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白首太玄经
一
※※※
青年又笑了，因为小梅拉上去的衣衫又滑落了下来。
这次小梅并没有再伸手掩盖，她任由青年用一种火热的目光看着她裸露的肩膀，看着那朵梅花，那朵淡蓝色梅花已被鲜血染红。
青年的虽然望得仔细，但目光并不猥琐。
小梅冷声道：“你看够了没有？”
青年笑道：“华山剑派很多年前有个叫岳天白，他剑法、武功非常一般，但手中一根金针擅长在人体皮肤上刺绣，被誉为‘华山金针’。”
小梅道：“我只听说过‘华山银针’叶天士。”
青年道：“岳天白死了二十多年了，他几乎没有在江湖上行走过，所以江湖上很少人知道这个名字。至于叶天士，他以针灸之药术闻名江湖，所以当年华山剑派有‘金针银针，华山双绝’这一说法。”
青年说着，在车厢内的一排书架上拿出了一本书，他打开书，翻到其中某一页，道：“你看这个图案，和你身上的象不象？”
※※※
小梅看了一眼书中页，见那书页上果然有一朵梅花图形，和自己左肩上的十分相似，心中暗自有些奇怪。
青年轻声笑道：“我对人体刺绣也略有研究，知道天下有两派技艺最为了得，一派是洛阳许夫人，而另一派就是华山岳天白。许夫人擅长刺绣牡丹，色彩鲜艳，人称‘艳派’，而你肩膀上的那朵梅花，淡蓝一色，应该是岳天白‘淡派’的风格。”
小梅道：“你说岳天白已死了二十多年了。”
青年笑道：“不错，只是他人虽死，但他的技艺并未失传，就如叶天士的针灸药术由华山甄少游继承一般，岳天白的独女岳謦梅也继承了岳天白的刺绣之术。”
小梅心中忽然怦然一动。
青年道：“嗯，岳謦梅，她的名字有个梅字，不知和你的名字有什么关系。”
听到青年这句话，小梅面色顿时变了。
※※※
青年笑了笑，道：“你是孤儿吧？”
小梅点头。
青年笑道：“我知道宇文双城有八个贴身侍女，按‘梅兰菊竹、桃李芬芳’起名。”
小梅又点了点头。
青年道：“除了你，那几个女孩身上有没有这种刺绣图案？”
小梅摇了摇头――她记得小菊曾经说过，她也想在肩上刺一朵菊花。
青年点头道：“那你肩头的这朵梅花应该是你去宇文家之前有人帮你刺上去的。”
小梅望着青年，心中一阵迷茫。
青年想了想，他又望着小梅肩头的那朵梅花一眼，点头道：“我有七成把握，能够肯定这是岳天白一派的刺绣技艺。”
※※※
说到这里，青年忽然半跪起身，他移身到小梅身边，道：“能恕我无礼吗？”
小梅望着他，却没有动。
青年拿出一条丝巾，将桌上茶壶中的茶水淋湿了丝巾，然后他将丝巾在小梅裸露出来的左肩轻轻擦了几遍，将那些血迹慢慢地拭去。
小梅看着自己左肩，却见一道新伤在梅花边划过，伤口很深，丝巾虽柔若无物，青年的动作也很轻，但拭过伤口时，小梅还是皱了皱眉。
青年道：“疼不疼？”
小梅摇了摇头。
青年微微一笑，他又很认真地看了一遍那朵梅花。
雪白的肌肤，淡蓝的梅花，微黄的灯光，看着这一切，青年心中不禁为之一动。
※※※
忽然，青年又在马车内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碗底大小的水晶薄片，水晶薄片中央微微有些凸起，此时在灯光芒映照下显得十分耀眼。
青年透过水晶薄片，看了那朵梅花一会。
他忽然叹了口气，将水晶薄片轻轻放在桌上，道：“我有十成把握，能够肯定这是真宗的岳天白的‘淡派’技艺，还有――”
小梅望着他，道：“还有什么？”
青年没有出声。
小梅的神情有些乱，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凄楚，道：“还有什么？”
青年叹了口气，道：“还有――还有这是你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人帮你刺上去的，只怕那时你还只是刚刚出世。”
小梅的心此时竟然抽搐了一下。
※※※
过了很久，青年低声道：“看来有人在你一出世就把你抛弃了。”
小梅低头不语，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
青年道：“但她又想将来找回你，所以在你身上留下了这个记号。”
小梅又看了一眼自己肩头的那朵梅花。
青年望着小梅，轻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华山岳謦梅可能是你的母亲？”
小梅面色忽然变得有些怕人。
青年道：“岳謦梅好象今年四十岁左右。”
小梅点了点头。
青年笑道：“岳謦梅好象至今都没有嫁过人。”
小梅想起刚才岳謦梅之之前望着自己那种惊异、悲伤的目光，想起她一度想舍身掩护自己逃走，她知道青年也许猜对了，因为岳謦梅四十岁左右的年龄正好是小梅母亲差不多的年龄，而至今未曾嫁人，却恰好证明了她可能有什么伤心往事。
※※※
二
※※※
容少妍颤声道：“姐姐，你和小梅――”
岳謦梅神色凄惨，她掩上衣衫，低声道：“小梅是我的女儿。”
容少妍一时惊异得说不出话，她知道岳謦梅至今都没有嫁过人，但此时居然有一个女儿，而且就是小梅，这瞬间的突变让她一时为之瞠目结舌。
岳謦梅坐在小梅的床头，小梅虽然被带走，包袱还留在床边，还有一套她原本准备更换的白色衣衫，岳謦梅抚摸着那套衣衫，忍不住又流下眼泪，道：“我欠她太多了。
容少妍点了点头，慢慢回过神来。
※※※
岳謦梅凄楚地一笑，道：“这些年来，我一直牵挂着她，也怕见到她，怕她会怪我，只是，刚才如果不是因为――我是绝对不会让她走的。”
如果不是为郭瑜、容少妍等人着想，岳謦梅绝不会让小梅这样被他们带走。
更何况戴面具的黑衣人说了――谁敢阻拦，就把所有人杀光。
这所有人也包括小梅，所以岳謦梅不敢阻拦，但此时她的心却如刀割一般疼痛。
她看到那些黑衣刀客解下了小梅的剑，也看到黑衣刀客封住了她的穴道，此时她想象中小梅只怕就象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样无助。
※※※
想到这里，岳謦梅更觉得恐慌，她看了沉睡中的沐无双一眼，却不知道戴面具的黑衣人会不会象日月教人折磨沐无双一样折磨小梅。
这些年来，每当她看到和小梅差不多年龄的女孩，都会觉得那可能就是她的女儿，但她知道她女儿的身上有个标记，一个她亲手留下的标记。
今晚，当她看到小梅左肩上的那朵梅花，她才知道这个叫做小梅的女孩，这个十二岁就开始杀人的女孩，就是她的女儿。
一时间，岳謦梅只觉得整个天都彷佛塌下来了。
思过崖十年面壁，她知道自己只有一件事情做错了，就是抛弃了小梅。
所以十年面壁，对她来说就是十年的忏悔。
※※※
岳謦梅低声道：“妹妹，我告诉你的这些事情，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容少妍点了点头。
岳謦梅道：“好妹妹，记住，连少游都不能说。”
容少妍又点了点头。
这时岳謦梅神情间有些犹豫，她轻轻地吐了口气，道：“妹妹，如果你见到掌门师叔，把这件事告诉他。”
容少妍愣了一愣，她出身山西大户人家，自幼读书识字，知道这些事情是见不得人的，她原本以为这件事情岳謦梅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但却想不到她竟然并不在乎华山剑派掌门白天城知道。
华山剑派执法向来极其严格，白天城更是为人严厉，这件事情让白天城知道，只怕他盛怒之下，不但会将岳謦梅逐出师门，只怕他还会清理门户。
※※※
岳謦梅苦苦一笑，她看了沐无双一眼，道：“好妹妹，此去一路多保重，无双、紫烟、心雨三个就拜托你多费心了。”
容少妍心头难过，她想到小梅虽然才和她认识几天，已经两次救她性命，此时岳謦梅虽说是去找小梅，但只怕她们两母女都凶多吉少。
岳謦梅起身，提剑走出房门。
过了一会，容少妍听到外面一阵马蹄声渐渐远去。
※※※
青年笑了笑，道：“看来我还得恭喜你，母女能够再度相见。”
这件事对小梅来说，象晴天霹雳一样，一下将她震住了，随即又激起了她内心深处的种种狂潮，让她久久都无法平静下来。
小梅忽然半跪起身子，咬牙道：“我要下车。”
青年依然笑道：“你想去找她？”
小梅点了点头。
她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在这世上，居然可能还有一个母亲，虽然她并不敢奢望这一切是真的，但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
青年笑了笑，道：“你答应跟我走的。”
小梅没有出声，眼眶已经红了。
青年点了点头，道：“母女重逢，好感人的场面。”
小梅咬了咬嘴唇，她不知道母女重逢的场面是否感人，但却知道只怕到时无论是她还是岳謦梅，都一定会抱头痛哭。
这是人间喜剧，也是人间悲剧。
※※※
青年笑道：“我说过，只要你对我温柔地笑一笑，我就放你下车。”
小梅咬牙道：“休想。”
青年笑道：“那我就不让你下车，你又能怎样？”
小梅冷冷望着青年的咽喉，道：“我掐死你。”
※※※
青年望着小梅冰冷而又焦急的目光，他彷佛在思考着什么，过了很久，他道：“也许还有一个办法，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不将今晚的事情说出去，任何人都不能说。”
小梅道：“我答应你。”
青年道：“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小梅望着青年，道：“你要我做什么？”
青年微微一笑，道：“这个忙我原本是想找白天城帮的，因为据说他的剑法早已登峰造极，不过我想也许你比他更能帮我。”
※※※
三
※※※
马车已经停下。
四周点起很多火把，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青年立在马车上，又重新戴上了面具，目光又变得有些深沉，看不出他的任何心思。
小梅再度拿起了自己的剑，她身子恢复了自由，此时站在路中间，离青年的马车有三十步的距离，而十四名黑衣人却将她围在中间，另外六个黑衣人守在青年身边。
青年淡淡地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急，不过你的内息已被封了一段时间，这会阻碍你的出手，你是不是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小梅摇了摇头。
青年点头道：“好，那就开始吧，赵八。”
一个黑衣人已经跳下了马，他拔出了马上的长刀，刀光冷如冰霜。他的目光虽然冷，但却有些惊恐，因为他彷佛看到了死亡。
青年道：“小梅姑娘，我再说一次规矩，你得告诉我，他的刀法中有哪处破绽。”
小梅冷冷地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黑衣人。
※※※
八招刀法，黑衣人翻来覆去的只是八招刀法。
只是，要即刻在这黑衣人的八招刀法中寻找到破绽，并非易事，这八招刀法攻守兼备，招数上彷佛滴水不漏，似乎没有破绽。
当然，如果平时生死比拼，小梅自然可以用内力、速度来逼对方露出破绽，因为任何没有破绽的招数如果用力稍微有些偏差，就会出现破绽。但小梅和青年约定的是――小梅一定要找出这八招刀法的破绽，如果小梅找不出，就算输了。
输的代价是不能走。
所以，黑衣人此时已经和小梅斗了五十多招，小梅只是招架，并没有还击。
※※※
青年目光一直盯着小梅，他道：“这八招刀法是我苦思冥想出来的，和昨天你见过的那十六招刀法有所不同，昨天那十六招刀法攻强守弱，而这八招攻守兼备。”
他并没有说大话，这八招的确攻守兼备，更何况此时赵八更注重防御，所以招数间显得密不透风，小梅心有些乱，急切间看不出对方招数中的破绽。
青年道：“我还帮这八招刀法起了八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一条龙、两只虎、三头豹、四条狼、五尾狐、六口猪、七峰驼、八匹马。”
听到青年帮这些刀法起的名字，纵然小梅全神贯注于对方刀法中，也不由心中想笑，她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忽然间脑海中灵光一现，长剑已经出手。
一点血光飞出，那个叫赵八的黑衣人已经倒下，一把凄冷的长刀落地。
※※※
所有人面色都为之一变，只见小梅的神情冰一般寒，这一剑让她又变成了那个冷酷至极，杀人不眨眼的小梅。
小梅低声道：“看清楚了没有。”
青年沉默了一会，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我看清楚了。”
小梅冷冷地道：“下一个。”
青年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原本锐利的目光也有些惊恐，他冷声道：“赵四。”
一个黑衣人已经跳下了马，一个五十岁的老人，他拔出了刀，刀光冷如霜，他的目光也象刚才那个黑衣人一样冷，一样惊恐，因为他也看到了死亡。
※※※
赵八会八招刀法，赵四只会四招刀法。
赵四的内力修为极强，小梅知道即使岳謦梅与他交手，也不过伯仲之间。
赵四的四招刀法攻弱守强，刀法连绵不绝有点象武当的“太极剑”，刀势虽然不急，但却刀意在先，彷佛随时可以发出一招杀人妙招。
小梅此时反而更冷静了，她目光冷冷地望着面前的刀光，试图在对方的刀法中寻找出破绽。
眨眼间三十招过去了。
小梅虽然每招都在防守，但这种防守的打法并非她擅长，这时黑衣老人的长刀忽然在她胸前掠过，她胸前外层衣衫被刀风带过，“哧”地一声裂开一个口子。
※※※
小梅的神色间出现了一丝变化，她手中长剑竟然不再格挡，身子轻摆，在黑衣老人刀风中游走，看得四周的人都不觉一阵心惊肉跳。
“哧”地又一声，小梅左臂已被刀风划过，一道鲜血溅出。
又过十来招，小梅身上已先后被四刀划伤，一处在左臂，一处在右肋，一处在左大腿上，最后一处在左肩，她左肩上那朵淡蓝色的梅花又再度被鲜血染红。
也就在此时，小梅出剑。
一剑。
一滴血。
一条人命。
※※※
所有人望着小梅，心中升起的寒气让他们身子都颤抖了一下。
小梅身上四处伤口流了很多血，将她白色的衣衫染成一片片的红色，但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她斜举长剑，冷冷地望着青年，道：“看清楚了没有。”
青年整个人彷佛都变成了石头，过了会，他淡淡地道：“看清楚了。”
小梅点了点头。
青年叹了口气，道：“只是，你这又何必呢？”
小梅道：“我想快点走。”
青年的目光已变得有些凄楚。
刚才小梅是拿自己的身体来感觉那四刀的变化，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了解到这四招刀法中变化中的奥妙，这也是为什么一些绝世高手说――伤口也会说话。
只是江湖虽大，但数百年以来，又有几个人会象小梅这样，拿自己身体上的伤来寻找对方招数中的破绽。
※※※
四
※※※
青年道：“你要不要先包扎下伤口？”
小梅摇了摇头，象风中的寒梅，倔强，冷傲，她沉声道：“赵二。”
叫赵二的黑衣老人全身一震，目光中闪过一片惊恐之色，他虽然不怕死，但却怕面对这种死亡――这种让人绝望和感到窒息的死亡。
青年叹道：“刚才你拼着自己的身体来寻找赵四这四招刀法中的破绽，这次你又打算用什么来寻找赵二这两招刀法的破绽呢？”
小梅一笑，笑得也有些凄凉。
青年缓缓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还有一样东西可以拿出来拼。”
――命青年知道小梅这次一定会拼命，因为这是她今晚最后一次出手，只要她能寻找到赵二那两刀中的破绽，她就可以走了。
※※※
青年一阵犹豫，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着小梅低声道：“其实我不想看到你拼命，也不想看到你流血。”
他想看到小梅能够象江湖传说中的那些绝世高手一样，轻描淡写地化解别人的招式，然后潇潇洒洒地点出别人的破绽。
只是他没有想到，小梅用的方式那么极端，那么偏激。
忽然，他望着小梅的目光变得十分奇怪，变得有一些温暖，有一些爱怜，他淡淡地、缓缓地道：“你从来都不懂得爱惜你自己吗？”
小梅望着他，却想起宇文双城曾经说过――为什么你始终都不了解我的心，我从来就不想你因为我的缘故受半点伤害。
她心中也在这瞬间感到了一丝温暖，眼神中的冰融化了一些。
※※※
小梅身上的血还在流，血迹还在扩大，她忽然咬牙道：“我知道你的头发为什么会白了。”
青年轻声“哦”了一声。
小梅道：“你的头发是想这些刀法想白的。”
青年点了点头，道：“不错，少年白首太玄经，我的头发是想白的。”
小梅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她心中也有些感慨，无论如何，这个青年真的很执着。
※※※
青年忽然苦笑一声，道：“难道你宁愿拼命，也不肯对我一笑？”
小梅愣了愣。
青年轻声道：“你会不会笑？”
小梅彷佛想了很久，点了点头，道：“我会，但我不是来笑的。”
青年点头道：“是的，你说得没错。”
※※※
青年转过身子，沉声道：“你走吧。”
小梅眉毛微挑，觉得一丝诧异。
青年叹声轻了口气，道：“虽然你毫不在乎你自己的身体，不在乎你的性命，可这世上总会有人在乎的。”
小梅望着青年，心中也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
青年道：“纵然我想白了所有的头发，今天也绝不会让你和赵二一战。”
说完，青年已钻进了马车。
※※※
听到青年这句话，不但是赵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只是他们看着小梅的目光还是带着发自内心的惊恐。
他们都见过杀人，也杀过人，见过杀人的大场面，只是他们没有见过象小梅这样杀人的，她不但不把对手当作一个人，甚至连自己都不当作一个人。
※※※
黑色的马车已经扬起一路风尘远去，一辆黑色的马车，一片黑色骏马，一群黑衣刀客，如同黑夜中的幽灵一般恐怖。
小梅身上的血慢慢地干了，她骑上那群黑衣人留下的一匹黑马，黑马彷佛为小梅身上的那股杀气所震撼，竟然不敢有丝毫挣扎，顺从地按照小梅的指引，朝西方奔去。
※※※
当小梅赶回昨晚住的客栈时，已是第二天清晨。
客栈中人看到小梅全身血迹斑斑的冲进来，也感到一阵惊恐，此时容少妍恰巧走到门口，看到小梅如此情形，又是吃惊，又是欢喜。
她扶着小梅上楼进了房间，帮小梅检查伤口。
小梅又冷又累又饿，身上更是伤痕累累，她道：“少妍姐姐，岳女侠呢？”
容少妍望着小梅裸露的左肩，那朵淡蓝色的梅花已数度被层层的鲜血染红，容少妍苦苦一笑道：“岳姐姐去找你了。”
小梅道：“她去找我？”
容少妍点了点头，却鼻子一酸，差点落泪，道：“她说――她说她是你娘。”
小梅眼角带泪，凄然一笑，彷佛全身都软了下来，她道：“她真是我娘？”
容少妍指着小梅的左肩道：“她的左肩――有朵和你一模一样的梅花。”
※※※
小梅虽然笑了，却是苦笑，她坐在床头整个人彷佛变成了石头。
她自幼孤苦伶仃，一度被人卖到妓院中，东方长之在她六岁那年将她从妓院中救出来，她入了宇文双城的白云山庄，接受各种训练，八岁被挑选出来陪宇文双城练武，她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却想不到她的母亲居然是华山剑派的岳謦梅。
只是，她母亲岳謦梅并未嫁过人，那么又怎么会生下她？又为什么要抛弃她？这其中一定有很多秘密――让人伤心的秘密。
小梅心中悲喜交加，却分不清到底是悲伤多些，还是欢喜多些。</p>
※※※
青年又笑了，因为小梅拉上去的衣衫又滑落了下来。
这次小梅并没有再伸手掩盖，她任由青年用一种火热的目光看着她裸露的肩膀，看着那朵梅花，那朵淡蓝色梅花已被鲜血染红。
青年的虽然望得仔细，但目光并不猥琐。
小梅冷声道：“你看够了没有？”
青年笑道：“华山剑派很多年前有个叫岳天白，他剑法、武功非常一般，但手中一根金针擅长在人体皮肤上刺绣，被誉为‘华山金针’。”
小梅道：“我只听说过‘华山银针’叶天士。”
青年道：“岳天白死了二十多年了，他几乎没有在江湖上行走过，所以江湖上很少人知道这个名字。至于叶天士，他以针灸之药术闻名江湖，所以当年华山剑派有‘金针银针，华山双绝’这一说法。”
青年说着，在车厢内的一排书架上拿出了一本书，他打开书，翻到其中某一页，道：“你看这个图案，和你身上的象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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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看了一眼书中页，见那书页上果然有一朵梅花图形，和自己左肩上的十分相似，心中暗自有些奇怪。
青年轻声笑道：“我对人体刺绣也略有研究，知道天下有两派技艺最为了得，一派是洛阳许夫人，而另一派就是华山岳天白。许夫人擅长刺绣牡丹，色彩鲜艳，人称‘艳派’，而你肩膀上的那朵梅花，淡蓝一色，应该是岳天白‘淡派’的风格。”
小梅道：“你说岳天白已死了二十多年了。”
青年笑道：“不错，只是他人虽死，但他的技艺并未失传，就如叶天士的针灸药术由华山甄少游继承一般，岳天白的独女岳謦梅也继承了岳天白的刺绣之术。”
小梅心中忽然怦然一动。
青年道：“嗯，岳謦梅，她的名字有个梅字，不知和你的名字有什么关系。”
听到青年这句话，小梅面色顿时变了。
※※※
青年笑了笑，道：“你是孤儿吧？”
小梅点头。
青年笑道：“我知道宇文双城有八个贴身侍女，按‘梅兰菊竹、桃李芬芳’起名。”
小梅又点了点头。
青年道：“除了你，那几个女孩身上有没有这种刺绣图案？”
小梅摇了摇头――她记得小菊曾经说过，她也想在肩上刺一朵菊花。
青年点头道：“那你肩头的这朵梅花应该是你去宇文家之前有人帮你刺上去的。”
小梅望着青年，心中一阵迷茫。
青年想了想，他又望着小梅肩头的那朵梅花一眼，点头道：“我有七成把握，能够肯定这是岳天白一派的刺绣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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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青年忽然半跪起身，他移身到小梅身边，道：“能恕我无礼吗？”
小梅望着他，却没有动。
青年拿出一条丝巾，将桌上茶壶中的茶水淋湿了丝巾，然后他将丝巾在小梅裸露出来的左肩轻轻擦了几遍，将那些血迹慢慢地拭去。
小梅看着自己左肩，却见一道新伤在梅花边划过，伤口很深，丝巾虽柔若无物，青年的动作也很轻，但拭过伤口时，小梅还是皱了皱眉。
青年道：“疼不疼？”
小梅摇了摇头。
青年微微一笑，他又很认真地看了一遍那朵梅花。
雪白的肌肤，淡蓝的梅花，微黄的灯光，看着这一切，青年心中不禁为之一动。
※※※
忽然，青年又在马车内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碗底大小的水晶薄片，水晶薄片中央微微有些凸起，此时在灯光芒映照下显得十分耀眼。
青年透过水晶薄片，看了那朵梅花一会。
他忽然叹了口气，将水晶薄片轻轻放在桌上，道：“我有十成把握，能够肯定这是真宗的岳天白的‘淡派’技艺，还有――”
小梅望着他，道：“还有什么？”
青年没有出声。
小梅的神情有些乱，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凄楚，道：“还有什么？”
青年叹了口气，道：“还有――还有这是你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人帮你刺上去的，只怕那时你还只是刚刚出世。”
小梅的心此时竟然抽搐了一下。
※※※
过了很久，青年低声道：“看来有人在你一出世就把你抛弃了。”
小梅低头不语，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
青年道：“但她又想将来找回你，所以在你身上留下了这个记号。”
小梅又看了一眼自己肩头的那朵梅花。
青年望着小梅，轻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华山岳謦梅可能是你的母亲？”
小梅面色忽然变得有些怕人。
青年道：“岳謦梅好象今年四十岁左右。”
小梅点了点头。
青年笑道：“岳謦梅好象至今都没有嫁过人。”
小梅想起刚才岳謦梅之之前望着自己那种惊异、悲伤的目光，想起她一度想舍身掩护自己逃走，她知道青年也许猜对了，因为岳謦梅四十岁左右的年龄正好是小梅母亲差不多的年龄，而至今未曾嫁人，却恰好证明了她可能有什么伤心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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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容少妍颤声道：“姐姐，你和小梅――”
岳謦梅神色凄惨，她掩上衣衫，低声道：“小梅是我的女儿。”
容少妍一时惊异得说不出话，她知道岳謦梅至今都没有嫁过人，但此时居然有一个女儿，而且就是小梅，这瞬间的突变让她一时为之瞠目结舌。
岳謦梅坐在小梅的床头，小梅虽然被带走，包袱还留在床边，还有一套她原本准备更换的白色衣衫，岳謦梅抚摸着那套衣衫，忍不住又流下眼泪，道：“我欠她太多了。
容少妍点了点头，慢慢回过神来。
※※※
岳謦梅凄楚地一笑，道：“这些年来，我一直牵挂着她，也怕见到她，怕她会怪我，只是，刚才如果不是因为――我是绝对不会让她走的。”
如果不是为郭瑜、容少妍等人着想，岳謦梅绝不会让小梅这样被他们带走。
更何况戴面具的黑衣人说了――谁敢阻拦，就把所有人杀光。
这所有人也包括小梅，所以岳謦梅不敢阻拦，但此时她的心却如刀割一般疼痛。
她看到那些黑衣刀客解下了小梅的剑，也看到黑衣刀客封住了她的穴道，此时她想象中小梅只怕就象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样无助。
※※※
想到这里，岳謦梅更觉得恐慌，她看了沉睡中的沐无双一眼，却不知道戴面具的黑衣人会不会象日月教人折磨沐无双一样折磨小梅。
这些年来，每当她看到和小梅差不多年龄的女孩，都会觉得那可能就是她的女儿，但她知道她女儿的身上有个标记，一个她亲手留下的标记。
今晚，当她看到小梅左肩上的那朵梅花，她才知道这个叫做小梅的女孩，这个十二岁就开始杀人的女孩，就是她的女儿。
一时间，岳謦梅只觉得整个天都彷佛塌下来了。
思过崖十年面壁，她知道自己只有一件事情做错了，就是抛弃了小梅。
所以十年面壁，对她来说就是十年的忏悔。
※※※
岳謦梅低声道：“妹妹，我告诉你的这些事情，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容少妍点了点头。
岳謦梅道：“好妹妹，记住，连少游都不能说。”
容少妍又点了点头。
这时岳謦梅神情间有些犹豫，她轻轻地吐了口气，道：“妹妹，如果你见到掌门师叔，把这件事告诉他。”
容少妍愣了一愣，她出身山西大户人家，自幼读书识字，知道这些事情是见不得人的，她原本以为这件事情岳謦梅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但却想不到她竟然并不在乎华山剑派掌门白天城知道。
华山剑派执法向来极其严格，白天城更是为人严厉，这件事情让白天城知道，只怕他盛怒之下，不但会将岳謦梅逐出师门，只怕他还会清理门户。
※※※
岳謦梅苦苦一笑，她看了沐无双一眼，道：“好妹妹，此去一路多保重，无双、紫烟、心雨三个就拜托你多费心了。”
容少妍心头难过，她想到小梅虽然才和她认识几天，已经两次救她性命，此时岳謦梅虽说是去找小梅，但只怕她们两母女都凶多吉少。
岳謦梅起身，提剑走出房门。
过了一会，容少妍听到外面一阵马蹄声渐渐远去。
※※※
青年笑了笑，道：“看来我还得恭喜你，母女能够再度相见。”
这件事对小梅来说，象晴天霹雳一样，一下将她震住了，随即又激起了她内心深处的种种狂潮，让她久久都无法平静下来。
小梅忽然半跪起身子，咬牙道：“我要下车。”
青年依然笑道：“你想去找她？”
小梅点了点头。
她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在这世上，居然可能还有一个母亲，虽然她并不敢奢望这一切是真的，但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
青年笑了笑，道：“你答应跟我走的。”
小梅没有出声，眼眶已经红了。
青年点了点头，道：“母女重逢，好感人的场面。”
小梅咬了咬嘴唇，她不知道母女重逢的场面是否感人，但却知道只怕到时无论是她还是岳謦梅，都一定会抱头痛哭。
这是人间喜剧，也是人间悲剧。
※※※
青年笑道：“我说过，只要你对我温柔地笑一笑，我就放你下车。”
小梅咬牙道：“休想。”
青年笑道：“那我就不让你下车，你又能怎样？”
小梅冷冷望着青年的咽喉，道：“我掐死你。”
※※※
青年望着小梅冰冷而又焦急的目光，他彷佛在思考着什么，过了很久，他道：“也许还有一个办法，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不将今晚的事情说出去，任何人都不能说。”
小梅道：“我答应你。”
青年道：“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小梅望着青年，道：“你要我做什么？”
青年微微一笑，道：“这个忙我原本是想找白天城帮的，因为据说他的剑法早已登峰造极，不过我想也许你比他更能帮我。”
※※※
三
※※※
马车已经停下。
四周点起很多火把，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青年立在马车上，又重新戴上了面具，目光又变得有些深沉，看不出他的任何心思。
小梅再度拿起了自己的剑，她身子恢复了自由，此时站在路中间，离青年的马车有三十步的距离，而十四名黑衣人却将她围在中间，另外六个黑衣人守在青年身边。
青年淡淡地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急，不过你的内息已被封了一段时间，这会阻碍你的出手，你是不是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小梅摇了摇头。
青年点头道：“好，那就开始吧，赵八。”
一个黑衣人已经跳下了马，他拔出了马上的长刀，刀光冷如冰霜。他的目光虽然冷，但却有些惊恐，因为他彷佛看到了死亡。
青年道：“小梅姑娘，我再说一次规矩，你得告诉我，他的刀法中有哪处破绽。”
小梅冷冷地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黑衣人。
※※※
八招刀法，黑衣人翻来覆去的只是八招刀法。
只是，要即刻在这黑衣人的八招刀法中寻找到破绽，并非易事，这八招刀法攻守兼备，招数上彷佛滴水不漏，似乎没有破绽。
当然，如果平时生死比拼，小梅自然可以用内力、速度来逼对方露出破绽，因为任何没有破绽的招数如果用力稍微有些偏差，就会出现破绽。但小梅和青年约定的是――小梅一定要找出这八招刀法的破绽，如果小梅找不出，就算输了。
输的代价是不能走。
所以，黑衣人此时已经和小梅斗了五十多招，小梅只是招架，并没有还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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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目光一直盯着小梅，他道：“这八招刀法是我苦思冥想出来的，和昨天你见过的那十六招刀法有所不同，昨天那十六招刀法攻强守弱，而这八招攻守兼备。”
他并没有说大话，这八招的确攻守兼备，更何况此时赵八更注重防御，所以招数间显得密不透风，小梅心有些乱，急切间看不出对方招数中的破绽。
青年道：“我还帮这八招刀法起了八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一条龙、两只虎、三头豹、四条狼、五尾狐、六口猪、七峰驼、八匹马。”
听到青年帮这些刀法起的名字，纵然小梅全神贯注于对方刀法中，也不由心中想笑，她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忽然间脑海中灵光一现，长剑已经出手。
一点血光飞出，那个叫赵八的黑衣人已经倒下，一把凄冷的长刀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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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面色都为之一变，只见小梅的神情冰一般寒，这一剑让她又变成了那个冷酷至极，杀人不眨眼的小梅。
小梅低声道：“看清楚了没有。”
青年沉默了一会，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我看清楚了。”
小梅冷冷地道：“下一个。”
青年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原本锐利的目光也有些惊恐，他冷声道：“赵四。”
一个黑衣人已经跳下了马，一个五十岁的老人，他拔出了刀，刀光冷如霜，他的目光也象刚才那个黑衣人一样冷，一样惊恐，因为他也看到了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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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八会八招刀法，赵四只会四招刀法。
赵四的内力修为极强，小梅知道即使岳謦梅与他交手，也不过伯仲之间。
赵四的四招刀法攻弱守强，刀法连绵不绝有点象武当的“太极剑”，刀势虽然不急，但却刀意在先，彷佛随时可以发出一招杀人妙招。
小梅此时反而更冷静了，她目光冷冷地望着面前的刀光，试图在对方的刀法中寻找出破绽。
眨眼间三十招过去了。
小梅虽然每招都在防守，但这种防守的打法并非她擅长，这时黑衣老人的长刀忽然在她胸前掠过，她胸前外层衣衫被刀风带过，“哧”地一声裂开一个口子。
※※※
小梅的神色间出现了一丝变化，她手中长剑竟然不再格挡，身子轻摆，在黑衣老人刀风中游走，看得四周的人都不觉一阵心惊肉跳。
“哧”地又一声，小梅左臂已被刀风划过，一道鲜血溅出。
又过十来招，小梅身上已先后被四刀划伤，一处在左臂，一处在右肋，一处在左大腿上，最后一处在左肩，她左肩上那朵淡蓝色的梅花又再度被鲜血染红。
也就在此时，小梅出剑。
一剑。
一滴血。
一条人命。
※※※
所有人望着小梅，心中升起的寒气让他们身子都颤抖了一下。
小梅身上四处伤口流了很多血，将她白色的衣衫染成一片片的红色，但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她斜举长剑，冷冷地望着青年，道：“看清楚了没有。”
青年整个人彷佛都变成了石头，过了会，他淡淡地道：“看清楚了。”
小梅点了点头。
青年叹了口气，道：“只是，你这又何必呢？”
小梅道：“我想快点走。”
青年的目光已变得有些凄楚。
刚才小梅是拿自己的身体来感觉那四刀的变化，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了解到这四招刀法中变化中的奥妙，这也是为什么一些绝世高手说――伤口也会说话。
只是江湖虽大，但数百年以来，又有几个人会象小梅这样，拿自己身体上的伤来寻找对方招数中的破绽。
※※※
四
※※※
青年道：“你要不要先包扎下伤口？”
小梅摇了摇头，象风中的寒梅，倔强，冷傲，她沉声道：“赵二。”
叫赵二的黑衣老人全身一震，目光中闪过一片惊恐之色，他虽然不怕死，但却怕面对这种死亡――这种让人绝望和感到窒息的死亡。
青年叹道：“刚才你拼着自己的身体来寻找赵四这四招刀法中的破绽，这次你又打算用什么来寻找赵二这两招刀法的破绽呢？”
小梅一笑，笑得也有些凄凉。
青年缓缓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还有一样东西可以拿出来拼。”
――命青年知道小梅这次一定会拼命，因为这是她今晚最后一次出手，只要她能寻找到赵二那两刀中的破绽，她就可以走了。
※※※
青年一阵犹豫，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着小梅低声道：“其实我不想看到你拼命，也不想看到你流血。”
他想看到小梅能够象江湖传说中的那些绝世高手一样，轻描淡写地化解别人的招式，然后潇潇洒洒地点出别人的破绽。
只是他没有想到，小梅用的方式那么极端，那么偏激。
忽然，他望着小梅的目光变得十分奇怪，变得有一些温暖，有一些爱怜，他淡淡地、缓缓地道：“你从来都不懂得爱惜你自己吗？”
小梅望着他，却想起宇文双城曾经说过――为什么你始终都不了解我的心，我从来就不想你因为我的缘故受半点伤害。
她心中也在这瞬间感到了一丝温暖，眼神中的冰融化了一些。
※※※
小梅身上的血还在流，血迹还在扩大，她忽然咬牙道：“我知道你的头发为什么会白了。”
青年轻声“哦”了一声。
小梅道：“你的头发是想这些刀法想白的。”
青年点了点头，道：“不错，少年白首太玄经，我的头发是想白的。”
小梅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她心中也有些感慨，无论如何，这个青年真的很执着。
※※※
青年忽然苦笑一声，道：“难道你宁愿拼命，也不肯对我一笑？”
小梅愣了愣。
青年轻声道：“你会不会笑？”
小梅彷佛想了很久，点了点头，道：“我会，但我不是来笑的。”
青年点头道：“是的，你说得没错。”
※※※
青年转过身子，沉声道：“你走吧。”
小梅眉毛微挑，觉得一丝诧异。
青年叹声轻了口气，道：“虽然你毫不在乎你自己的身体，不在乎你的性命，可这世上总会有人在乎的。”
小梅望着青年，心中也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
青年道：“纵然我想白了所有的头发，今天也绝不会让你和赵二一战。”
说完，青年已钻进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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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青年这句话，不但是赵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只是他们看着小梅的目光还是带着发自内心的惊恐。
他们都见过杀人，也杀过人，见过杀人的大场面，只是他们没有见过象小梅这样杀人的，她不但不把对手当作一个人，甚至连自己都不当作一个人。
※※※
黑色的马车已经扬起一路风尘远去，一辆黑色的马车，一片黑色骏马，一群黑衣刀客，如同黑夜中的幽灵一般恐怖。
小梅身上的血慢慢地干了，她骑上那群黑衣人留下的一匹黑马，黑马彷佛为小梅身上的那股杀气所震撼，竟然不敢有丝毫挣扎，顺从地按照小梅的指引，朝西方奔去。
※※※
当小梅赶回昨晚住的客栈时，已是第二天清晨。
客栈中人看到小梅全身血迹斑斑的冲进来，也感到一阵惊恐，此时容少妍恰巧走到门口，看到小梅如此情形，又是吃惊，又是欢喜。
她扶着小梅上楼进了房间，帮小梅检查伤口。
小梅又冷又累又饿，身上更是伤痕累累，她道：“少妍姐姐，岳女侠呢？”
容少妍望着小梅裸露的左肩，那朵淡蓝色的梅花已数度被层层的鲜血染红，容少妍苦苦一笑道：“岳姐姐去找你了。”
小梅道：“她去找我？”
容少妍点了点头，却鼻子一酸，差点落泪，道：“她说――她说她是你娘。”
小梅眼角带泪，凄然一笑，彷佛全身都软了下来，她道：“她真是我娘？”
容少妍指着小梅的左肩道：“她的左肩――有朵和你一模一样的梅花。”
※※※
小梅虽然笑了，却是苦笑，她坐在床头整个人彷佛变成了石头。
她自幼孤苦伶仃，一度被人卖到妓院中，东方长之在她六岁那年将她从妓院中救出来，她入了宇文双城的白云山庄，接受各种训练，八岁被挑选出来陪宇文双城练武，她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却想不到她的母亲居然是华山剑派的岳謦梅。
只是，她母亲岳謦梅并未嫁过人，那么又怎么会生下她？又为什么要抛弃她？这其中一定有很多秘密――让人伤心的秘密。
小梅心中悲喜交加，却分不清到底是悲伤多些，还是欢喜多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