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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青杏子

    江南本就出美人,所以临丰城的花楼在大瑾也是颇有名气的,鹭翎几人挑了两家最好的逛了逛,鹭翎总算体会了一把他在现代的影视作品和小说中看到的青楼模样。

    揽翠阁的姑娘们用的胭脂水粉都是楼中专门的人做的,经过鹭翎指点,融合了一些现代的理念,绝对的自然又不伤皮肤,庆天周边贵族女子多半都会从揽翠阁买这些东西,看习惯了那些妆容再看这些散发着劣质香气的铅粉妆,实在是让人大倒胃口。

    其他人因为早就见惯了女子这样的妆容倒是没什么,鹭翎本就与女子接触得不多,如今被这么一围,脸立刻青了一半。

    所幸那些当红的姑娘用的是让人千里迢迢从庆天买来的上等货,被那些铅粉脸一衬,一个个确实美如天仙。

    在这两家花楼都没敢多呆,都只是坐下来找花魁弹个琴唱个曲便走。花魁倒是没有小说里写得那么大牌,没什么猜谜或者预约的过程,给足了银两自然得见,长得极美,唱歌也好听,说话甜软得让人骨头一酥一酥的,真要说有什么不好,就是太缺乏个性,总像个藤蔓植物一样想往人身上缠,却没有鸾歌的那种自然的亲近感,不比揽翠阁里的姑娘的那份洒脱。

    鹭翎想着就忍不住苦笑,心想自己这不是犯贱么,来个妓院还不喜欢主动的,偏喜欢倒贴人家,如此想来,陪着他犯贱的人还真不少,要不然揽翠阁怎么能那么火。

    再一想也对,追不到手的总是最好的,不正是大部分人的通病么。

    几个人从花楼里出来时都显得有些狼狈,进了隔间还好,大厅那里简直是个盘丝洞,一张张画着铅粉妆的面孔像花蜘蛛一样拼了命地往他们身上蹭,搞得进出都像逃命一样。

    一行人里只有癸扇最淡定,一边继续随着他那毛驴的走动前后左右地晃悠,一边嘟哝:“那个叫香韵的身上那套衣服可不便宜,我看了,她屋子里那帘子是纯珍珠穿的,别管一颗颗质地如何,光是磨成珍珠粉就得一面口袋,真是浪费啊啧啧。”

    他是几个人里穿得最寒酸的,身板又小,像个少年,勾不起女人们的兴趣,所以几个人中数他在盘丝洞里呆得最舒坦,余下的几个人有气无力地跟在后边看着他在前面晃悠,都恨不得在他那驴屁股上踢一脚。

    几人到了湖边的时候太阳已没了一半,橘色的阳光如金粉般铺散在建筑与湖水的表面,目之所及只剩下阴影部分的深黯蓝色和光的暗金色,偶有渔舟中传来悠长的古调,暗示着劳动者一天的辛劳已经过去,衬得那画面更显静谧与安详。

    几人把马放在旁边一家酒馆的马厩里,一同坐小船驶到了画舫旁,画舫上几位姑娘正拈香点灯,微翘着兰花指,看他们来,都转头对着他们笑,在灯影下显得温柔美好。

    因为揽翠阁这次出来算是避难加旅游,所以并没有接客,不过有了花的地方自然能招来蜜蜂蝴蝶,画舫周围那几艘船绕来绕去,显然是觊觎已久,却不敢登船,鹭翎顺着窗格望出去,还能看到那些船里一双双狼似的闪亮眼睛。

    鹭翎觉得这帮人眼睛都瞪绿了的模样分外有趣,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道:“这些人倒都是正人君子,饿成这样了也忍得住不扑过来。”

    一旁的姑娘笑着回答:“哪是什么正人君子,我们刚来这第一天,看我们放了几个人进来,就有人想扑上来了,不过登船时被我们一篙打成了落水狗,又有能人在暗处护着我们,所以他们没办法,才这么老实的。”

    另一个性格较泼辣的姑娘,一脸骄傲地双手叉腰道:“看得上眼的我们自然招待,旁的人想碰我们?门都没有!这帮人也不看看自己的德性。”

    尹苍远在一边咧了下嘴,似乎是在庆幸自己在揽翠阁混得还算开,否则可能就是那些落水狗之一了。

    青河在一边听得直摇头,道:“不愧是鸾歌姐手底下的女孩,个顶个的泼辣性子倒是跟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这是说谁呐?”

    有姑娘去里间跟鸾歌说他们几个来了,鸾歌走到门口刚好就听到刚好听到青河的话,便扭搭扭搭的走过来,拿手中玉色的酒盅轻轻敲了一下青河的脑门,青河这人见了美人就没脾气,嘿嘿嘿地傻笑着像个白痴。

    鸾歌又去搂鹭翎,刚抱上就皱着眉退开了些,道:“一股子铅粉味……你们这是结伴去逛脂粉铺子啦?谁要出嫁,跟姐姐说,姐姐保证帮你们画得美美的。”

    鹭翎干笑两声:“刚在城里的花楼出来,那里可不就是这个味么。”

    “去逛花楼啦?”鸾歌的眼睛在几个人身上转了转,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道,“那两个老没良心的也就算了,你瞅瞅你们这帮小没良心的啊,要什么样的姐姐我这没有?居然还去了别家,说,这谁出的主意?”

    被叫做“老没良心”的枭崇和公输低着头没吱声,其余几个“小没良心”直刷刷地指向了癸扇。

    受害范围瞬间减小,癸扇还没等逃就被鸾歌一把搂住,脸蛋子被捏揉掐扯一通后,等鸾歌心满意足地放开,他那两片脸颊已经肿了。青河看得大笑不止,指着他的脸说山丹丹花开红艳艳,还哼哼了一段,之后又哼哼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被癸扇一下子扑倒在地,两个人也没用什么武功套路,小孩子一样滚成一团。

    鸾歌很注重保养,说怕几个人身上这股铅粉味熏坏了女孩子们,就让人准备了热水,几个人轮流去擦洗了身体,衣服鸾歌叫人拿出去好好拍打,用干布擦干净了,再送回来让他们穿上。

    几个人弄完这些外边天也黑了,鸾歌叫人准备了酒菜,几个人在姑娘们的簇拥下吃得好不热闹,癸扇不禁感慨,比来比去还是鸾歌这好,又被鸾歌一顿狂掐。

    鹭翎喝了酒,在船上这么一晃,再加上周围吵闹,便觉得晕得慌,酒喝到一半便去甲板上站着吹吹风,甲板下面的船家看了,就上来给他递了一盘子洗好的杏子,那杏子虽小了些,卖相不太好,吃着却酸甜清爽,吃了两个鹭翎便觉得神清气爽,也不会去,捧着盘子站在甲板上看月亮。

    他出去的时候尹苍远就注意到了,半天也没见人回来,便也起身出来看看,见人没事,先是松了口气,然后站在他旁边一起看月亮。

    画舫四周的船已经散了,大概去了别的画舫上,或者早已上岸回了家,小楼内觥筹交错声不断,倒把甲板上衬得寂静无比。

    鹭翎把那盘杏子递给尹苍远,尹苍远吃了几个,突然道:“癸扇似乎和鸾歌有些关系啊,她也是悠游宫的人?”

    鹭翎静静地望着他,既不惊讶也不愣怔,是一种类似猫科动物盯着某一点看时的面无表情,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很多人都很怕鹭翎这样盯着自己,因为会有被看穿的错觉,尹苍远却是习惯了,因为他在鹭翎面前,几乎是毫无保留的。

    过了半晌,鹭翎才张了张嘴,说:“是。”

    尹苍远沉默了一会,又问:“哥哥也与悠游宫有关吧?”

    这其实不难猜,在这里的这些人都与鹭翎关系密切,又都与悠游宫有关,谁知道了这些后都很难不把他与悠游宫联系起来,所以鹭翎也不隐瞒,又只说了一声:“是。”

    尹苍远笑了笑,低头看着手中的那盘杏子,道:“这个也是不能对父皇说起的,是吧?”

    鹭翎并没回答,却道:“远儿,皇兄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的语气有了些微的变化,尹苍远看向他,只见鹭翎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墨色的眼中反射着灯火,那一点点碎金美丽如星图。

    “我保证悠游宫对我大瑾有利无弊,且绝无涉政之心,所以远儿继承了父皇的位置后,不管悠游宫的势力多壮大,或者别人说了什么,都不要与它为敌,好不好?”

    尹苍远愣了一下才道:“大皇兄势颓之后也不一定是我继位,还有你……”

    打断了他的推脱,鹭翎语气坚决地道:“答应我。”

    这一次尹苍远沉默了许久,他打量着不知何时比自己要矮了许多的兄长,鹭翎的面孔一边被船上的灯火镀成金色,另一面被夜色覆盖,稍稍映出了月光的薄霜,他无言地端详了许久,突然笑了:“我答应你。我尹苍远发誓绝不与悠游宫为敌,若有违背,立刻七窍流血而死。”

    鹭翎倒是没想到他会发这般毒誓,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尹苍远对他笑了笑,望向天边明月,突然小声说道:“悠游宫里有你,我怎么可能与你为敌?”

    那声音虽轻,鹭翎却听得清楚,便觉得眼眶一热:他亏欠了尹苍远的,怕是永远也还不尽了。

    他低下头掩饰泛红的眼角,扯了扯尹苍远的袖子,道:“不说这些了,我们回去吧。”

    尹苍远看着鹭翎扯着的地方,觉得很奇妙:一直以来都是他扯着鹭翎的袖子,鹭翎扯着尹倾鸿的袖子,他早已习惯这样的定式,如今反过来,他反倒有些不习惯了。他笑着拉过鹭翎的手,想着尹倾鸿每次被扯住袖角时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然后低低地说了声:“好。”

    两个人一起走会小楼内,却发现众人都不说话了,看他们进来,都动作非常统一地望向他俩,鹭翎刚开始以为是刚才他俩的对话被人听见,听出了些猫腻来,细一打量又觉得不像,便问:“这是怎么了?”

    众人都没有说话,开口的是癸扇。

    “鹭翎,他们说这花是别人送给你的,是么?”

    癸扇把手中的那一枝白杜鹃往前递了一递,那确实是之前醉鱼送给鹭翎的花,前两日便叫枭崇送到鸾歌这来了。刚才鹭翎并没看到,大概是被鸾歌她们拿来装饰今晚的主菜了,此时才被摆在盘子四周端上来。

    鹭翎不知道这有什么可以让大家都不说话的,难道是这花太好看了不成?

    “是啊,是一个叫醉鱼的砍柴姑娘送给我当谢礼的,怎么了?”

    癸扇似乎并不在意是谁送的这花,他将那花收回来,皱起了眉。

    “鹭翎,这花上面有伏龙散和万寂香混合后的味道。”

    “伏龙散和万寂香?”鹭翎问,“那是什么?”

    “伏龙散是一种化功散剂,万寂香你虽未听过,味道你却应该闻到过。”枭崇开口回答,“我每次处理掉一些人之后回来身上会暂时除了清凉之外什么味道都没有吧?那就是万寂香的作用,是专门用来掩盖血味的东西。”

    青河在一边道:“我之前不是说这花有怪味么?其实我闻出来伏龙散里麻醉用的几样药物了,不过被那个万寂香一搅合,才没想起是什么来。”

    鸾歌也开口道:“伏龙散有淡香,怕是为了掩盖味道才洒在野花林里吧?”

    鹭翎被他们左一句右一句的说得头晕,一时间绕不过弯来,赶紧挥手打断道:“等等!……你们到底要说什么?”

    青河叹了口气:“怎么一到关键时刻你就傻了呢?伏龙散是干嘛的?是让有武功的人失去抵抗能力的。万寂香是干嘛的?是掩盖血味的。为什么要掩盖血味?因为有人被刺伤,而刺伤他的人想掩盖血味不被人找到。而你们到临丰来是干嘛的?是来查武林人连续被杀的案子的。”青河讲到这里顿了顿,问,“懂了没?”

    鹭翎反应了过来:“也就是说杀人现场就在这些花附近?”

    众人点头。

    鹭翎自己想了一会理了一下思绪,皱起了眉:“糟了,那醉鱼会不会有危险?”

    枭崇道:“你之前说要把她带在身边,我就查了一下,知道她住处。如今是正事,也别管早晚了,我先叫人去把她带过来吧。”

    鹭翎点点头,他刚才确实想说这么晚了去找一个女孩子不太好,不过也确实不是想时辰问题的时候了,且看到了人也总能安心一点。

    “那你赶紧叫人去吧,今晚也先到这,我们都回去住处等着好了。”鹭翎叹了口气,说道。

    众人都起身,鸾歌在意这事,便也要跟着他们回住处去,鹭翎点头。于是枭崇一方面叫画舫四周的悠游宫派来的人保护好姑娘们,又叫人去把醉鱼带到他们住的院子,本来欢快的宴席早早地收场,众人的心情都被这一枝花打乱,沉默着骑马回院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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