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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二十五章

    入夜。墨色长空,月华如水。

    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

    百花楼内尽是一派歌舞升平之景,原先空下的几张桌子此刻也已坐满。一条四下扫了几眼,大致将眼前的状况摸清。

    坐在他左边这一桌的是一名中年男子,看上去四十来岁,衣着装扮颇为不俗。此人正是江南一带首屈一指的大富豪、名秀山庄主人温员外。据闻此人平素喜爱与江湖侠士交往,因此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右手的桌边只待一名年轻男子,清奇俊朗的神情,与身后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此刻他细酌着烟花美酒,眼神却时不时往白玉台上飘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身旁一柄寒刃微微泛起荧光,一看便是武林中人。

    后方的一桌喧哗不定,一听便知是一群纨绔子弟。一条眼神掠过,只见几个青年男子正置酒血拼,个个脸上都是一副虚浮猥琐的笑容。虽是衣冠楚楚,却无出类拔萃者。

    前方还有两拨人。偏左的一侧坐了一名女子,三十出头,却风姿飘然,已非寻常女子能比。一身紫衣雍容华贵,勾勒出几近完美的身线。紫衣贵妇身边还有一名年轻男子,一双凤眼明亮有神,肌肤细润,颇有几分姿色。然而此刻,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仿佛有什么心事。那男子不动声色地咬了咬唇,一副娇羞模样,十有八九是那美妇包养的男宠。

    至于偏右的那一桌,却是一条最为在意的。桌中两人,一人已年逾古稀,一人尚且年轻。年轻男子一身白色长衫,衣服上绽开朵朵水仙。一双面容俊逸潇洒,眼神淡雅翩然,又带着一丝豪气。男子一边酌着陈品佳酿,一边与身旁的人低声交谈。举手投足间,从容淡定,笑容儒雅。

    一条没来由地胸口一滞,喉头有些干涩。他恍惚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子,很像一个人。那个人的笑如玉温润,惊鸿一片,却带着难以磨灭的孤寂与苍凉。而眼前的这个眼神,虽然同样温柔,却是那么的宁静与致远。

    一条神色怔松地望着那名男子,不明白为何自己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由自神游天外。那人目光一瞥,正好迎上一条,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礼貌地笑笑,将视线移开。一条这才发觉失礼,慌忙将视线收回,低头看着面前的酒盏。

    因为低着头,所以他没有看见,那人在短暂的一瞥以后,又将视线移回到他身上,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即使如此,一条也已确定,那名男子绝不是普通人。因为坐在他身边的长者,竟是江南总督——叶天正。

    时光飞转。台上的歌舞已换了几圈,终于渐渐散去。

    白玉高台上恢复了宁静,人群也在这一刻蓦地安静下来。

    而后,铮铮的琴音流出,伴随着高山流水的清韵绝响,某双脚步翩然而来。

    一张倾城绝貌的脸,一双湛蓝幽深的眼,一身绫罗锦绣的长衫,交织着青玉珠翠,发出伶伶声响。少年缓步而出,肌肤细嫩有如白瓷,萦绕着最纯净的表情。

    这便是江南第一花魁容千珞。

    几乎所有人都为眼前的美貌所震惊,无暇顾及其他。不多久,人群再度沸腾起来,似乎都为眼前人物所感,发出惊叹的声音。

    那样的场景何其热烈,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容貌绝美的少年身上,却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千珞是不笑的。

    容月眼见人群哄闹,便上了台去,嘴角有掩饰不住的笑意,矫揉道:“大家都见过千珞了。今夜依前所言,哪位出的价高,千珞便跟哪位去了。”

    话音方落,只见一剽壮汉子起身,大笑道:“千珞美人自然是跟得我去了。”言罢又大笑数声,笑声震天,却带了浓重的酒气。

    众人见他大笑,便也跟着笑了起来,却是笑那人大言不惭,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谁知那大汉奋奋然前行数十步,张开双臂,脚步踉跄着向玉台冲去,口中振振有词:“来,美人,先亲一个……”

    然而,行未至台前,却被人掀翻在地。那人猛地坐起,酒醒大半,一张嘴巴呼哧呼哧,已骂出声来:“哪个小兔崽子,竟敢坏爷爷的好事!”

    “就你这种货色,也敢自称爷爷?”后桌一个声音冷冷地飘过来,“乖孙子,你爷爷在这,还不快过来磕头!”

    虽然竭力压低了声线,仍是收不住少年的轻狂与张扬。

    众人闻之,笑得更欢了。

    那大汉嚯地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急急转身,这才见说话那人,乃是一名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一张脸孔棱角分明,神貌俊朗。少年只静静地坐着,手中还举着酒杯欲饮,摆出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那汉子见了甚为恼火,也不管以长欺幼,抡起拳头就往少年脸上招呼。

    少年淡淡一笑,随手将杯盏往大汉的方向掷去,恰好甩到对方飞来的拳上。那大汉大吃一惊,只觉拳上一痛,整条手臂便开始麻木。大汉甚是惊恐,颤巍巍往后退去。少年看准时机,闪电般抽出身边的利刃,横竖各斩一剑。不消片刻,只听两声布料撕裂的声响,那大汉上身的衣衫应声而落,露出光秃秃的膀子。

    众人再笑之。那汉子满面羞愧,脸涨得通红,终于大叫一声,逃也似地跑开了。

    一条见得方才两下,心中暗自沉吟:出手迅捷利落,剑法轻快,该是天山派的。

    少年打退了那名汉子,也不再坐着,径自翻身上了白玉石台,站到千珞面前,抓起对方的手,道:“千珞,与我回去吧。只要你点头,就是拼了我这条命也要将你带出去。”

    千珞不答,只呆呆地看着他。

    少年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手心里渐渐渗出汗珠,见他没有回应,又说了一句:“我会照顾你的。”

    千珞依旧没有回答,眼神却起了轻微的变化。

    正在此时,一个雍容的声音响起,带着无限娇媚与柔情,扩散在偌大的厅堂里:“公子若不知今日是比谁出的价钱高么?”

    众人往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是那名紫衣贵妇,正媚笑而问。少年一时想不出答话,紫衣贵妇却不再理他,转向容月道:“鸨母,可以开始了么?”

    “现下便开始了。”容月忙不迭地陪笑,复又转向那名少年,“公子,既然身处百花楼,自该依楼里的规矩才是。若想要了我们家千珞,便出价吧。”

    少年心下郁闷,奈何千珞又不给回应,只得怏怏下了台,回到原来的位子上。

    少年方下了高台,便已有人按捺不住,率先撩起嗓子叫起来:“我出一万两!”

    随后更有一连串的声音响起,音量也是一波盖过一波:

    “一万一千两!”

    “一万两千两!”

    ……

    哼!就这价钱也想买到千珞么?少年心下冷哼,甚是不屑地扬了扬眉,再环视周身几桌,这才发觉方才开口的不过是些小角色,真正的比拼还未开始。

    报价持续了一段时间,最终定格在四万一千两这个位置上。

    少年放开眼扫了扫人群,只见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看来是出不了比这更高的价钱了。少年心想差不多是时候了,于是憋足一口气,大声报出一个价钱:“十万两!”

    这数目一出,少年再次成为全场的焦点。很多人都用一种既羡慕又嫉妒的眼神看着少年,少年自然很是得意。然而不待片刻功夫,便有人举起右手,伸出两个指头,淡定道:“二十万两。”

    众人寻声看去,才道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名秀山庄主人温员外。

    少年眼光一横,狠狠地射向温员外,却见对方一脸从容,仿佛胜券在握。少年毕竟年少气盛,这便有些沉不住气了,当下从座位上跃起,咬牙加了筹码:“三十万两!”

    容月在台上看着台下几近混战的场面,嘴边的笑容不减反盛,暗思道:不错不错,这便到了起价线了。

    然而对那名少年来说,这似乎已是极限了。当温员外将价钱抬到白银四十万两时,少年的脸色已变得惨白,惟有两片薄唇被牙齿咬得近乎滴出血来。

    四十万两对于一个商旅富豪或许不算什么,可对于一个尚不及弱冠的少年来说,四十万两究竟要用怎样的代价才能换来?

    少年紧紧咬住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一条从他边上望过去,只看到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却拼命压抑着颤抖。他大概是真的感到懊悔与无力罢?否则又怎么会有那样的表现。

    一条正自想着,忽然听到新的声音响起,正是先前那名妇人:“我出五十万两。”

    如此一来,价格战由温员外和那名少年的胶着状态转向了他与美妇人的正面交锋。算到此时,还有两桌人没有开过口。

    时间的轮缓缓转动。一条静静旋转着手中的杯盏,一派若有所思的神情。莉磨有意无意地注视着一条的一举一动,数度想要开口,却都欲言又止。

    终于,在时间流过指间的某一刻,一条放下手中的酒盏,在杯底敲击木制桌面的清音中说了一句:“黄金十万两。”

    话语一出,满座皆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金发青衫的绝世男子身上,怔怔地注目了半晌,却越来越觉得惊异。

    十万两黄金买一人,简直是天价!是什么人出得起这样的价钱?又是怎样的人才甘愿为一介风尘男子出这样的高标?!

    时间在这一刻几乎静止。满是脂粉味的旖旎空气悄悄地沉淀,曾经的歌舞繁华仿佛已成过往,时光流逝,烟水朦胧。

    千珞的目光越过人群投注到一条身上,湛蓝色的璀璨里依旧空茫,眼神却剧烈地颤动,仿佛要脱开某种致命的束缚。

    温员外与紫衣妇人都噤了声,莉磨却在这时站起身,终于有了开口的意思。

    然而话未出口,却被一条用微笑阻住:“莉磨小姐,若是真的在意他,何不让他自己选择呢?”

    莉磨几乎想也没想,直接抛下一句:“不管代价如何,我都要得到他。”

    话刚出口,莉磨便有些后悔。她本想说的不是这个,却不知为何,面对金发男子那般的问话时,会如此回答。

    是的,她无论如何都想得到千珞,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是她应该要说的,比起其他,她更希望得到的是他的心。以一个女子的身份,真真正正地被他爱上。

    一条面对着莉磨,轻柔地笑着,笑容里带着莫测的意味。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发觉,这个夜晚的笑容与平日里的究竟有着怎样的差别。褪去过往阳光的温柔,换上心事重锁的纷杂。这笑容像极了一个人,却更像另外一个。前桌的儒雅男子怔然望着这个笑容,神情呆滞了许久。

    莉磨没有说话,与他对峙了半晌,最终转开眼,冷声道:“算了,我不管了。”说罢甩甩头,抛开多余的思绪,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两名手下见她离开了,也匆匆忙忙跟了出去。

    一条走近白玉石台,丝毫不理会呆若木鸡的人们,只对着千珞伸出手,却叫出了另一个名字:“千里,我们回家。”

    支葵眼神迷茫地伸出手,握住对面伸过来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当他抬起手的那刻,翠玉色的手镯蜿蜒在白皙的手腕间,一片刺目的色彩。刹那间,翡翠的玉色映进碧蓝的眼里,让原本空洞的眸子也透出夺目的光彩。

    青衫的金发男子如何将支葵带走,大约没有人看清,只恍惚记得一高一矮两条身影走出百花楼,行到凤凰街外的埠头等侯回家。

    江南的夜,静谧而祥和。小河里的水静静流淌,摩挲过岸边的青石板,留下温暖的痕迹。偶尔有小船从河里经过,长长的船橹划破水色的宁静,泛起一层层的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去。

    一条和支葵站在岸上,等待小船经过的时候,便坐上船去。

    身后传来稀稀疏疏的声响,一条和支葵回身而望,才知道是百花楼的老鸨容月追着他们出来了。

    容月飞步跑到两人身前,一面理顺气息,一面堆起笑容道:“公子这一走可好了,现下百花楼里可闹得凶着呢。”

    “哦。”一条不动声色地应和一声,转而接口道,“我已出得最高价了,自然要带千里走。”

    “话是这样说没错。”容月虽是陪着笑脸,额角却渐渐渗出汗珠,小心地斟酌着措辞,“可是里头人说了,方才是因为这价钱来得突然,这才呆住了片刻。”

    “如此说来,是要我把千里还回去么?”一条笑着反问,弯起的眼角处隐隐散发出冰冷的气息。

    “这……”容月捕捉到一条眼里骤起的危险意味,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下去。以她多年的阅历和直觉看来,眼前的这个人是断然开罪不得的。

    一条对于容月的目的自是明了,却只留下一句:“既如此,麻烦鸨母转告各位,若有觉得不平的,尽可到一条家找我,一条拓麻恭候大驾。”

    容月登时惊住。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目前带走千珞的,竟然是那个一条世家的少主人。

    然而一条却再不管这些,只带着支葵上了方才经过的小船。

    夜间航船,正是江南风景。

    一条与支葵双双坐于船尾,感受着船身漂浮在水面上轻微的荡漾。支葵将头枕在一条肩上,神情安详地近乎睡去。

    夜间的风送来清水的气息,勾起对过往的怀恋。一条任由支葵将头枕在自己肩上,静默半晌,忽然开口道:“支葵,要听故事么?”

    支葵皱了皱眉,迷迷糊糊地落下半句:“……我困了。”

    一条动作轻柔地拍着支葵的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没关系,一边听一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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