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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十、今我来思

    三十、今我来思

    这时,在场的匈奴人蓦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边上多了两个不速之客。匈奴是尚武的民族,人人身上都有厉器,只见有的人拔出了刀,有的人掏出匕首。甚至包括刚才抱着孩子哭诉的老太太,她的手竟然飞一般地快,拔出的是把手戟,精钢打造,上有寒芒万点。那个刚才被她抱在怀里的十二岁女孩子也挣扎着下地,站起来竟然也不矮,在身上一摸,赫然是一把劲弩,一枝枝的箭都插在弩上,蓄势待发。这群人哗地散开,各据位置,丝毫不乱,所有的兵器都在金蛉子的覆盖下发出萤萤的光。这群人一个个气势凛然,十分明显,无一不是硬手。

    那粗壮汉子呼延翼挥舞着铁棒叫着:“你们,两个,是不是朝廷派来的?”

    圣母那湖水般的眼睛盯了过来,却有着无穷的审视之意,问应云和孟观:“你们是干什么的?”

    应云与孟观对望了一眼,孟观眼中露出寒意,杀机尽量:“看来撞到了他们的密会,只怕无法善了,我们杀过去。”按绷簧拔出剑来。

    圣母袍袖一挥,一根亮莹莹的纤细之物笔直朝孟观飞来,孟观用剑一格,竟然浑身大震。那物随即掉入尘埃,孟观心中大惊,这圣母的内力,竟然是深不可测,如果自己轻举妄动,今日之事实在不可逆料。

    应云微微笑道:“不要总想着杀人,我来试一试。”

    “圣母前辈,晚生有礼,”应云高叫,然后双手平摊,示意手中无物,一抓缰绳,跳下了马,恭身一礼,道:“晚辈应某,来这里是打听一个人,不知可否见告?”

    别人半夜里在这里聚会,这两人突然不明不白地过来,却是要打听一个人,任谁听了都不信,而且称呼也奇怪之极,圣母后边,还要跟上前辈二字。孟观也奇怪得看了一眼应云,不知应云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应云跳下马的一瞬间已经从怀中掏出了无形琴。在众人的注视下双手舒展,已经将琴打开。应云脸上含着笑意,慢慢走到圣母跟前,微微弯腰,道:“晚生有个长辈,曾经在西域生活过,托我问一个叫作阿丹的姑娘。”

    那圣母脸色不变,道:“我们那里,叫阿丹的姑娘何止成千上万,不知你要问哪一个?”

    “这个阿丹却不同,你看一看我手里的东西,也许有点想法,”托琴在手,问道:“也不知圣母看见了什么?”

    “我似乎看见你的有一滴血,奇怪,却好像是浮在半空,”圣母若有所思,忽然心头大震,凝视良久,“这不是你的血,它形成的时间比你大得多。”

    应云轻轻坐下,周围的匈奴人见圣母不发话,也肃立不动,只有那呼延翼走到应云近前,用他那牛样的眼睛紧盯着应云,随时准备把他那铁棒敲过来。孟观也跳下了马,把长剑微微抬起,以备不测。

    应云将琴横在膝上。指尖轻挑,是一曲《采薇》,随即轻唱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词曲反复,圣母的脸色一刻比一刻凝重,心潮起浮,潸然泪下。

    应云对这首《采薇》的感觉,与师祖颇有不同,但今日,应云完全按照师祖的语调唱来,如“伤悲”二字,应云本来感受并不深厚,但师祖唱这二字时却有种如颠似狂的感觉。应云的语调上也不由加上许多苍凉,让人以为歌唱的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个已过盛年的老者。在场诸人看不到应云手指在弹些什么,只觉得这少年手指在空中有节奏地跳动,但那歌声是确确实实的,声声传到众人耳内。这少年唱得词曲莫名其妙,那少年的神情如魔似幻,让人听着听着,似乎感到心从一个高台上往下跌落,无限地落了下去。

    周围诸人将手中的刀垂下,有的甚至手指无力,把兵器丢在地上。那个老太太和那小姑娘将兵器收回,抱在一起,轻轻啜泣。呼延翼茫然四顾,重重地叹了口气,以手支着棍子,满脸都是疑惑地望着应云。

    圣母目光莹莹,忽然道:“你找的人,就在左近,你现在要去看她吗?”

    应云心中突地一阵狂喜,刚才只是心中似有感应,也就侥幸一试。也做了出错的准备,所以把旋律弹到极致,冲击力也尽可能地强,使它可以影响到在场的所有人。匈奴人稍有松懈,自己和孟观就可以脱身。

    令人惊喜的是,竟然一试就成,别人六十年未竟的事,竟然会如此容易,让应云自己都感到有点难以置信。

    应云双掌翻飞,十指轻绕,收起了无形琴。恭身施礼道:“那就太好了,现在我还有事,况且不是我要见,改日我会带阿丹的故人亲自来访。”

    “他可好?”圣母突然问道,“身子骨还好吗,吃饭还好吧?”

    “他还好,”应云叹道,“他虽然精神还算好,但毕竟老了,他的事情虽然不多,但偏是天底下最难的,至今虽然算是完成了,但算不上完美,他还有点心有不甘。”

    “他还是一个人吗?”圣母终于问道,有点期待,又有点辛酸的意味。

    “他是个假道人,”应云感叹道,“但和真道人一样的修行传道。”

    “他这是何苦,”圣母眼泪流了下来,“他一个人在外边,完全可以回来撒个谎,六十年了,谁能有那么好的体力,是铁打的身子都会坏的。”

    “他在洛阳吗?”圣母又问。

    “前两天还在,”应云道,“他的行踪飘忽不定,但数十年来,呆得最多的地方,也就是洛阳。”

    “哎,”圣母有些感叹,“我们都来洛阳,找了他二十多年了,为什么总也碰不见他呢。是久远的长生天故意要给人以折磨吗?”

    琴弹完了,在场的诸人却都有种脱力的感觉。众人呆呆地听着应云与圣母的一问一答,都有点不明所以。那呼延翼把铁棒背在肩头,就如背了个锄头。其他诸人也在迟疑中或者把手中的兵器收入怀中,或者把失落在地的捡起来。

    孟观也有点失神,他有点看不懂这个车马行的少东家,怎么能够在瞬间把一件危险万分的事情化作如此温馨的场面。那个圣母对待应云,就像一个久违的朋友。

    “好了,都散了吧,”圣母显得有些懒懒得,“告诉西城那些人,有什么委屈只管过来找左部帅,朝廷现在并不昏弱,总能找个解决的方式,如果蓄意闹事,说不定会玉石俱焚了。”

    “那怎么行?”呼延翼有些猛醒,“我们匈奴人还要分疆裂土,做出一番大事,这样子每日过活,好令人乏味。那个小子鬼唱鬼唱的,把你们心都唱软了,让我先解决了他。”

    说着,轮起大棒,竟然朝应云砸来。孟观从马上直立而起,就等他砸下的一瞬用剑接他的铁棒。

    谁知那圣母却出手如风,一把拽过铁棒,道:“呼延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要是能安安生生做生意,那才让人笑掉大牙呢,还做饮食生意,你要做饮食生意,还不够你与那一群狐朋狗党吃喝。那个会使手戟的老太太和那个拿着劲弩的小姑娘真得那么不幸?她们这样的身手,哪个不长眼的男人敢接近?我知道,你们说的事都是有的,确实是最近发生的,为此你们还杀了几个官差,但这事情不是发生在你们身上。元海虽然在这里住着,对于那些匈奴兄弟,还是很关注的,那边的一举一动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你们不要来这里打马虎眼。有什么事情,完全可以通过有司解决,而不是像你们这样要拆了别人房子的模样,前两天洛阳令被关押进大牢,就是元海向万岁奏请的。”

    圣母双手互捏,那根铁棒竟然被她弯成了一张弓,?地一声弹起,直射了出云,消失在茫茫的暗夜。然后听见一声重重的撞击声,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

    “你这根铁棒,留着也是惹事,我把它给扔了。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听不听由你们,信不信也由你们。第一,不要来干扰元海,元海根本用不着你们来要挟,要挟也没用。元海是什么样的人,他心中最有数。第二,元海还把你们看作自家人,元海会为你们都会想的,你们可不要害元海。第三,现在天下已定,大家还是要学会规规矩矩做人,不要到了后头,弄得亲者痛仇者快。大家还是散了吧,再晚了被官兵发现,可就解释不清楚了。”圣母虽然在规劝,但每一句都十分斩截,显得不容置疑。

    在场诸人都有些泄气,都默默地转身,准备走开。

    这时只听见“吱…”,天空一亮,原来是一枝绑了火的箭被射上半空。

    “不要走了反贼刘元海……”火把一个个点亮,众人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附近就已经埋伏下了官兵。见到诸人要散,这才突然发难。

    “我说的没错吧,朝廷是不会放过元海的,还不如大家一起反了。”那呼延翼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听说要抓拿刘元海,竟然有说不出的高兴。

    众人通过火光可以看到,四周的房脊上,树上,都密密地布满了人。全部都是官兵打扮,一排排的弓箭直指着巷子口的诸人,只等着一声令下,弓弦就会迅速张开,那箭就会如雨般地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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