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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2晋江文学城

    青垚面色血色全无,瞬间的失神后又立时恢复镇定,仍以从容的眼色打量着吴中孚和他身后的韦澈,静默许久,嘴角渐渐挑出冰凉的弧度,冷冷道:“是你!”

    韦澈作揖行礼后抬首匆匆看了青垚一眼,旋即又低首,不敢再看。

    吴中孚走到马车前,面上一副似哭非笑的模样,“还请女公子移步临安府衙,微臣有些事想要请教您!”

    青垚下了自家马车,见驭夫张伯一派怒色,环顾四周,有数十魏军铁骑夹道守卫于城门的两侧,这分明是有备而来。

    青垚微微摇头,暗示张伯切勿动作,旋即敛裙上了停在城门下一顶青呢小轿。

    方甩下帘子,那轿子已稳稳升了起来,一路前行,径直朝府衙行去。

    韦澈在崔洛泉的家中见过自己 ,她能如何抵赖?只怕现在崔府的家眷皆已被俘,临安城中残余的护卫军也都已成为瓮中之鳖。

    青垚此刻最先想起的,竟是小时候读过的一句诗:“楚客莫言山势险,世人心更险于山。”一时只觉恶心,难耐轿乘中死气沉沉的潮湿空气,遂忍不住撩起帘子一角,朝外张望。

    那群侍卫团团围住轿子,方才的倾盆暴雨已变得淅淅沥沥,但还是下个不停,沿着他们铁灰色的冰冷头盔亮晶晶地滑下,一人突然回首,瞪着空洞木然的眼睛悄悄看了她一眼。

    韦澈,青垚已经认出了这个消瘦的年轻人,崔洛泉安插在齐王府邸的内应,不想反倒是一手将他送入坟墓。

    惊怕、悲凉、绝望、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青垚此刻反倒是平静了下来,面上波澜不惊,勾起嘴角朝着韦澈隐约一笑,并意味深长地向他微微颔首。

    韦澈有些困惑地看着她,不知青垚当下何意,但也不敢去问他,只得收回目光,快步向前走去。而他身后那群魏国侍卫的目光更是狐疑地在他与谢青垚之间游移。

    “不过如此!”青垚在心中默念道,旋即伸手掩上了帘子……

    青淼的马车穿越闹市时好像撞翻了什么,引起一阵喧闹。马车停了下来,驭夫下了车,与行人理论。

    “这种小事你就别去管了,告诉他们这是赵王府上的马车,要是伤到了人,让他们到府上去理论!”青淼声音焦灼不安,心里一直在想着方才宴会上侍卫传来的消息,她的姐姐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的被当成乱党抓走,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去邀青垚与她一起参加今日的花宴,不然也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快到了么?”她撩起车帘继续发问,

    外面阴雨不断,顺着敞开的帘子溅到了车内,车厢壁上都凝了雾气,,浸透身上的衣裳,青淼只觉那潮湿蔓延而入,连带着心底也是一片冰凉。

    “快了,快了……”车夫一壁频频扬鞭朝驾车的马挥下,一壁急声回道。

    孤马惊恐地奋蹄前奔,车下轴贯两挟朱轮,辘辘地驶过小桥,马蹄过青石板,“嗒嗒……”声重重的落在青淼的心上。

    “娘子您不要担心,定是那侍卫弄错了,您可是赵王的妃子,谢大人如今又是这江宁府的太守,他们那帮人怎么敢动女公子呢?”嫣儿握住了青淼的手,她的指端沾上了雨水,越发的凉滑。

    “还没到吗?”青淼蹙着眉,挣开了嫣儿的手,又掀开了帘子。

    拨过层层雾雨,巍峨的临安府衙逐渐变得清晰,青瓦所覆的檐下挂着数列灯笼,砖石间甃的高墙上威严肃穆,这便是青淼此行的目的地。

    车夫刚刚吆喝着勒马,车子还没有停稳,青淼已经跳下了车,立即便往府中冲来。

    守门卫士横刀喝止,青淼开口怒斥:“给我闪开!”

    秉仲正站在府衙的廊下,听到熟悉的声音,举目一望,当即行礼,道:“谢娘子。”

    青淼拨开卫士手中的长刀直直闯入,身上的绣面斗篷已被雨水淋得透湿,云鬓上微雨凝结,沿着她的额边颈后不断滑落,滑入嘴角,落入衣内,她也顾不上擦拭。

    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府衙前庭紧闭的房门,胸口微微起伏,好似在压抑心中的怒气。

    “娘子,您怎么冒然过来了,府衙是不许女子入内的,奴婢这就送娘子回府。”秉仲忙不迭撑开了油伞,急急下了石阶,举在青淼的头顶。

    青淼伸手将秉仲手上的油伞挥到了地上,任铺天盖地的细雨密密地落在身上,盯着秉仲,冷冷问道:“宇文勰是不是捉了我阿姊?”

    秉仲扯住她的衣袖,将她牵到了檐下,青淼冷冷甩开他的手,盯着他继续发问:“我姐姐是不是在这里?”

    秉仲一时未答,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宇文勰从里面走了出来。

    宇文勰听到外面嚷嚷声,出来却看到青淼站在檐下,正在盘问秉仲什么。

    他面上一怔,旋即微笑:“你怎么来了?”

    不等青淼开头,便将她揽了过去,伸手擦拭去她面上的雨水,道:“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衣裳都湿透了,我叫秉仲送你回府!”

    “你放了我阿姊,我立时就回府!”她道,短短一句像一簇跳动的冰冷火焰。

    宇文勰吸了一口气,牵起她的手,道:“此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不要闹,乖乖回去,我会处理好的。”

    青淼冷冷地将手抽出,一阵沉默,目中隐隐泛出水汽,仰首恨恨的盯着宇文勰,“此事是不是你所为?”

    “你不必这样看我,我一直钦佩你的阿姐,从未想过要加害她。” 宇文勰未正面回答,顿了顿,话锋却又一转,“但我既是魏人,便不能容许临安乱党杀我族人!”

    青淼看了宇文勰一眼,见他正遥望着远处的雨雾,好像在思考什么,遂不与他多言,快步跑到门前,抬脚就要入内。

    宇文勰回过神来伸手想要拉她,青淼已推开了房门,一只脚迈了进去。

    齐王宇文郯正坐在厅中的上首,身后站着的中年男子是归顺于魏国的吴中孚,临安府的太守谢思林坐在左侧的下首,深深垂着头,看不到面上的表情。

    而她的阿姊谢青垚正端然立于大厅正中,脸庞犹如如一泓波澜不惊的池水,无从泄露深处的秘密。

    青淼如风一般朝青垚奔去。

    “青淼!”宇文勰惊起,却没能及时拉住她。

    青淼奔至青垚的身边,握住她的手,哽咽着唤道:“姐姐……!”

    青垚眸中闪过一丝凄然的笑意,旋即恢复宁静神态,以臂推开青淼,面无表情的看了青淼一眼,然后镇定的睁目望向宇文郯,一字一句,语调平和冷静:“既然韦郎君事无巨细都已告知了殿下,那我已无话可说。”

    转头看看韦澈,再一瞟宇文郯,面上带着意味深长的恬淡笑意。

    宇文郯蹙眉狐疑的盯着韦澈看了片刻,厉声问道:“孤王已经清楚上次送到军营里的人头是你们这群乱党所为,我现在要你回答,孤王上次巡视水军遇刺一事可是你们所为?”

    宇文郯心中知晓他上次遇刺,分明就是宇文勰想要暗中取他的性命,他有幸逃过一劫,便想到夸大受伤的程度,暗示御史借机再次弹劾宇文勰违抗君命、贪恋军权,暗中刺杀军中新任元帅。

    却不想宇文勰将所有的过错全部推到了临安乱党的身上,他此番暗中设计将临安乱党一网打尽,便是想要逼迫这群乱党承认刺杀齐王一事并非他们所为,却不想抓来的人皆是矢口否认。

    “此事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对不对?”宇文郯再次厉声问道

    青垚冷冷一笑,“专务杀伐的北方胡奴,人人得而诛之!”

    宇文郯猛地站起身来,嗤然冷笑道:“裴妇人果真是不怕死的女中豪杰,孤王佩服。”这话他虽然是对青垚讲的,但却一直盯着谢思林。

    青垚微垂双目,心有一恸。

    她从不曾恨过自己的父亲和家人,哪怕谢思林投降背叛旧主,归降魏国,为天下人所唾弃。

    她自小受圣人教育,教她要学会礼让仁爱、孝悌忠信,这些信念已随着她的成长融入到了骨子里。山河破碎,沧海逆流,战争毁掉了她的一切,但骨子里信念是没办法毁灭的。连累自己的家人与背叛家国是她此刻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阿姊!”青淼牵着她的衣袖,抹去面上的泪水,呜咽道:“我绝不会……”

    话音刚刚出口,青垚已经冷冷甩开衣袖,用力之大,将青淼一把推倒在了地上。

    青垚含恨低首,盯着青淼切齿骂道:“你这奴颜媚骨、委身魏人的败类,我从没有你这等不知廉耻的妹妹!”

    青淼愕然,难以置信地看她:“阿姊?”

    “与你在一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我若不是为了等到情报,你以为我会稀罕见到你这等贱人共处一室?”青垚清楚而决绝的盯着青淼,一字一句,清楚而决绝的骂道。

    不待青淼回话,便已转身扬手怒指谢思林,斥道:“三尺童子,要他向仇敌下拜,尚且发怒,你堂堂大周司徒,背弃家国甘为虎狼之邦鹰犬,使我大周锦绣山河便成修罗地狱,我千万之民落入虎狼饕餮之口,天下人无不唾弃!”

    宇文郯面上一怔,直直盯着青垚,她此刻的反应宇文郯完全没有料到,按照以往的惯例,若是提到犯人的家属,他们定会吓得手足无措,然后一一招供,不想谢青垚早已是恨毒了她的家人。

    青垚余光瞥过宇文郯,旋即眸中燃起怒火,盯着她的父亲谢思林,语调清冷而悠远,“自家国沦陷之际,我便失去了珍视逾生命的东西,忍辱负重至今,平生只恨不能为家国除尽奸魅,为我大周雪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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