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飘落的秋叶

正文 十

    刘辉背着一个绿色的军用挎包踏上了回家奔丧的路。

    一路上,他的目光一直望着车窗外面。他不停地想着,想着来到天津这十多年来所发生的一切。凭良心讲,天津的爸爸妈妈在生活上还是很疼爱孩子们的,无论吃的喝的都是紧着自己和姐姐,唯一让自己受不了的,就是一直阻挠自己回家去看望亲人,这就很明显的说明了对自己的不信任。还有自己的亲生父亲,你为什么偏偏听信那个瞎子的胡说八道,为什么就不想想我的心里感受呢。唉!难道这真的就是我的命吗?

    院子里站满了前来吊唁的乡亲们,当刘辉踏进大门时,认得他的人都纷纷喊着:“小刚回来啦,小刚回来啦!”大家急忙让开了一条通道。

    父亲的灵柩停放在堂屋里,身穿重孝的弟弟妹妹们已经跪倒在那里,等候和哥哥一同行礼。刘辉木然的站在爹爹灵前,他甚至没有听到主持丧礼的人要他下跪叩头的喊声,眼睛直呆呆的盯着面前的棺木,好像爹爹正与自己面对面的站着,只是无法看清楚父亲的脸。

    “回来啦?”爹说。

    “嗯……”

    “以后多孝敬点儿你娘,她不容易……”

    “我知道。”

    父亲的身影渐渐的模糊了,刘辉伸出手去想要抓住爹爹的手,急急的问道:“爹,我以后怎么办呀?”

    爹爹没有回答,便消失在那具棺木之中。

    刘辉非常的沮丧,他多么希望爹爹能够说上一句让自己留下的话,那样就可以留在娘的身边,再不用去经受那日日夜夜的乡思之苦了。然而,爹爹留给自己的依旧还是失望。

    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舅舅走过来,凑近他耳边说道:“刚,给你爹磕头吧。”

    “哦,”像是喉咙里咕噜了一声,他机械地跪了下去。

    “长子跪啦,一叩首……”主持丧礼的高声喊着。

    刘辉的头重重的磕在地上,他的心里已经塞得满满的,涨闷的难受,似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头,想哭却又发不出声音来。

    “两叩首……”

    他的头昏昏的,仿佛又在经历着那个可怕的地震之夜,轰鸣声不绝于耳,眼前的一切都随之晃动着,无力的双臂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西关外,一座新坟在荒草丛中筑起,墓碑上刻着父亲李长久的名字和年龄,虽然写着四十三岁,减去亡者都虚三岁的风俗,他在这个人世间也仅仅活过了四十年。

    风卷着燃尽的纸灰在坟前打着旋拔向空中,或许是想把亡者的灵魂带离这混沌的世间,在通往天国的路上盘旋飞升着。兄妹四人跪在坟前,把手中最后一摞纸钱投入熊熊的火中,在它燃烧的火焰中与爹爹做最后的告别。

    刘辉的心里很乱,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对父亲的感情,究竟是爱多一些还是抱怨多一些,他只是觉得自己这十几年来所受到的待遇是不公正的,甚至对父亲的固执还存有一丝怨恨。他羡慕自己的弟弟妹妹,羡慕他们能够一直留在父母的身边,虽然日子过的很清苦,但是他们却享受着与父母相依的那种亲情和快乐,惟独自己却要远离家人,去那个完全没有自我的大城市里生活。

    他在心底默默地对地下的父亲说:爹呀,您在地下知道吗?儿子要的不是吃好穿好,我就要您和娘能够像疼弟弟妹妹那样的疼我爱我,日子就是再苦,只要能和你们在一起,儿的心里也是甜的啊。可是,就这么一点点的奢望,您为什么就不能满足我呢?爹啊,我也是您的亲儿呀……

    夜深了,弟弟妹妹们也都睡了。刘辉望着坐在身边的母亲,他忽然发现,只有四十几岁的母亲瞬间苍老了许多,深陷的眼窝中那呆滞的目光流露着迷茫和焦灼,额头上也平添了几道皱纹,心痛的鼻子一酸流下泪来。

    他双手捧起娘的一只手,哽咽着说:“娘,您也别太伤心了,往后还有我们哪。”

    母亲点了点头。

    “娘,三儿他们都还小,您就让我回来吧,我什么都能干了。”

    母亲摇了摇头。

    “娘……”刘辉再也忍不住的哭出声来,哀求着母亲:“就几年,行吗?娘,等他们大了,我、我再回去,还不行吗?!”

    母亲把他揽在怀里,泪水扑簌簌的滴落在儿子的头上。

    “刚啊,不是娘不答应你,这是泼出去的水啊,我怎么能……”娘叹息着又摇摇头,说:“你妈那里,我张不开这个口呀!再说,我也不能让你爹死后不安生啊。”

    她顿了顿,接着说:“你爹他什么都知道,临咽气儿时告诉我说,生产队里套了三挂车来接他了,叫我给他穿好了衣服等着。我说等小刚来了再走吧,你爹没吱声儿,他心里明白,知道你赶不过来。我说等你来了就别再让你回去了,你爹他不肯。唉!你爹这辈子啊,就讲究个信字,谁也拗不过他。”

    “娘,以后的日子你怎么过啊?”

    “没事儿,你弟弟妹妹都能帮我做活儿了,你就甭惦记啦。在那边儿听你妈你爸的话,有了空回家来看看我就成了。”

    “嗯,我知道了,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母亲抹去儿子脸上的泪水,说:“睡吧,啊!”

    “嗯。”

    深秋的风扫过老城墙,夹着黄土呼啸着,本来就很萧条的西关道上,暮色中又平添了几分凄凉。

    建强和大妹筱荣一直把哥哥送到了小火车站,建强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递到哥哥手中,说道:“哥,你把钱和粮票都留给了咱娘,我和筱荣还有筱玉凑了两块多钱,你带着路上用吧。”

    “哥有钱,我留出来了。”刘辉要把钱塞给建强。

    筱荣和建强拦住刘辉,说:“哥,你要是不拿着,俺们可就不高兴了!”

    “可你们要是用着了怎么办?”

    建强笑着说:“俺们多打些草给生产队里就有钱了。”

    刘辉笑不出来,他知道这两块多钱要用多少汗水才能换回来,而这两块多钱也同样能够换回许多家里需要的生活用品。自己虽然留了三块多钱,除了买车票之外,也仅能剩下两毛多,他只好含着泪收下了。

    “三儿,以后这个家就全靠你了,照顾好咱娘。”

    “嗯,我记着哩。”建强拉着哥哥的手,说:“哥,往后没事儿的时候,就回来看看咱娘,别老让她惦记着。”

    刘辉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

    小火车鸣着汽笛开进了站台,刘辉接过弟弟手中那个破旧的旅行包,包里装满了面梨,是姥姥和姥爷特意让舅舅拿来给外孙的。

    “哥,”筱荣拽着哥哥的胳膊,问道:“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啊?”

    刘辉勉强笑着,说:“明年放暑假哥就回来。”

    “哥,你得说话算话!”

    “嗯!”刘辉急忙转过头去,他不想让妹妹看到自己的泪水。

    “算、算话,一定算话。”说完,急忙登上了小火车。

    小火车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吃力的向前行去,刘辉向站台上的弟弟和妹妹挥着手,早已是满脸的泪水了。

    清晨,刘辉下了车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来到了学校。

    他把旅行包往宿舍的床上一放,对贺天宇说:“没有别的,一会儿你把这些梨拿去给大家分一分,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都他妈的自己弟兄,用得着吗?”天宇推拒着,说:“你有这份心就够啦,别的我去跟大伙儿说。”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家种的面梨,让大伙儿尝尝。”说着,刘辉拿出一个递给了天宇。天宇也没客气,在毛巾上抹了抹就咬下一大口去,一边嚼着一边说:“嗯,好吃。”

    忽然,天宇抻着脖子瞪大了眼睛,脸憋得通红,手捂着胸口一副痛苦的表情。

    刘辉笑了,他知道天宇是被噎着了,这种面梨虽然很甜,可又干又面,是不能大口吃大口咽的,必须小口的细嚼慢咽,否则就很容易被噎着。他急忙递给他一杯水,笑着说:“小口儿的慢慢送一送,就算是不要钱的,你也不能这么吃呀!”

    天宇终于把嘴里的东西送了下去,他长长的呼吸了几口气,说:“好么,这玩意儿够厉害,差点就把我噎死了。”随即,他又坏笑着说:“嘿嘿,一会儿有好瞧的了。”

    说着,他拎起旅行包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刘辉说:“哎,中午咱哥儿几个喝酒啊!”

    刘辉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傍晚了,爸爸和姐姐还没有下班,只有妈妈正在做饭。

    “妈,我回来了。“

    妈妈冷冷地说道:“还知道回来呀!”

    刘辉也懒得多说,就倒在床上想睡上一会儿。妈妈闻到了儿子身上浓浓的酒气,不由得火往上冒,吼道:

    “给我起来!”她一把拽起刘辉,问道:“说,又跟谁喝酒去啦?啊!”

    “喝酒怎么啦?”

    啪的一记耳光搧在了刘辉脸上,她暴怒地喊道:“怎么啦,我打你这个怎么啦!你小小年纪不学好,抽烟喝酒你都占全了,你让我们的老脸往哪儿搁呀?”

    刘辉借着酒劲儿,问道:“你打够了没有?打够了就让我睡觉。”

    又一记耳光搧在了脸上。

    “滚!你给我滚外边儿睡去!”

    “你说的,这可是你说的啊!好,我走、我走……”刘辉起身,脚步趔趄地走出了家门。

    学校的后墙外面就是海河,对岸的灯光投射在水面上随波跳跃着,刮过的风吹落了树叶,洒落在河堤上。刘辉脑子里乱糟糟的,他点上支烟深吸了几口,沿着河边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

    迎面走过来几个人,其中一个很面熟,刘辉想起来了,他是同校七六届的新生,具体哪个班的不清楚,只听到有人喊他刘三儿。

    刘三儿平时总是叼着香烟袒胸露怀,趿拉着鞋一摇三晃的恨不得横着走路。刘辉最看不起也最恨的就是这种人,本来在家挨了俩耳光心里就不痛快,再一看他这副德行,不由得心里直来气。他故意不闪不让的从他们几个中间穿过去,同时一侧肩撞了那家伙一膀子,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走去。

    “嗨,你他妈的眼瞎啊?”

    身后传来那小子的骂声,刘辉不紧不慢的转过身来,问道:“哥们儿,骂谁哪?”

    “我他妈的骂你哪!”说着,几个人过来把他围在了中间,那小子一手揪住刘辉胸前的衣服,一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活腻了是不是,啊?”

    刘辉没料到他们竟敢和自己动手,心里面也有些打鼓。他扫了一眼,见三个人都贴身站在自己的前后,随即笑了笑,说道:“兄弟,认得我吗?看清楚喽!”

    那小子愣了楞神,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了一下刘辉,嘿嘿一笑,说:“我当是谁这么横呀,敢跟老子扎刺儿,你不就是刘辉吗?你以为我刘三儿怕你呀!”说着,用手指戳了戳刘辉的鼻子。

    刘辉最恨的就是人家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不由得心头火起。他冷哼了一声,说道:“好!刘三儿,你最好别怕!”

    怕字刚一出口,他猛然双手扣住刘三儿的手腕,身子下压的同时,用头狠狠地砸向他的面部。

    刘三儿“哎呦”一声,疼得他顺着刘辉下压的力量跪在了地上,脸上也被刘辉撞了个满脸花。

    刘辉刚要抽身对付其他人,不想腰已经被人从后面死死的抱住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几个人也是打架的行家里手,自己完全低估了他们的能力,看来今天非要吃亏了。容不得他去多想,对面一人手里抡着一件明晃晃的家伙正向自己的头上砸过来,他知道那是一把铁扳手,平时别在腰里旁人看不到,等到打架时拿出来,就成了开人家脑袋的专用工具了。

    刘辉急忙抬臂迎架住对方的胳膊,挥拳击向他的肘部关节,疼的那小子托着肘部嘴咧到了腮帮子上,手里的家伙也脱了手。

    他不敢再怠慢,双手迅速夹住从身后抱住自己的那个家伙的头部,下压的同时借力腾起双腿,将另一个扑向自己的家伙踹了回去。与此同时,自己落下的身子也正好砸在抱住自己的那小子身上,迫使他松开了双手。刘辉趁机站起身来,抬脚朝他腰上狠狠地踢去,咬牙骂着:“抱!抱!你别撒手啊你!”这家伙蜷缩着身子,哀嚎着滚到一边去了。

    “操你妈的,跟我动手,你们还嫩了点儿!”刘辉骂着,抬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感觉粘粘的,他借着灯光一看竟是血,用另一只手再抹一把还是血,这才确定是自己头上流下来的。他骂道:“好你个王八蛋的,你他妈的敢开我?!”他一边骂一边从地上拾起那把铁扳手,朝着用它砸自己的那小子走了过去。

    见满脸是血的刘辉手里拎着铁扳手向自己走过来,他刚才的凶狠劲儿早不知丢哪去了,转身撒腿就跑。他这一跑不要紧,刘三儿和另一个小子的心里也慌了神儿,急忙爬了起来一同飞窜而去。刘辉没有追赶他们,只冲着他们的背影喊道:“跑吧,明天等着我,这事儿咱们了不了啦!”

    头上的血还在流着,他随手在一棵树根处抓了把泥土按在伤口处。这是他在老家学会的止血方法,乡下人平日里下地干活时,难免被镰刀锄头等伤到手脚,只要抓把黄土敷在伤口上很快就能把血止住。

    当刘辉走进宿舍时,见他满脸的血迹和泥土,手里还拎着一把扳手,屋里的人都惊呆了。

    郭明首先从床上跳了起来,问道:“让谁打的?”

    贺天宇也坐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说:“能把你开了的人,一定也是愣头青。”他笑了笑,接着问到: “说吧,谁干的?”

    刘辉把扳手扔到了桌子上,他没有急于回答哥儿几个的问话,而是从床铺底下拽出一个脸盆,同屋的 柱子急忙接过去帮他打水去了。洗过之后,几个人又找出一块纱布帮他包扎伤口,柱子说:“还是去医院吧,别感染了伤口。”

    “你他妈的傻呀!”贺天宇顺手给了他一个脖溜儿,说:“到医院就得登记,完事儿还得去派出所备案,那不是自找倒霉吗!”

    刘辉这才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郭明早已从床下拿出一根木棒来,说:“走,找他们去,把他们几个废了算啦!”

    贺天宇拦住了郭明,说:“早他妈的没人啦,你找谁去?有嘛事明天再说,他还能飞了。”

    第二天上午,刘辉、贺天宇、郭明、李颖、柱子、费翔六个人,人手一条木棒,在七六届上课的二楼开始挨教室的搜了起来,一班二班四班五班都没找到那三个人,看来人只有在三班了,而三班这个月正在校办工厂里实习呢。几个人合计了一番,把木棒随身藏好,便朝位于东楼的校办工厂赶去。

    一进工厂大门就被传达室值班的老头儿拦住了,柱子抽出木棒顶住他的胸口,说:“没你的事儿,进屋去老实呆着,别找你妈的不自在。”说着,就把老头儿逼回到了屋里,他自己在电话旁边一坐,防备他打电话报警,刘辉几个人则直奔车间而去。

    在车间门外有个电闸箱,刘辉随手把总闸拉了下来。

    车间里忽然停了电,干活的人们都陆续的走了出来,刘辉他们站在门口,审视着从里面出来的每一个人。

    刘三儿慢慢腾腾的晃着膀子来到车间门口,一抬头愣在了那里。刘辉走到他面前,说:“刘三儿,咱哥们儿又见面了。”

    刘三儿歪着脑袋,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问:“见面了又怎么样?你他妈的还能给老子咬下来啊?”

    “嘿嘿,我不想把你怎么样,今儿个来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刘辉也不是个吃素的。”

    “刘辉,你要干什么?”三班的班主任曹老师走了过来,他挡住刘三儿,说道:“这是工厂不是学校,你这么闹下去对你没有好处的!”

    刘辉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绷带,说:“曹老师,这里你也看见了,我不能就这么算了呀。”

    “有事情可以到教务处去解决,你停了工厂的电,生产任务完不成,你是要承担责任的!”

    “好!曹老师,我今天就给你一个面子。”说着,刘辉把电闸合了上去,然后说道:“好啦,你们可以继续干活儿啦!”

    “大家都回去干活儿,别在这儿看着啦!”曹老师招呼着大家。

    刘三儿转身也想进去,却被刘辉一把抓住了脖领子。

    “刘三儿,你就别急着进去了,咱的帐还没算呢。”说着把他往后一带,天宇和费翔郭明李颖四人抓住刘三儿就向厂子外面拖去。

    “刘辉,你闹够了没有?把人放了!”

    “哎,曹老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刘辉拦住了他,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不能让我白挨打呀!你要是这么护犊子,咱俩得好好的说道说道。”

    “刘辉,你……”曹老师气的脸色发白。

    “我一向是尊重老师的,您能不能也尊重我一回啊?”

    “刘辉,出了事,你、你要负全部责任!”

    刘辉冲着他笑了笑,转身走出了工厂的大门。看着抱头躺在地上的刘三儿,他狠狠地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刘三儿,不服气的话,你随时可以码人去找我,我等着你啊!”说罢挥了挥手,同贺天宇几个人扬长而去。

    初学写作,许多不到之处,恳望各位老师及学友多多指点帮助,谢谢大家!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