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二十一章
江南。永合坊。
还是清晨时分，便有一驾马车疾驰而来。清风嘶飒，掠过马车的锦帘，掀起细小的缝隙，顷刻间流溢出金色的光华。然而只是片刻时间，华色的长帘便又垂下，莹莹的光色也随之消褪，失于无形。
骏马长嘶，嘶声惊恸，马车终于在一座豪宅门口停下。府宅深深，门庭掩映，带着说不出的气势，却又不失温柔，婉转之中带着婉约。
那座宅院里面住着怎样的人物，在江南一带可算是人尽皆知的。人们见闻平日里带着肃杀之气的人物进进出出，只道是以武犯禁的乱党，在那些平常人所不知的江湖里日夜拼杀。
虽然大约知道，却了解的并不清晰。平民百姓多是害怕，直以为探听的越多，越是容易惹来杀身之祸，便也敬而远之，再无心去一探究竟。日子久了，倒也成了自然。
马车停下的当口，但见一名年轻侍女从门内匆匆跑出，奔向马车所在。车上的锦帘被缓缓揭开，少年清朗的笑容迎面跃入视野之内。
少年面容俊朗而干净，仿佛是应了江南特有的风味，飘逸之中又带几分柔和。金发流苏，澈绿眼眸，嘴角处噙着浅浅的笑意，竟有阳光的气息。
少年缓步走下马车，对着刚好跑到他面前的侍女微微笑道：“茹儿。”
少女一面行礼，一面细细打量着眼前长身而立的绝美男子，见他脸上笑容依旧，神情之中却隐约藏着一丝郁结，不由心生疑惑：莫不是自己长久没见公子，这才有了错觉？
少女禁不住再细看去，却发觉自己并没看错。
此时此刻，一条安静地立于车前，笑容不减。只是那满载着阳光的微笑里，不知为何竟让人感觉到微弱的不安与焦虑。
茹儿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记忆里的公子总是温暖而欢跃的，不会露出这般表情，让她的心也随之收紧。
一条没再多说什么，茹儿便也不开口。两人之间难得的静默，仿佛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他与她之间，却叫她的心愈发紧缩。
“进去吧。”长久的沉默以后，最终却只有这么一句不疏不远的话。茹儿骤然觉得心脏一片冰冷。
茹儿不曾见到那日一翁的冷酷绝情，自然不能明白一条此刻紧锁得异常的心绪。她甚至无法知道，当一条自昏迷中苏醒，面对无力阻止一切的自己时，猝然而起的莫名怒火。
石玉护送他回去江南，他想过逃脱，却也明白爷爷将他功体全封的用意，多半是不想他回到那个如今晦暗难辨的是非之地。
想及此，一条终是一声轻叹，将眼神移向别处，蓦然瞥见蜷缩在府门边的一个身影。
一条转过脚步，向着那人走去，茹儿本想劝阻，却见公子神色有异，也不敢开口，只随在他身侧，一起过去了。
待行到那人身前，才发现那还是一名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亚麻色短发胡乱地贴在脸上，面容憔悴，白皙的肌肤在清晨的光色中显得过于苍白，双唇早已干裂开来，透出暗淡的紫色。即使如此，一条仍旧看得出来，少年有着难得的姣好容貌。
少年身上裹着一条极为厚重的灰色毛毯，被他攥得死死的，仿佛是他此刻惟一的依靠，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透过毛毯的空隙处，隐约可以看见少年身上密集如雨的伤痕，触目惊心。
“呀！公子，这是……”茹儿惊得叫出声来，眼前的惨像让她不敢再看下去，慌忙中转移了视线。
少女的呼声让一条微感熟悉，脑中画面潮水般翻涌而来，一时竟让他有些恍惚。一条抬手抚过眉心，冰凉的触觉自指尖渗入皮肤，让他将流散的神思收回。
心知少年此刻的身体状况若不及时医治，只怕会有性命之虞，一条俯下身将少年拦腰抱起，虽是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却让他顿觉气乏，不禁泛起一丝苦笑：这金针封体的力道果然厉害。眼下他不仅内力全失，四肢更是无力得很，甚至连像寻常人那样搬运物体都十分费力。
然而他终究没有过分在意，抱起少年便向门内而去。茹儿见着他如此，心中甚是焦急，急忙制止道：“公子，使不得！这般来历不明的人，怎能随便收容。看他的样子，大约是从哪里逃出来的，若是……”
茹儿还想再说下去，一条却淡淡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对少女的告诫不以为然：“现在他最需要的是治疗。”
茹儿努努嘴，很不情愿地收了声。
一条抱着少年直入府内，将他安置到自己床上，而后小心翼翼地去解裹在少年身上的毯子。少年的手蓦地一紧，愈加用力地揪住毛毯。一条伸手抚上少年紧攥的手，温柔的热度让他僵直的手渐渐松弛。
一条这才得以解开毛毯，却被眼前的景象刺痛了眼。少年的身上密布着伤痕，崩裂的血痂下渗出暗红色的血迹，竟是如同毒药般啃噬人心。一条轻然皱起眉，将毛毯扔向一边，对着茹儿道：“茹儿，去取金玉膏来，另外准备一盆热水。”
茹儿心中自有不满，想那天山金玉膏，是比一条家独门金疮药更为名贵的东西，公子却要用来救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心下甚是不平，却又不好违逆主人的意愿，只得一一准备了过来。
一条先将少年身上的伤口四周清理干净，用水润过，而后在伤处涂上药膏。待一切完成，一盆清水已成了黑水。
茹儿端过水盆，正准备拿出去倒了，却又听闻一条向她吩咐：“他现下体虚，须得补气养血。茹儿，你再去取一支天山雪参，拿去煮了。这雪参与金玉膏相辅，效用最好不过。”
茹儿执拗不过，想着公子毕竟是太过善良了，也不再忿然，只轻叹一口气，推门退了出去。
直到茹儿离开，一条方才好好打量起自己的房间，却见内中摆设与几月前自己离家时丝毫未变，甚至连桌上原本摊着的书都没收起，只是合整了摆在桌上，用一枚树叶夹在书里权作记号。
一条微微一愣，走过去拿起书看了看，正是自己去洛阳前几日在读的《本草》，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一条取过书，回到床前坐下，阅读之余静静等待少年转醒。
半个时辰以后，躺在床上的少年轻轻蠕动了一下。
辰时一条正专注于书卷之中，感觉到身边轻微的触动，便放下书页，去看少年的情况。
待他回过身去，却见那名少年正自盯着他。眼眸是漂亮的蓝色，却是空洞而失神的。
一条没来由得神色一滞，与少年对视须臾。少年便在这时舒展出双手，环过一条的颈项。面颊移近，四目相对，不过一分距离。
这真是一张美到极致的脸，兼顾着少年的稚嫩与懵懂，却也是最吸引人的地方。然而与之极不相称的是眼前过于娴熟的手法，似乎只一刻便能俘获人心。
终于，一条展开一个干净而明朗的微笑，笑容里流泻出阳光的气息，温暖而真切：“放心吧，在这里，没有人能够欺负你的。”
只是轻柔而温软的一句，却仿佛带着绝对的承诺，让人在顷刻间安了心。
只是这样的一句话，便已然足够。
少年怔怔地望住眼前绝美的面容，金色流溢，夺目光彩。刹那间，空洞的眼神有了些许震动，折射出别样的色彩。
少年松开手，倒头沉沉睡去，脸上洋溢着近乎安神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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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清晨时分，便有一驾马车疾驰而来。清风嘶飒，掠过马车的锦帘，掀起细小的缝隙，顷刻间流溢出金色的光华。然而只是片刻时间，华色的长帘便又垂下，莹莹的光色也随之消褪，失于无形。
骏马长嘶，嘶声惊恸，马车终于在一座豪宅门口停下。府宅深深，门庭掩映，带着说不出的气势，却又不失温柔，婉转之中带着婉约。
那座宅院里面住着怎样的人物，在江南一带可算是人尽皆知的。人们见闻平日里带着肃杀之气的人物进进出出，只道是以武犯禁的乱党，在那些平常人所不知的江湖里日夜拼杀。
虽然大约知道，却了解的并不清晰。平民百姓多是害怕，直以为探听的越多，越是容易惹来杀身之祸，便也敬而远之，再无心去一探究竟。日子久了，倒也成了自然。
马车停下的当口，但见一名年轻侍女从门内匆匆跑出，奔向马车所在。车上的锦帘被缓缓揭开，少年清朗的笑容迎面跃入视野之内。
少年面容俊朗而干净，仿佛是应了江南特有的风味，飘逸之中又带几分柔和。金发流苏，澈绿眼眸，嘴角处噙着浅浅的笑意，竟有阳光的气息。
少年缓步走下马车，对着刚好跑到他面前的侍女微微笑道：“茹儿。”
少女一面行礼，一面细细打量着眼前长身而立的绝美男子，见他脸上笑容依旧，神情之中却隐约藏着一丝郁结，不由心生疑惑：莫不是自己长久没见公子，这才有了错觉？
少女禁不住再细看去，却发觉自己并没看错。
此时此刻，一条安静地立于车前，笑容不减。只是那满载着阳光的微笑里，不知为何竟让人感觉到微弱的不安与焦虑。
茹儿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记忆里的公子总是温暖而欢跃的，不会露出这般表情，让她的心也随之收紧。
一条没再多说什么，茹儿便也不开口。两人之间难得的静默，仿佛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他与她之间，却叫她的心愈发紧缩。
“进去吧。”长久的沉默以后，最终却只有这么一句不疏不远的话。茹儿骤然觉得心脏一片冰冷。
茹儿不曾见到那日一翁的冷酷绝情，自然不能明白一条此刻紧锁得异常的心绪。她甚至无法知道，当一条自昏迷中苏醒，面对无力阻止一切的自己时，猝然而起的莫名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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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行到那人身前，才发现那还是一名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亚麻色短发胡乱地贴在脸上，面容憔悴，白皙的肌肤在清晨的光色中显得过于苍白，双唇早已干裂开来，透出暗淡的紫色。即使如此，一条仍旧看得出来，少年有着难得的姣好容貌。
少年身上裹着一条极为厚重的灰色毛毯，被他攥得死死的，仿佛是他此刻惟一的依靠，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透过毛毯的空隙处，隐约可以看见少年身上密集如雨的伤痕，触目惊心。
“呀！公子，这是……”茹儿惊得叫出声来，眼前的惨像让她不敢再看下去，慌忙中转移了视线。
少女的呼声让一条微感熟悉，脑中画面潮水般翻涌而来，一时竟让他有些恍惚。一条抬手抚过眉心，冰凉的触觉自指尖渗入皮肤，让他将流散的神思收回。
心知少年此刻的身体状况若不及时医治，只怕会有性命之虞，一条俯下身将少年拦腰抱起，虽是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却让他顿觉气乏，不禁泛起一丝苦笑：这金针封体的力道果然厉害。眼下他不仅内力全失，四肢更是无力得很，甚至连像寻常人那样搬运物体都十分费力。
然而他终究没有过分在意，抱起少年便向门内而去。茹儿见着他如此，心中甚是焦急，急忙制止道：“公子，使不得！这般来历不明的人，怎能随便收容。看他的样子，大约是从哪里逃出来的，若是……”
茹儿还想再说下去，一条却淡淡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对少女的告诫不以为然：“现在他最需要的是治疗。”
茹儿努努嘴，很不情愿地收了声。
一条抱着少年直入府内，将他安置到自己床上，而后小心翼翼地去解裹在少年身上的毯子。少年的手蓦地一紧，愈加用力地揪住毛毯。一条伸手抚上少年紧攥的手，温柔的热度让他僵直的手渐渐松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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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先将少年身上的伤口四周清理干净，用水润过，而后在伤处涂上药膏。待一切完成，一盆清水已成了黑水。
茹儿端过水盆，正准备拿出去倒了，却又听闻一条向她吩咐：“他现下体虚，须得补气养血。茹儿，你再去取一支天山雪参，拿去煮了。这雪参与金玉膏相辅，效用最好不过。”
茹儿执拗不过，想着公子毕竟是太过善良了，也不再忿然，只轻叹一口气，推门退了出去。
直到茹儿离开，一条方才好好打量起自己的房间，却见内中摆设与几月前自己离家时丝毫未变，甚至连桌上原本摊着的书都没收起，只是合整了摆在桌上，用一枚树叶夹在书里权作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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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以后，躺在床上的少年轻轻蠕动了一下。
辰时一条正专注于书卷之中，感觉到身边轻微的触动，便放下书页，去看少年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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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一条展开一个干净而明朗的微笑，笑容里流泻出阳光的气息，温暖而真切：“放心吧，在这里，没有人能够欺负你的。”
只是轻柔而温软的一句，却仿佛带着绝对的承诺，让人在顷刻间安了心。
只是这样的一句话，便已然足够。
少年怔怔地望住眼前绝美的面容，金色流溢，夺目光彩。刹那间，空洞的眼神有了些许震动，折射出别样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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