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哈姆雷特》 第四十四章
萧清很疼，可他并不是被疼醒的。
更确切地说，萧清是被吵醒的，然后觉得左肩膀和右小腿钻心地疼。依他的感觉判断，自己现在正躺在一张床上，而且伤口绝对是被处理过，他能感受到肩头和腿上那一层厚厚的纱布质地。
不过似乎是麻药的余劲儿还残留在他体内，那些刺耳的轰鸣过了很久才慢慢汇聚成两个质地不同的声音。其中年轻的那个萧清一下就听出是陆秋原，而苍老的那个他想了想，最后认为一定是Goya。
确认是这两个人的声音之后，萧清索性不急于睁眼，而是继续保持原状，听听这两个人到底在吵什么。
一听之下，萧清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成了个香饽饽，这两个人好像正为自己的“所有权”争的不可开交。
“他是我的战友，现在又受了伤，当然要留在这里养伤！”陆秋原道。
“他是我们请来的客人，理应客随主便。更何况，你算是什么战友？你们刚才下的可是杀手，当我没看见么？”Goya幽幽反驳道。
陆秋原辩解：“那是误伤！我们也不知道是他。”
Goya则是一声冷笑：“误伤？躲在巷子尽头一直等到几乎同归于尽了才出来，小子，你蒙谁呢？”
陆秋原大概是愣了一下，隔了一秒才接上话，声音却顿时阴沉了许多：“老家伙，你的底细，你以为我不知道么？……”说着，似乎是有什么动向，但萧清从声音上却完全无法判断。
“别动！”Goya立刻就有了反应。萧清听到了金属摩擦的脆响，猜想那一定是把枪。“别跟我耍小聪明，子弹可不长眼睛！”
接着两边都没了话，只能听见一些鞋和地面还有衣料之间摩擦的声音。再然后，一切动静都消失了，那两个人甚至都各自屏住了呼吸。
没有图像，只有声音。就这么短暂的几分钟，已经足够令萧清迷惑。这时萧清忍不住想，如果是Zero，这样的情形到底能判断出多少。他知道这大概对Zero只是家常便饭，Zero可以依靠声音来做到与他视觉一样、甚至超越他视觉的精准。
可，如果连声音也没有了呢？或是声音根本无从判断，就像现在这样？这一转念，萧清就知道自己真的离完全了解Zero还差的很远，甚至就连做一个向导都还不够资格。如果自己能活着离开这里，如果他还能找到Zero……如果Zero还活着……他一定会比之前做的更好。
但现在，萧清已经完全躺不住了——
萧清陡然挣开眼、用右手撑起身子的时候，正看见Goya的转轮手枪一动不动地指向陆秋原要害，而陆秋原则以一个萧清再熟悉不过的预备式蓄势待发的站在对面。两人都看到萧清醒了，却依然保持着这样的姿态，只不过同时问道：“你醒了？”一个中文一句英文，这会儿倒都显得不情不愿。
萧清简直哭笑不得，用英语说道：“怎么着，我不醒，等着你们俩同归于尽？”这是在暗示他已经听到了他们先前的对话，顺带着嘲弄一下陆秋原。
陆秋原一听脸色果然一沉，忙道：“萧清，你听我说……”然而身体却依然保持紧绷，没有丝毫松懈。
萧清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改用中文说道：“有些话咱是得好好说道说道，但不是现在。”
一边的Goya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猜也能猜到。老头一见情形对他有利，对萧清说道：“跟我走吧，萧。我保证你的安全。”拿枪的手臂依旧纹丝不动。
萧清冷笑：“怎么保证？他妈的老子刚才拼命的时候你人在哪呢？”
这事萧清越想越来气，Goya说陆秋原在巷子里躲着，摆明着是说他自己也在。估摸着如果陆秋原不喊那一声，他萧清就是死了，这老头也不会出来！还有陆秋原——死在自己手上那条命到底是干什么的萧清还不知道，可他陆秋原是知道的。但姓陆的居然还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这里！
萧清这一句骂，一时噎的那两个人都没能说出话来。
萧清也不再废话，费力地坐直身子，准备下地离开这里。然而右腿刚一沾地，萧清就改了主意——他现在伤成这样，哪都去不了；更何况在他是人在“禁域”，又能去哪里？
萧清想了想，一摸腰间。可想而知枪套是空的。
“我的枪呢？”萧清抬头质问陆秋原。
陆秋原先是看了看萧清，又用余光瞥了眼Goya。似乎是确认那老头不打算伺机动手之后，陆秋原小心翼翼地拎着枪筒，从背后抽出萧清的枪。
“萧清，这事你要想清楚，我要是想害你，刚才就不会出来喊那一声。”陆秋原递枪的时候还是不放心地补了一句。
但陆秋原毕竟知道萧清不会这么快反目，至少不会和外人联手对付他，最终还是把枪递到萧清手里。至于Goya，似乎枪在萧清手里也不对他构成威胁。
于是萧清接过枪，颠了颠分量，然后迅速举起手臂，顺便按下保险。
“现在，都给老子滚出去！”萧清举着枪指向两人中间，冷冰冰地说道。
陆秋原与Goya面面相觑，不过两人都已想到了这种结局，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反驳。
两人愣神儿的功夫，萧清用指甲敲了敲枪筒，催促道：“快点！你们要吵出去吵，要打外面打，再不走我就开枪了！”
开枪萧清是不会开的，除非他想把禁域里这群荷枪实弹的保镖甚至是军事基地里的军人都给招惹过来。之前他们打斗时候枪都装了消音器，但已经足够显眼了。
虽然明知如此，陆秋原和Goya还是听话地撤了出去。毕竟，他们现在要讨好萧清，要让萧清相信自己，听话是最好的办法。
再醒过来时，Zero感到身下不再是硬邦邦冷冰冰的地面，他甚至觉得有微弱的暖意正紧紧包裹着自己。
但这暖意终究抵不过额头的滚烫，半晌之后，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一刻，他的感觉无比清晰。之前一切的混沌模糊都消失了，他能感觉到疼，不再是麻木的痛感，而是愈发鞭彻肌骨；他能听清周遭最轻微的声响，包括自己因肺部受伤而微弱且不规则的呼吸。
仿佛有滴水的声音，一滴，又一滴，有节奏地响在耳畔。他甚至能听到那水滴顺着什么东西嘤嘤滑落，终于在他手腕部位遇到阻挡物，然后争先恐后地挤进他的血管——静脉注射。他的手动了动，却终究没能挣脱。
不远处有什么金属物“叮叮”相撞的脆音，相和着衣料纤维的摩擦声音，他知道此时此刻正有个人无声无息地走到他旁边。那个人的呼吸平和而沉稳，那些无声而规律的脚步让他想起一只优雅的黑猫。
只是，这个人，是谁呢？潜意识里，那名字仿佛已经呼之欲出。
“一瓶生理盐水，半瓶葡萄糖，你醒的真快。”于是他终究听到了那个声音，像他的脚步声一样优雅迷人，可也是那样的平淡冷漠。
Zero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预告一下，我要做个小手术，把你身体里的部分子弹取出来。可惜……没有麻醉剂……你说，怎么办呢？”
那语气似乎是真的在问他，可Zero没有回答，就已经听见了那人自己的答案——
“让你强忍着只怕你撑不住……手头可用的又只有海洛因，所以……”
听到“海洛因”这三个字的时候Zero用尽力气挣扎了一下，可清晰的只是意识，身体仿佛已经不是他自己的。
那人并没有再说下去，也不必再说下去。
Zero只有奋力地呼吸，不让自己就此窒息。
冰凉的针尖刺进静脉的时候，Zero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耳边好像还是萧清在帮自己戒毒时候的情景，只是愈发混乱，也愈发模糊，直到声音和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搅成一团浆糊，最终都被嗡嗡的耳鸣声掩埋殆尽。
这才几天，一切努力，就这么白费了……
临了时Zero勉力地想：萧清，萧清……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更确切地说，萧清是被吵醒的，然后觉得左肩膀和右小腿钻心地疼。依他的感觉判断，自己现在正躺在一张床上，而且伤口绝对是被处理过，他能感受到肩头和腿上那一层厚厚的纱布质地。
不过似乎是麻药的余劲儿还残留在他体内，那些刺耳的轰鸣过了很久才慢慢汇聚成两个质地不同的声音。其中年轻的那个萧清一下就听出是陆秋原，而苍老的那个他想了想，最后认为一定是Goya。
确认是这两个人的声音之后，萧清索性不急于睁眼，而是继续保持原状，听听这两个人到底在吵什么。
一听之下，萧清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成了个香饽饽，这两个人好像正为自己的“所有权”争的不可开交。
“他是我的战友，现在又受了伤，当然要留在这里养伤！”陆秋原道。
“他是我们请来的客人，理应客随主便。更何况，你算是什么战友？你们刚才下的可是杀手，当我没看见么？”Goya幽幽反驳道。
陆秋原辩解：“那是误伤！我们也不知道是他。”
Goya则是一声冷笑：“误伤？躲在巷子尽头一直等到几乎同归于尽了才出来，小子，你蒙谁呢？”
陆秋原大概是愣了一下，隔了一秒才接上话，声音却顿时阴沉了许多：“老家伙，你的底细，你以为我不知道么？……”说着，似乎是有什么动向，但萧清从声音上却完全无法判断。
“别动！”Goya立刻就有了反应。萧清听到了金属摩擦的脆响，猜想那一定是把枪。“别跟我耍小聪明，子弹可不长眼睛！”
接着两边都没了话，只能听见一些鞋和地面还有衣料之间摩擦的声音。再然后，一切动静都消失了，那两个人甚至都各自屏住了呼吸。
没有图像，只有声音。就这么短暂的几分钟，已经足够令萧清迷惑。这时萧清忍不住想，如果是Zero，这样的情形到底能判断出多少。他知道这大概对Zero只是家常便饭，Zero可以依靠声音来做到与他视觉一样、甚至超越他视觉的精准。
可，如果连声音也没有了呢？或是声音根本无从判断，就像现在这样？这一转念，萧清就知道自己真的离完全了解Zero还差的很远，甚至就连做一个向导都还不够资格。如果自己能活着离开这里，如果他还能找到Zero……如果Zero还活着……他一定会比之前做的更好。
但现在，萧清已经完全躺不住了——
萧清陡然挣开眼、用右手撑起身子的时候，正看见Goya的转轮手枪一动不动地指向陆秋原要害，而陆秋原则以一个萧清再熟悉不过的预备式蓄势待发的站在对面。两人都看到萧清醒了，却依然保持着这样的姿态，只不过同时问道：“你醒了？”一个中文一句英文，这会儿倒都显得不情不愿。
萧清简直哭笑不得，用英语说道：“怎么着，我不醒，等着你们俩同归于尽？”这是在暗示他已经听到了他们先前的对话，顺带着嘲弄一下陆秋原。
陆秋原一听脸色果然一沉，忙道：“萧清，你听我说……”然而身体却依然保持紧绷，没有丝毫松懈。
萧清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改用中文说道：“有些话咱是得好好说道说道，但不是现在。”
一边的Goya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猜也能猜到。老头一见情形对他有利，对萧清说道：“跟我走吧，萧。我保证你的安全。”拿枪的手臂依旧纹丝不动。
萧清冷笑：“怎么保证？他妈的老子刚才拼命的时候你人在哪呢？”
这事萧清越想越来气，Goya说陆秋原在巷子里躲着，摆明着是说他自己也在。估摸着如果陆秋原不喊那一声，他萧清就是死了，这老头也不会出来！还有陆秋原——死在自己手上那条命到底是干什么的萧清还不知道，可他陆秋原是知道的。但姓陆的居然还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这里！
萧清这一句骂，一时噎的那两个人都没能说出话来。
萧清也不再废话，费力地坐直身子，准备下地离开这里。然而右腿刚一沾地，萧清就改了主意——他现在伤成这样，哪都去不了；更何况在他是人在“禁域”，又能去哪里？
萧清想了想，一摸腰间。可想而知枪套是空的。
“我的枪呢？”萧清抬头质问陆秋原。
陆秋原先是看了看萧清，又用余光瞥了眼Goya。似乎是确认那老头不打算伺机动手之后，陆秋原小心翼翼地拎着枪筒，从背后抽出萧清的枪。
“萧清，这事你要想清楚，我要是想害你，刚才就不会出来喊那一声。”陆秋原递枪的时候还是不放心地补了一句。
但陆秋原毕竟知道萧清不会这么快反目，至少不会和外人联手对付他，最终还是把枪递到萧清手里。至于Goya，似乎枪在萧清手里也不对他构成威胁。
于是萧清接过枪，颠了颠分量，然后迅速举起手臂，顺便按下保险。
“现在，都给老子滚出去！”萧清举着枪指向两人中间，冷冰冰地说道。
陆秋原与Goya面面相觑，不过两人都已想到了这种结局，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反驳。
两人愣神儿的功夫，萧清用指甲敲了敲枪筒，催促道：“快点！你们要吵出去吵，要打外面打，再不走我就开枪了！”
开枪萧清是不会开的，除非他想把禁域里这群荷枪实弹的保镖甚至是军事基地里的军人都给招惹过来。之前他们打斗时候枪都装了消音器，但已经足够显眼了。
虽然明知如此，陆秋原和Goya还是听话地撤了出去。毕竟，他们现在要讨好萧清，要让萧清相信自己，听话是最好的办法。
再醒过来时，Zero感到身下不再是硬邦邦冷冰冰的地面，他甚至觉得有微弱的暖意正紧紧包裹着自己。
但这暖意终究抵不过额头的滚烫，半晌之后，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一刻，他的感觉无比清晰。之前一切的混沌模糊都消失了，他能感觉到疼，不再是麻木的痛感，而是愈发鞭彻肌骨；他能听清周遭最轻微的声响，包括自己因肺部受伤而微弱且不规则的呼吸。
仿佛有滴水的声音，一滴，又一滴，有节奏地响在耳畔。他甚至能听到那水滴顺着什么东西嘤嘤滑落，终于在他手腕部位遇到阻挡物，然后争先恐后地挤进他的血管——静脉注射。他的手动了动，却终究没能挣脱。
不远处有什么金属物“叮叮”相撞的脆音，相和着衣料纤维的摩擦声音，他知道此时此刻正有个人无声无息地走到他旁边。那个人的呼吸平和而沉稳，那些无声而规律的脚步让他想起一只优雅的黑猫。
只是，这个人，是谁呢？潜意识里，那名字仿佛已经呼之欲出。
“一瓶生理盐水，半瓶葡萄糖，你醒的真快。”于是他终究听到了那个声音，像他的脚步声一样优雅迷人，可也是那样的平淡冷漠。
Zero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预告一下，我要做个小手术，把你身体里的部分子弹取出来。可惜……没有麻醉剂……你说，怎么办呢？”
那语气似乎是真的在问他，可Zero没有回答，就已经听见了那人自己的答案——
“让你强忍着只怕你撑不住……手头可用的又只有海洛因，所以……”
听到“海洛因”这三个字的时候Zero用尽力气挣扎了一下，可清晰的只是意识，身体仿佛已经不是他自己的。
那人并没有再说下去，也不必再说下去。
Zero只有奋力地呼吸，不让自己就此窒息。
冰凉的针尖刺进静脉的时候，Zero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耳边好像还是萧清在帮自己戒毒时候的情景，只是愈发混乱，也愈发模糊，直到声音和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搅成一团浆糊，最终都被嗡嗡的耳鸣声掩埋殆尽。
这才几天，一切努力，就这么白费了……
临了时Zero勉力地想：萧清，萧清……你现在，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