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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八章

    春天刚开始,妮子家就要迁家进城了。春节前,在妮子父亲对戴毅的承诺下,两个年轻人终于办了结婚证。之后,妮子的父亲很快就履行了承诺,不仅将妮子的户口迁移到了城里,而且还将她弄到县医院去作了名实习护理员。这样,一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村人的陈良玉就因同时沾了丈夫、女婿和女儿的光自然成了城里人。

    这是魏家村有史以来绝无仅有的事情,土生土长的陈良玉母女现在居然都要脱胎换骨、搬到城里去过好生活了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四面八方,人们相互传闻,奔走相告。搬家的这天,全村男女老幼几乎都拥到妮子家来了。

    院子门前停着辆大卡车。陈良玉、妮子、司机和几个村民正在忙忙碌碌地将家什从院子里往车上搬,大宝在支应着客人。村民们东瞧西看,交头接耳。

    床、桌椅、板凳、沙发、写字台、等家具一件件地从院子里被搬出来抬到了车上。

    人们看着这热闹的搬迁场景就好比是看见了鸡犬升天样的惊叹不已,议论纷纷:有的说这家子真的是交上好运了;有的说妮子命好,投了个好胎,有个根子是城里人的好爸爸;有的说陈良玉真有福气,不然怎么一个又丑又笨、连大字也识不了几个的乡下女人能“搭”得了男人和女儿的“车”进城;也有人说老天爷偏了心眼,把天底下所有的好事都让给了这家子。

    听见这些话,大宝脸上虽然表现平平,但内心却十分得意,高兴。在进城比登天还难的今天,他居然一下子把女儿和老婆的户口都解决了,这不能不说是他的本事。一想到分居多年的日子就将结束,今后,一家个个都是城里人,他的心情就特别的惬意和愉悦。他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在乡亲们中间,给这个搭座,向那个递烟,向那个问好。

    一位与他年纪差不多的男性村民接过烟点燃后边抽边感慨地说:“大宝啊,原来你家和咱家一样都是自家吃粮自家种,可二天你家吃粮却要咱们种了!”

    大宝乐滋滋地没开腔。

    旁边一位男性村民也插进来说:“大宝,你一家子倒是苦出头了,可咱们却还要变牛作马一辈子哩。”

    大宝敷衍着说:“话可不能这样说。话可不能这样说。”

    两位村民的话被旁边的一位妇女听见了,她讥讽地说:“你两不服气是不是?想吃‘皇粮’,穿皮鞋,逛大马路,过好日子就下辈子投胎得城头去吧。”

    “那好啊,”最先说话的那位村民说,“要是真有下辈子的话我一定要照你说的做。”

    第二位说话的村民说:“哪还等得到下辈子,我现时就想做城里人了。”

    听他们说得津津有味,大宝故作淡然地说,“看你们说的,就是个进城嘛,咱家只是比你们先走了一步,我看这社会发展下去呀,说不定将来大家都有可能成为城里人哩。”

    “哈,哈,哈,‘大家都成为城里人’?除非人们都只喝水,不吃粮食了。你可真会开玩笑。”大伙儿都笑了起来说。

    这边的笑声未息,那边又有几个姑娘从人群中蹦了出来。其中一位对妮子说:“妮妹子,你可真有出息,找了个好老公,连你也一起给捎带到城头去了。可你莫忘了,大姐我还没嫁人哟,二天如得城头遇到有合适的千万要为我相一个。”

    妮子边忙活着边说:“嗦。但要看人家瞧不瞧得起你哟。”

    “咋个会瞧不起?咱长相不错,身段也不差。”那姑娘边扭动着腰身给妮子看边说。

    “可光有这两点还不行呀。”

    “还要啥子?”

    “你自己去想。”

    一位年龄稍小的姑娘这时又插进来,脸红红地说:“妮子姐,我也还没……没找对象,你也要帮帮我。”

    妮子刚要回答那姑娘,另一位姑娘又说:“妮子,还有我,你也要帮我的忙。”

    “嗦,嗦,嗦,”妮子连连答应着说,“你们的忙我都帮,但不晓得能不能帮得上。”

    三位姑娘异口同声地说:“咋个帮不上,只要你诚心。”

    “我当然诚心,但不晓得别人愿不愿意。”

    “‘别人’? 啥子人?”

    “那些城里人呀?”

    “咋个不愿意?你老公是咋个愿意了的?”

    妮子笑了笑,不开腔了。

    旁边一位大婶这时插进来用手指着那几位姑娘说:“你们这几个女娃子呀硬是不懂事,你们也不打量打量自己,咋能和妮子比呢?妮子的爸原本就是城头人,她生下来也就是半个城头人了,所以人家进城是当然的事嘛。”

    这话如同给了几位姑娘当头一盆冷水,使她们兴致大扫;她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最后都不开腔了。

    陈良玉一直在默默地搬着家具。上了年纪的农村女人,对外部世界的兴趣早已消失,一天只要有地方吃饭,有地方睡觉,有地方干活就行,至于进不进城,当不当什么城里人是无所谓的。与她即将要去的那个世界相比,她甚至还更爱、更喜欢眼前这个世界。每天早上听鸡叫三遍起床,将饭煮在锅里,然后背上背篼,提着镰刀去外面割背青饲料回来。那时,太阳已出来了,女儿也已经起床并梳洗完毕,于是,母女俩便各自端着碗饭坐在院子里的阳光里边吃边商量着今天该干什么活,明天该犁哪亩地,后天该种那块田……旁边是鸡鸭在啄食,耳畔是牛和猪在叫嚣,鼻中闻着的是空气中泥土散发出来的芳香,眼前是在晨风中摇曳的树木和竹林,院子外面是种田人不时路过的脚步声和从远处传来的鸡鸣犬吠声……这一切,都使她感到这儿就是她的归宿她的“窝”。现在,要她离开这儿,到一个陌生的世界里去,她不仅觉得心中没底,而且还感到有些无所适从;她不知道在那儿将来如何劳动、生活和与人相处。想着想着,她竟将一只装猪食用的木桶从屋里搬了出来。这引起了一位男性村民的好奇,他问:

    “嫂子,你把这家什搬进城去搞啥子?”

    她说:“装猪食呀。”

    旁边一位姑娘笑着说:“城头人是不兴喂猪的。”

    她不信地问:“不喂猪?不喂猪那哪来的肉吃?”

    那位姑娘说:“你去问问你家大宝吧,他不种田咋个有粮食吃的。”

    这番谈话又引发了几个村民围过来。其中一位说:“嫂子,你得城头要喝水咋个不把水缸搬去?”

    另一位说:“你要拉粪咋个不把粪桶带上?”

    又一位说:“你还要洗澡也该把澡盆搬去。”

    ……

    一系列的趣话逗得陈良玉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这时候,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恭喜,恭喜,大宝弟!我早就说过能干人终究会把握住自己的命运。恭喜老天爷使你们一家人脱离了苦海!”

    大家一看,原来是魏瘸子来了。他戴着顶裂了口的瓜皮帽,上身穿着件破烂不堪的旧棉袄,下身穿着条补丁重重的单裤,脚上穿了双脱了帮的棉鞋,腰间还扎着根食指般粗的稻草绳子。他耸肩缩头,双手抄在袖筒里,上嘴唇边挂着一溜长长的清鼻涕,打扮不伦不类,样子可怜兮兮,真像是个饥寒交迫的乞丐。

    大宝闻声向他迎了过去。

    魏瘸子讨好地说:“大宝弟,还是你家好啊,乡头住厌了又去住城头,瓦房住厌了又去住楼房,农家粮吃厌了又去吃‘皇粮’。”

    大宝从包里掏出包香烟,从中抽出一支来向他递去说:“你这话说得不对,城里有城里的好处,乡下有乡下的好处。”

    魏瘸子接过烟来,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说:“总的来说还是城头好,那不然为啥子没得人想得乡头来,而人人都想得城头去;其他人就不说了,就说魏德发家那珍珍……”

    说到这儿,魏瘸子就突然停住不说了。原来,他看见大宝正在将烟盒往口袋里放——那盒里还有大半包烟。于是,他赶紧攥住大宝的手,转过话头说:“慢点,再来一支,再给我一支。”

    大宝将剩下的烟全递给他说:“都给你,拿去抽吧。”

    魏瘸子赶紧接过烟盒,一边往口袋里揣一边说:“硬是有点不好意思。不怕你笑话,这阵子我手头确实紧得很,连烟都没得抽了。”“哎,乡下这穷日子我确实是受够了!”魏瘸子又说,“大宝,你文化高,脑子又好使,帮我出出主意吧。”

    大宝问:“你要我帮你出什么主意?”

    “当然是出赚钱的主意罗;明说我想发财!”

    “赚钱的主意?”

    “是呀。听说海南那边正在搞啥子开发,遍地都是黄金,我想去试试,不晓得咋样?”

    众人一听这话都笑了起来。

    大宝将魏瘸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那边是在搞开发,但据我所知那儿要的是高文化和高素质的人才,比方说大学生、硕士生、博士生或有一技之长的人啦什么的,你去可能不太合适。”

    “莫就不需要啥子开茶铺、扫地或打扫厕所的吗?”

    “可能也需要,但我想那发不了什么财,再说那样的人处处都有。”

    魏瘸子顿时沮丧地低下了头。

    说话间,卡车已装满。由于东西还没搬完,妮子和陈良玉还得留下来等车返回来再装车;大宝招呼那几个参与搬家的村民跳上车进城去卸东西,自己则和驾驶员坐进了驾驶室。

    引擎响了起来,卡车缓缓开动了,驶出了院坝,上了机耕道。村民们跟在车子后面慢慢走着。一些人边走边朝着车子吆喝:“进城罗!吃‘皇粮’去罗!“

    小孩们也随声附和着。

    车子加速了,越开越快。大人们渐渐停住了脚步,但目光却还随着车子在移动;孩子们则跟在车子后面跑着,扬起的灰尘扑了他们一身一脸。车子越去越远,小孩们追不上了就停下来,像大人们一样目送着车子,直到它完全消失。

    魏瘸子抄着手,躬着身子,缩着脑袋往回走。他边走边自言自语地说:“哼,我就是要出去混一混,哪怕是得外头扫地,扫厕所也要比得乡坝头强。”

    家直到天黑才搬完。上完了最后一车家什,大宝叫司机等着,自己到魏德发家去了一趟。窝棚里亮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埋头坐在棚子中央一张矮小方桌旁的魏老汉那孤单的身影。大宝一进窝棚就说:

    “怎么啦,德发兄,老朋友要走了也不来送一送?”

    魏德发抬起头来说:“我晓得你自己会来的。”

    大宝环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痛心并感叹地说:“没想到变化真快呀,那样殷实富裕的一个家如今却……”

    魏德发低头不开腔了。

    见老朋友心里难过,沉默了一会儿,大宝又才说:“这样吧,老朋友,把这窝棚弃掉,跟我到城里去,我给你找点事做,至少也比你现在强。”

    魏德发慢慢抬起头来说:“可是,老婆呢,孙儿呢,他们又来咋办?”

    “都一块去。”

    魏德发想了想说:“不成。城头是像你这样的人的地方,而我的地方、我的根却得乡头。”

    “我知道你舍不得这片土地,可是,你现在连立脚之地也快没有了呀!”

    “没得了我也要守在这儿。”

    见劝告不行,大宝只好说:“但你也不能老是象现在这样懒懒慵慵的过日子,这样下去,你的日子只会愈加难过;你也应该想点办法才是。”

    魏德发说:“你认为我该咋个办?”

    “你实在不愿意走,那我建议你还是象以前那样把养殖业搞起来。”

    魏德发觉得这话说得在理。

    大宝给他打气说:“挺起你的胸膛来,象以前那样,拿出你那男子汉的气魄,东山再起,重整家业,发家致富!”

    然而,魏德发却觉得困难重重,说:“这阵我也在这样想。可是,我靠啥子——一无本钱,二无地方?”

    “你当初是怎样过来的?”

    “当初?”

    “是的,当初。”

    “我一只鸡一只鸭的养,一个蛋一个蛋的卖,一分钱一分钱的攒……”

    “对呀,那你现在还是象那样呀。”

    “可是,我却觉得我老了,脑子没得原先好使了,胆子也没得了,气力也没得原来了。”

    大宝批评他说:“那是你自己丧了气。”接着,他又继续给他打气:“只要你下决心干,任何年龄都不算老。”

    ……

    两个朋友直谈到深夜。最后,大宝说服了魏德发,并答应借给他本钱。魏德发表示只要天气一暖和就开始动手。

    第二天,妮子和她妈就到城里生活去了,并且再也没有回来。

    现在,妮子和珍珍两个好朋友都成为了城里人,她们常常见面,在一起摆谈、叙心和逛街,共同享受着新的生活。珍珍虽然为妮子的进城感到由衷的高兴,但也为她轻而易举就达到了自己几乎是靠拼命才达到的目标感到很不平衡。一次,当回顾起进城的那段经历时,她对妮子说:

    “你太顺利了,几乎没费什么力就进了城,就象是乘了风一样。”

    “是啊,”妮子显得很轻松地说,“我的确是没费什么力,一切都是我爸在为我操办。”

    “那你爸呢,又是谁在为他操办?”

    “国家呀;国家有这方面的政策。”

    “这样说来,国家是偏向于你家的了?”

    “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好象是吧。”

    “可是,你知道吗?”珍珍心酸地说,“我虽然是进了城,但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既出卖了肉体和灵魂,又耗尽了心志和精力,被弄得伤痕累累。”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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