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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1晋江文学城

    东山距离临安很近,就在出了城门向北不远的二十里外。

    青垚到达东山半山腰的时候,天色将明未明,空中隐隐泛白,山脊树荫间却还沉着黑,同伴早已潜伏在了那里。

    山林寂静,阡陌逶迤。

    山路的一侧是悬崖峭壁的地势,险峻高耸,另一侧则是一个巨大的山坳。

    有溪水从崖壁上流过,蜿蜒穿过山坳,水面粼粼波动。山坳里密林枯藤,遮住了大片的阳光。

    一辆马车藏在山坳里的树下,骏马局促不安的低低喘着气,马蹄轻踏覆满落叶的湿软地面。

    青垚一动不动的蜷着身子坐在马车的软褥上,车内光影朦胧,一切静悄悄的。静谧到她似乎能够听到远处山间小径的两旁,她的同伴们刀枪的碰撞和锁子甲滑动所发出的微弱声响。

    “裴妇人,您不要担心,等不了多久了。” 驭夫张伯在外面压低声音道,他本是裴府家中的护卫,裴府发生巨变后,依旧留在了青垚的身边,做了她的驭夫。

    青垚因为手臂受伤并没有参与此次的行动,她与驭夫张伯隐藏在东山林间小径一侧的山坳里。

    他们二人的任务是确保宇文郯被俘之后,由这辆马车安然送到囚禁之地。首领崔洛泉原本想再给她增添些人手,派太学生王捷协助她,但是青垚坚持认为她和张伯两人就足够了,崔大人需要更多的人去击败宇文郯的护卫。

    青垚掀开车帘,探头向外望去,她想要看看他们的战士是否都已经准备好了,可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春草韧密,巨树参天,青色的、橙色的不知名的草木,晓阳下闪着鲜丽的光彩,看着让人只觉心惊。

    “该来的时刻自然会来,这一次跟以往没有任何区别。”青垚在心中安慰自己,崔大人已经确定了消息的真实性,宇文郯此次来东山访友并没有劳师动众,而他们已经集合了临安保卫军的所有力量,所以他们一定会成功。

    她需要做的只是等待,静听山间流水潺潺,落叶簌簌,暖风澹澹拂过发丝。

    对于等待,青垚毫不陌生,她生命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在等待中度过的。

    “小青垚,等我回来!”每次父亲上朝或者出远门的时候总是这么对她说。她也乖乖的听话,安静的站在门口,看着父亲的身影一步步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有时候,他不能准时回来,青垚就会踩着梯子趴在围墙上守望,落日深坠,霞光无限,透过一壁壁的青瓦粉墙,一脉脉的流水小桥向外眺望,直到终于瞥见司徒谢思林的轿乘穿过闹市、小桥,朝金钉朱漆的府门走来。

    “今日先生都教了些什么?有没有向你娘请安?”父亲弯腰将她抱起来是,一定会这么问。

    “有没有呀?青垚?”

    青垚就这样在莺啼婉转,风携暗香的花园围墙上等了好多年。

    春深时节,莺飞草长,园中的杨花落了一地,荼蘼花从园中蔓生到墙头上。青垚双手摁着围墙,向远处张望。

    一人骑着白马,斜傍垂杨,在金色斜阳下微眯着眼,漫视青瓦粉墙内锁重楼飞檐。

    “姑娘,请问司徒府邸的正门应该往哪边走?”

    “你找我爹爹要做什么?”青垚睁大双目打量他,暮春灿灿暖阳给他的周身罩了一层光晕,

    “在下想要拜谒谢司徒。”

    “那你又是谁呢?”青垚不依不饶继续发问,

    “在下江阴裴志和。”

    裴志和在她等待的过程中闯入她的生命。“妇人,你不要担心,等我回来。”这是裴志和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青垚等了很久,最后等到的是他冰冷的白骨……

    如今她等待的对象又变成了临安的保卫军以及齐王宇文郯……

    他们这次的行动只能成功不准失败,藏匿在道路两侧的士兵们是不是也向她这般焦虑不安呢?他们杀人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感到害怕呢?

    青垚会一些剑术,是嫁给裴志和后学的。她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害怕到五脏六腑都要缩在了一起,回想起来,她觉得当时自己比死在她剑下的那个魏人还要恐惧。

    当杀戮所带来的享受浇灭内心的恐惧及惭愧,她就不再感到害怕了,杀人变成了一件心安理得的事。

    以前舞剑对她来说与抚琴、绘画没有什么区别,现在却成了她活下去必不可少的支柱。

    她开始理解为什么有些人可以变得那么残暴。因为当人越过了良心的障碍之后,是非对错便不再是泾渭分明。她的面前碧蓝的天际,任人翱翔,而她手中的剑,是她飞行的翅膀。

    此刻日照方好,暖阳穿破层层密林,青垚望着似碎金一般洒满了山坳的阳光,心中莫名的开始担心,只觉头顶的阳光也透着丝丝冷意,不禁打起了冷颤。

    为什么齐王的车驾还不来,难道是消息出错了?崔洛泉安排在齐王府的那个姓韦的年轻人也证实了齐王今日会来东山。

    可是保卫军只有不到一百人,他们能够在团团的侍卫保护下,劫出齐王吗?

    崔大人出发前曾告诉青垚,他们有耐心和勇气,所以一定会成功。

    紧靠勇气和耐心就能战胜敌人吗?这一次并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暗杀。

    我们的勇气能在生死关头确保我们毫发无伤吗?出发前青垚扪心自问,但却一直保持着缄默,强迫自己对着这些战士微笑。

    远处传来一声微弱的马鸣,接着是马蹄踏过地面的嗒嗒声,车轮压过的辘辘声,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像一只冷冰冰的手,划过青垚的颈背。

    山道上扬起滚滚黄尘。青垚倾听车马驶过的动静,心算这行车马大概有多少人。十名左右的贴身侍卫加上一辆马车,还好,还好,他们的人应该可以应对。

    “裴妇人,他们来了。”张伯贴在马车壁上悄声道。

    青垚点点头,紧张的几乎要屏住呼吸。山坳深处,布谷鸟一声叠着一声的叫。青垚下意识就抱住手臂,打了个哆嗦。

    “小心!”一声震惊的断喝,惊动林间群鸟,好像是齐王身边的侍卫。

    青垚还没来得及去想,便接着听到一阵尖锐的破空声,然后伴着一声声“叮……”的脆响,死死地钉入了马车的地板上。

    “保护殿下……!”有人在发号施令,不足瞬间的功夫,上面的山路上已经响起尖锐的厮杀声和呼喊声。

    那些隐藏在铺叠着层层的枯树的山崖上的保卫军齐齐洒下箭雨,顷刻间,整个山道混乱起来,侍卫们举起手中刀剑去抵御箭雨,那些受伤宫人们的嘶喊尖叫的声音伴随着刀剑声和箭雨声响动山谷。

    “大周万岁!”当箭雨再度落下时,青垚听见崔洛泉在高喊,她悄悄的掀起车帘,透过阴沉的丛林看到他率领部下从山崖上杀了下去。

    士兵冲锋攻城的呼喊、枪剑铠甲交击声和魏人哀嚎声融成一片。

    驭夫张伯握着缰绳立在马车旁,青垚静静地坐在车里,一动不动。

    她在静静地等待,如同她垂髫年幼时等待父亲,豆蔻年华时等待夫君。

    此刻,她臵身于光影朦暗的马车中,嘶喊声变得遥远,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她的心在狂乱地跳动,一下、两下、三下……

    她掀起帘子再次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在这片寂静的森林里,仿佛只剩下她和她的驭夫,余人皆已融入那诡秘的无边绿色中。

    “杀了宇文郯这胡狗!”她看到范屠户臃肿的身影自密林中闪过,然后涌过越来越多的熟悉,他们开始袭击宇文郯的车驾,等待他们的只能有两个结果,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妇人,我们赢了!”张伯站在外面,抬眼看的更为清楚。

    战斗激烈而迅速,齐王只带了数十个侍卫保护,面对上百的袭击者,根本无力抵御,不过片刻,就已被杀掉了大半,那些内侍和婢女更是没有见过眼前这血腥杀戮的光景,一个个哭爹喊娘,狼狈逃窜,被袭击者们一刀一个,眨眼之间就有泰半命丧黄泉。

    喊杀声,哭叫声,刀剑撞击声……从这枯藤古道上纷迭传来,然后声音渐渐变弱,终至平息。

    青垚看到阳光洒落在保卫军刀剑上反射出的光亮,厮杀过后搅起的漫天尘土又渐渐归于平静。

    抬头望天,赭色山巅隐有翠色,徜徉在细如棉絮的白云中,别无半分戾气,看上去普天祥和。

    她拿起长剑,跳下马车,正准备跑到上面的山路上去帮助她的同伴们。

    “车内没有齐王,我们上当了!”有人惊恐的叫了出来。

    “活捉这些叛党!孤王要活口!”她仿佛听到了宇文郯的声音从更高处传来,数百骑马蹄声从林间山道上疾劲而来,厮杀再次开始。

    这混乱的厮杀声仿佛直直地穿透了谢青垚,她发现自己浑身颤抖,双手抖得几乎无法握住长剑。

    这是恐怖之声,他们上当了,魏国的军队黑压压的如潮水一般从山上面向下涌了过来。

    他们现在必死无疑,这是这是死亡之声,她心想。

    她不能再多想,已经没有了时间。

    青垚拿起手中的长剑,朝山路上奔去,她要与她的朋友们共生死。

    她刚刚跑了两步,张伯已从身后紧紧的拉住了她的手。

    “妇人!”张伯此刻与她一般,面上全是恐惧,“你不能上去,我们中计了!”

    战马奔腾,长箭呼啸,护卫军还来不及抵御,就已倒下……

    “妇人,您不能上去,上去就是送死!”张伯压低声音,夺过青垚手中的剑。

    “你放开我!是我害了他们……!”青垚厉声喝道,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不想却被张伯从身后缚住,不得动弹。

    “得罪了,妇人!末将不能看着您上去送死!”张伯一壁低声喝道,一壁拿起事先预备好的绳索将不停挣扎的青垚手脚捆住。

    厮杀声继续在山谷中激荡,有断折长枪的劈啪,刀剑交击的响动,,钢铁碰撞的摩擦声,弓箭的呼啸声以及“活捉这群叛党……!的呐喊。

    张伯半跪在马车里守着青垚,面上苍白冷静但却藏不住悲哀与震惊。

    世上在没有什么事情比眼睁睁的看着同伴死在敌人的刀枪下在痛苦的事了,青垚失声痛哭道:“是我害了他们,你放开我,我要出去,我不怕死……!”

    张伯旋即捂住她的嘴,不再让她发出任何声音,深深地埋下头去,不去看她。

    当青垚明白挣扎叫喊已无益时,她便阖上了双目,将面埋在褥子里。她听见刀剑刺穿身体的钝音,战马嘶吼,马蹄踏过地上的尸首,人马发出充满恐惧的痛苦哀嚎……

    “是我害了他们,都是因为我……”极度的恐惧和自责让谢青垚昏昏欲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山谷中已是一片空寂,落日深坠,余晖隐于西方,灰风仰天长啸……

    山路上的尸首已被清理干净,只有一片片凝固的黑血还在隐隐预示着之前的那场厮杀。

    远处隐隐传来隐隐轰鸣,满天肆虐的缓泼大雨旋即落了下来。

    张伯驾着马车孤独地倘佯在道路正中,仿佛漫无目的的一叶小舟,任风雨由着性子摧残颠簸。

    今日与他们行动的人,不是已身首异处,就是已被俘囚禁,只剩下青垚和张伯,他们该何去何从呢?天地越是高远,人越是无处可去,那么还是回家去吧。

    “这是谢府大女公子的车驾,还用的着盘查吗?”青垚听到张伯,在外面与内城的士兵争执。

    “微臣多日未见谢娘子,不知女公子今日可是安好?”有人隔着帘子向青垚问安。

    青垚深吸一口气,努力露出一丝笑意,然后掀起了车帘,见车下站着的那人是降臣吴中孚,微微一笑道:“吴大人。”

    “女公子今日去了何处?”吴中孚不依不饶继续发问,

    “我今日去寺院里上香,不想路遇大雨,耽误了时间,大人若是没有旁的事,还容我先行一步!”青垚冷冷一哂,回道。

    “齐王交代的事,大人可是办妥了?”身后有人厉声喝问道,吴中孚回头,原是赵王宇文勰。

    他挥一挥手,示意守城士卒放行。

    吴中孚立时回首作揖,再一抬头,见那驭夫上马驱车要走,忙喝道:“站住!”

    “大人可还有什么要盘问的?”青垚面上已是十分不满,

    “微臣有一学生钦慕女公子已久,不知今日可否由微臣引荐?”

    “吴中孚,你放肆!”青垚气极,高声骂道

    “学生韦澈见过师傅!”一人从马车后面缓缓走来,

    青垚看到他不由睁大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临安的保卫军被抓是因为谁呢?前面有暗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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