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正文（五）
等到他俩走远了，母亲捅了我一下，我的心思一时收不回來，脚底的步子磨磨蹭蹭，还不时地回头，结果被母亲使劲拽了一下胳膊，我脚底下弄出了一串踉跄。
走出去半天了，母亲停下來，看看唐小妹和肖洪走沒影儿了，就扳着面孔，沒好气地说，两个不学好的东西，你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想学他们啊？
我心里不是滋味，但又不敢跟母亲顶嘴，于是找辙说，刚才你差点把我拽了个大跟头。
母亲听我这么一说，脸色就好了起來，手在我头上摸了一把，笑道，嘿嘿，这次是妈不好，妈下次不使这么大劲了。
本來就委屈的我，听了母亲这番话，心里又不由得一酸，整个人就委屈得到家了，低着头，可劲儿往前走，脚下的地，模模糊糊晃晃悠悠，就像是正走在大海中一条船的甲板上。
从这以后，我对母亲的信任程度有所降低，她的两面派行为，可能损害了我身上什么东西，至于说那个东西是什么东西，那时的我，还不能用语言准确表述出來，只是感觉到了，就像那次感觉到母亲教哥哥说空话一样。那次哥哥的一篇作文受到了表扬，学校让哥哥在全年级做感想发言。哥哥压根儿就沒在校园里风光过，哥哥在感想发言前一天晚上，就紧张得不行了。觉得脸面上有光的母亲，这时就站出來面授机宜，让哥哥不要紧张，告诉哥哥明天只要把开场白想好了，后面的话就好说了。可是六神无主的哥哥，直到上床睡觉前，也还是沒有把母亲的话消化掉，照样紧张。母亲哎嗨了几声，只好让哥哥跟她学舌了。母亲郑重地说，明天你就照妈说的说，不会有错，一上台你首先要感谢领导、老师、周围同学，家长提不提的不重要，提的话，就搁到后面顺便提一下。接下來，你的感想里要充分体现……
如今再回忆起那些场面，我很感慨，问自己，那个时期的大人们，都正直吗？善良吗？大人们面对他们讨厌、甚至是憎恨的唐小妹和肖洪，如果都能说出做长辈的心里话，告诉他们，身上这种毛病是什么毛病，那种毛病又是什么毛病，这毛病那毛病攒多了，人就容易犯错误，甚至是犯罪，所以说有毛病不怕，问題是毛病一出來，你就得及时改正，不能积攒。情况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肖洪、唐小妹，以及像他俩一样的小青年，也许会有所改变，善良和真诚，怎么说都是人性中最本质、最容易产生共鸣的东西。退一步说，就算一个大人的劝导不顶事，那么所有的大人都來劝导呢？是不是就可以给那些有不良行为的孩子们一个真实的生存背景呢？昧着良心去称赞他们，哄骗他们，他们能不觉得他们当下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他们去做的吗？因为他们到底还是孩子，判断能力和承受能力毕竟有限，來自大人们的虚假妥协，其实就是对他们不良生存方式的正面鼓励。而得到鼓励的人，是容易忘形的，就更别说是一些正在成中的小青年了。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说，那时的大人们，那样对待唐小妹和肖洪这样的人，说來也是顺其自然，人在生存过程中，自我保护是第一位的，而自我保护，又往往会伤害到他人的利益。说到这里，不禁又有无奈生出，放下远去的三十年前不说，就说当下吧，又有多少大人能用真情、真心、真话与别人家的孩子交流？尤其是面对那些问題青年，闪躲怕是还來不及呢！
我哥哥也总能在大街上遇见唐小妹和肖洪，有一次他就看到了一场很过瘾的戏。
那天中午，在石油工人俱乐部门口，唐小妹的哥哥唐杰跟唐小妹吵了起來。
唐杰抓住妹妹的一条胳膊说，走，跟我回家。
妹妹挣开说，我沒有家，我回什么家？
唐杰大声道，你知道你多少天沒回家了吗？你都快把妈气死了你知道不？
妹妹指着自己的鼻尖说，我？你说我？
我哥哥说唐小妹说完这句话就笑了，不过那笑声很难听，尖厉刺耳，几个看热闹的过路人赶忙走开，我哥哥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兄妹二人拉拉扯扯，一会儿你声大，一会儿她声高，谁都不肯让步。
站在一边抽烟的肖洪，后來就把嘴里的烟头吐出老远，慢慢腾腾走过來，扒拉开唐杰拉扯唐小妹的手，阴阳怪气地说，小妹说她不愿跟你回家，你还折腾个**，滚！
肖洪比唐杰长得结实，个头也压对方一块，真要是动起手來，谁占便宜谁吃亏，明摆着的事。
然而我哥哥看到的情形却是另一个样子。
唐杰说，你多个**？不等声音落地，抬手就给了肖洪一个大嘴巴子。
我哥哥说那个大嘴巴子搧得挺邪乎，啪的一声贼响亮。
唐小妹惊呆了，站在那儿半天也沒动弹一下。
紧接着，我哥哥看见唐杰又打了肖洪一个嘴巴子，啪的一声听着还是贼响亮。
肖洪抽了一下鼻子，把头顶上的军帽往后一拧。
唐小妹知道肖洪要干什么，吓得脸色煞白，冲上去一把抱住肖洪，央求说，你不能打他，他是我哥哥！
肖洪拿舌头勾了勾从嘴角那儿溢出來的鲜血，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唐小妹见状，赶紧提起衣袖口，帮肖洪擦去嘴角上的血，还把肖洪的军帽正了过來。
唐杰攥着拳头，脖筋一抽一抽，眼睛死死盯着肖洪的脸。
你还不快走，你找死呀你！唐小妹扭头对唐杰说。
我哥哥看见唐杰怔了一下，然后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钱，走上去二话沒说，就把钱塞进了肖洪的裤腰，转身走了。
哥哥对我说，打了人还给人钱，妈X的唐杰想要干什么呀？
我问，后來呢，哥？
哥哥一愣，瞧着我说，什么后來？
我搪塞道，我是问，肖洪见了钱，是不是乐坏了？
走出去半天了，母亲停下來，看看唐小妹和肖洪走沒影儿了，就扳着面孔，沒好气地说，两个不学好的东西，你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想学他们啊？
我心里不是滋味，但又不敢跟母亲顶嘴，于是找辙说，刚才你差点把我拽了个大跟头。
母亲听我这么一说，脸色就好了起來，手在我头上摸了一把，笑道，嘿嘿，这次是妈不好，妈下次不使这么大劲了。
本來就委屈的我，听了母亲这番话，心里又不由得一酸，整个人就委屈得到家了，低着头，可劲儿往前走，脚下的地，模模糊糊晃晃悠悠，就像是正走在大海中一条船的甲板上。
从这以后，我对母亲的信任程度有所降低，她的两面派行为，可能损害了我身上什么东西，至于说那个东西是什么东西，那时的我，还不能用语言准确表述出來，只是感觉到了，就像那次感觉到母亲教哥哥说空话一样。那次哥哥的一篇作文受到了表扬，学校让哥哥在全年级做感想发言。哥哥压根儿就沒在校园里风光过，哥哥在感想发言前一天晚上，就紧张得不行了。觉得脸面上有光的母亲，这时就站出來面授机宜，让哥哥不要紧张，告诉哥哥明天只要把开场白想好了，后面的话就好说了。可是六神无主的哥哥，直到上床睡觉前，也还是沒有把母亲的话消化掉，照样紧张。母亲哎嗨了几声，只好让哥哥跟她学舌了。母亲郑重地说，明天你就照妈说的说，不会有错，一上台你首先要感谢领导、老师、周围同学，家长提不提的不重要，提的话，就搁到后面顺便提一下。接下來，你的感想里要充分体现……
如今再回忆起那些场面，我很感慨，问自己，那个时期的大人们，都正直吗？善良吗？大人们面对他们讨厌、甚至是憎恨的唐小妹和肖洪，如果都能说出做长辈的心里话，告诉他们，身上这种毛病是什么毛病，那种毛病又是什么毛病，这毛病那毛病攒多了，人就容易犯错误，甚至是犯罪，所以说有毛病不怕，问題是毛病一出來，你就得及时改正，不能积攒。情况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肖洪、唐小妹，以及像他俩一样的小青年，也许会有所改变，善良和真诚，怎么说都是人性中最本质、最容易产生共鸣的东西。退一步说，就算一个大人的劝导不顶事，那么所有的大人都來劝导呢？是不是就可以给那些有不良行为的孩子们一个真实的生存背景呢？昧着良心去称赞他们，哄骗他们，他们能不觉得他们当下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他们去做的吗？因为他们到底还是孩子，判断能力和承受能力毕竟有限，來自大人们的虚假妥协，其实就是对他们不良生存方式的正面鼓励。而得到鼓励的人，是容易忘形的，就更别说是一些正在成中的小青年了。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说，那时的大人们，那样对待唐小妹和肖洪这样的人，说來也是顺其自然，人在生存过程中，自我保护是第一位的，而自我保护，又往往会伤害到他人的利益。说到这里，不禁又有无奈生出，放下远去的三十年前不说，就说当下吧，又有多少大人能用真情、真心、真话与别人家的孩子交流？尤其是面对那些问題青年，闪躲怕是还來不及呢！
我哥哥也总能在大街上遇见唐小妹和肖洪，有一次他就看到了一场很过瘾的戏。
那天中午，在石油工人俱乐部门口，唐小妹的哥哥唐杰跟唐小妹吵了起來。
唐杰抓住妹妹的一条胳膊说，走，跟我回家。
妹妹挣开说，我沒有家，我回什么家？
唐杰大声道，你知道你多少天沒回家了吗？你都快把妈气死了你知道不？
妹妹指着自己的鼻尖说，我？你说我？
我哥哥说唐小妹说完这句话就笑了，不过那笑声很难听，尖厉刺耳，几个看热闹的过路人赶忙走开，我哥哥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兄妹二人拉拉扯扯，一会儿你声大，一会儿她声高，谁都不肯让步。
站在一边抽烟的肖洪，后來就把嘴里的烟头吐出老远，慢慢腾腾走过來，扒拉开唐杰拉扯唐小妹的手，阴阳怪气地说，小妹说她不愿跟你回家，你还折腾个**，滚！
肖洪比唐杰长得结实，个头也压对方一块，真要是动起手來，谁占便宜谁吃亏，明摆着的事。
然而我哥哥看到的情形却是另一个样子。
唐杰说，你多个**？不等声音落地，抬手就给了肖洪一个大嘴巴子。
我哥哥说那个大嘴巴子搧得挺邪乎，啪的一声贼响亮。
唐小妹惊呆了，站在那儿半天也沒动弹一下。
紧接着，我哥哥看见唐杰又打了肖洪一个嘴巴子，啪的一声听着还是贼响亮。
肖洪抽了一下鼻子，把头顶上的军帽往后一拧。
唐小妹知道肖洪要干什么，吓得脸色煞白，冲上去一把抱住肖洪，央求说，你不能打他，他是我哥哥！
肖洪拿舌头勾了勾从嘴角那儿溢出來的鲜血，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唐小妹见状，赶紧提起衣袖口，帮肖洪擦去嘴角上的血，还把肖洪的军帽正了过來。
唐杰攥着拳头，脖筋一抽一抽，眼睛死死盯着肖洪的脸。
你还不快走，你找死呀你！唐小妹扭头对唐杰说。
我哥哥看见唐杰怔了一下，然后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钱，走上去二话沒说，就把钱塞进了肖洪的裤腰，转身走了。
哥哥对我说，打了人还给人钱，妈X的唐杰想要干什么呀？
我问，后來呢，哥？
哥哥一愣，瞧着我说，什么后來？
我搪塞道，我是问，肖洪见了钱，是不是乐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