春一边的,自不能算是自己之友,不敬便是不敬了,他根本未想过有一日会重返那个伤心地。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龟之乐。”老者瞥了他一眼,却丝毫不以宋病己的话为忤,依旧是淡淡的说道,“两条小鱼甫一进入老龟的领地,闻到腥味的老龟旋即活跃起来,那鱼游到哪里,它便尾随不舍。这两条鱼儿自然也不愿意束手待毙,四处躲藏,以期从龟口中逃出升天,可惜那这水潭似樊笼一般,怎容得生灵肆意脱逃。世人或言这龟是不吃活鱼的,然而老夫却亲眼所见,其中的一条鱼被龟拦腰咬住,那鱼大抵是自觉十死无生,便任由老龟一口口的蚕食,继而将其全部吞入肚中...”

    “时候不早了,老先生的故事病己无暇再听下去,就此别过吧。”宋病己似乎听出了一些意味,垂下眼帘,转身便欲离去。

    “而另一条鱼并不打算步前一条鱼的后尘,它拼命的挣扎,即便是被老龟咬在了嘴里,仍然永不言弃,那龟无法一口将它吞咽,每每一张嘴便只能任其离去...”老者微摇着头,提高了音量朗声道。宋病己迟疑片刻,依旧往前迈出了右脚。

    宋病己走得很慢,步子没来由得有些发沉,听到这里,他已然明白了这老者故事的真谛所在,然而却久久没有勇气转过身去,于是就这么低着头缓缓向前,因为他害怕自己一旦回过头,心底深埋着的某些东西便会彻底的暴露出来。

    老者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有着异样的魔力般:“弱小的鱼儿就这样在险地与老龟周旋着,鳞片也一点点褪去,终有一日,当老夫再回到潭边之时,那条鱼已然跨过了龙门,化身为神龙,翱翔于天际。而那头老龟则早已不知去向,湮没与尘土之中...”

    宋病己越发的走得慢了,每往前一步,那脚上仿佛都挂着千钧的阻碍,双手不可遏制的颤抖,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明知道身后之人口中所言乃是杜撰而成,却依旧鼓不起勇气回头反驳。

    “陷之死地而后生,投之亡地而后存!”老者的话语如炸雷般在他耳边响起,一个字一个字打在他看似坚强、实则破绽百出的心间,“兽犹如此,人何以堪!你这一去,这世上再无人会记得宋病己此人,”

    “你觉得孙伯灵负你?错!他若是不负你,便是负了自己!他忍辱负重这么久,不就为的是逃离樊笼那一天么?”

    “你说自己为人所蒙蔽?难道孙伯灵不是如此么,他误信非人,被至亲之人所骗,无端双腿残废,沦为大梁城乞丐,生不如死。然而他却依旧能够为了那一丝渺茫的希望去努力,一个瘸了双腿的人都能做到,你宋病己为何做不到!”

    “洞香春真的负你了么?骗你的只不过是一个人,你为何要将所有的罪过都归咎在一件死物上?”

    “服气出走?哼,懦夫!”

    老者的话一句接一句的在空气中响起,在宋病己脑海中萦绕,在宋病己心头敲打,他站在原地,眺望着远处的山顶。

    白云缭绕,晴空万里,只是不知何时,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年轻人,这世上没有跨不过去的坎,有的只是心中的执念而已。”老者缓步走到宋病己身边,伸出右手似乎想要拍拍他的肩膀,不过那枯瘦的手掌在空中顿了顿,终究是轻轻搭在了这个男子的后背上。

    宋病己擦拭干眼角的泪痕,缓缓转过身,望着老者那双深邃而又充满了智慧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身影不那么颤抖:“那...那我该怎么做?”

    “这老夫就帮不了你了!”老者终于又笑了,嘴角微微上翘,眼底蕴含着无尽的欣慰。轻轻摇了摇头,缓缓开口道,“这世上没人能帮别人决定未来他该走哪一条路,成龙成虫都取决于你自己。就像你刚才与老夫对弈的那局棋一样,我只是让你看的更清楚”

    “可是我...,洞香春...她...”宋病己显然还有些激动,胸口不断的起伏,连话语也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回去吧,回去吧。”老者淡淡说道,又仿佛是在谆谆教诲,“解铃还需系铃人,你扪心自问,她真的是在害你么?”

    “我...”

    “若她要害你,何必等到此时?若她要害你,偌大的大梁城可有你容身之处?若她要害你,又何必在庞涓面前寸步不让?”老者顿了顿,目光炯炯直刺宋病己的内心深处,声音复尔响起,“不过是私心作祟罢了?而这颗心究竟是害人之心,还是爱慕之心,你可曾想清了?”

    宋病己深深的望着老者,久久没有回答,只是远处的群山似乎回想起刚才老者所说的话语。

    回去吧...回去吧

    宋病己和伯当甫一踏入洞香春的大堂,那田老脸上便挂起了一丝喜色,他对宋病己之事有所耳闻,心中本就对这精于棋道又博学多才的客卿离去感到惋惜。如今见老主人竟是将宋先生领了回来,自然心中颇为欢喜,快步朝两人走来,朝伯当恭敬的行礼道:“见过门主。”

    门主?宋病己略微乜了他一眼,心中暗忖,这个称谓倒也别致。

    “我儿何在?”伯当轻声问道。

    “大小姐和许老皆是在那内厅之中。”田老毕恭毕敬的答道,显然是对眼前之人颇为信服。

    “唔。”伯当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宋病己一眼,见他面无表情,旋即开口道,“既是在内厅,我二人自去便是,你去吧。”

    “诺。”田老再一行礼,却是朝宋病己含笑点点头,这才飘然而去。

    “我们走吧。”伯当转头朝宋病己说道,宋病己微微一怔,片刻之后才有些勉强的点了点头。

    老伯当看了他这一脸踌躇的模样,忽然想起白日自己离开洞香春时,女儿那一脸幽怨加欲说还休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想不到这两个年轻人在某些时候还挺像的。

    宋病己一头雾水的望着身边的老者,完全不明白他因何事而发笑,老伯当也没多加解释,领着他径直来到棋室之外。

    “自己去吧。”伯当站定往内里一指,并没有继续往前的意思。

    宋病己扁扁嘴,瞥了棋室一眼,只能看到后厅那门帘,再往里自然是看不清了。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稍微平静一些。

    老伯当在一旁看他左右为难那样,心头不禁暗怒:咱家的女儿就这么见不得人么,把你这臭小子吓成这样?不干不脆的,惹人心烦。所谓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他旋即飞起一脚便将还在酝酿感情的宋病己给踹进了棋室。

    “哎哟!”诸多在棋室中对弈的士子们只见门边忽然多出了一个男子,正龇牙咧嘴的揉着屁股,定睛一看,竟是那宋病己宋先生。

    众人不解何故,几个熟识的棋士赶紧凑上前来,簇拥着宋病己嘘寒问暖,宋病己自然不敢说出原因,偷偷朝门外的人影竖了个中指,朝众人道了个谢,旋即朝内厅走去。

    不过走到内厅门外又止住了脚步,隔着门帘探头往内里张望,只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叹了口气,忽然警觉的往后望去,果然不远处老伯当正黑着脸盯着自己,宋病己一阵恶寒,这正是前有狼后有虎,横竖都是一死,干脆一咬牙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伯当看着那块被掀起的青色门帘,脸上的神情渐渐转为平淡,眼底蓦地闪过一丝异色,久久默然不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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