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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宜出行

    “——这么说来,你还真答应他啦?”

    李惊穹问着,一对狐媚子似的眼睛难得瞪得溜圆,眨都不眨的望着鹭翎。鹭翎笑笑,从果盘里拿出一颗腰果来,掰下来一小块,喂给坐在他肩头的红豆。

    红豆歪了歪小脑袋,一伸脖咬住了那粒腰果吞下肚去,然后抖了抖头顶的冠羽,看起来甚是惬意。

    “答应了也没什么损失,也与他约法三章,叫他不能胡来了。”

    春末夏初这一段,正好是游春的好时节,皇城中但凡有些闲时又有闲情的,都出城去郊外踏青游玩,许多人都到邀月楼定了餐食一并带去,来楼里的人反而少了些。

    尹倾鸿本也想带着鹭翎出去玩了一番,但春汛水涨,南方一些地方农田被淹,便有许多南方出身的大臣上奏说要修堤坝。

    其实春天的水都是山上的冰雪融化冲下来的,演到农田里,反能带来更肥沃的土壤,本算是半利半弊的事。这些个大臣叫嚣得厉害,也不过是为了让当地的自家亲族从朝廷拨下来的银两中贪得一笔。

    尹倾鸿治下的手段,从来都是让他们有点油水捞的。他手下这一帮大臣也知道这皇帝个性,从他这捞到些,对百姓的压榨就少些,不敢太猖狂,故而天下也太平。只不过一个捞多捞少的问题,尹倾鸿还是要跟这帮大臣斗上一斗才能算的,所以一时也有些脱不开身。

    他既脱不开身,又不想让鹭翎单独出了城去,又怕他闷到,略想了想,便把鹭翎托到李惊穹这来了。

    李惊穹既然看上的是鹭翎身边的南星,便不会突然转头对鹭翎有些过界的想法,再来尹倾鸿看李惊穹这人也不是会对鹭翎不利的,便大大方方把人交到他手里,自己继续与那群大臣周旋去了。

    也因此,鹭翎这几天来邀月楼来得可勤,提着红豆携着南星,后边还跟着长相奇异似马非马的青鸢,活像一个浪荡子弟。

    ……只不过人家浪荡子弟都是调戏良家女子的,他却总是被良家女子调戏的那个,真真给浪荡子弟们丢脸。

    鹭翎最近总算不像原来似的到哪都带本书了,他原本爱看书就是因为在现代长大的孩子闲不住,总得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可如今能看的书他看了个七七八八,便想着找点事做。

    可他身边以南星为首,但凡是近了他身的,哪个不宠他宠得厉害?看他做这个吧,怕他累着,不让;看他做那个吧,怕他伤着,还是不让。鹭翎左右找不到能干的,原本尹倾鸿要带他出皇城游玩的事也被拖延了,一时间闲得快冒泡了。

    “要不我们去揽翠楼玩吧,那边我也好久没去了。”

    李惊穹一听一口茶差点喝到鼻子里去,一边咳嗽一边摆手,连咳得通红,半天没说上一句话来。

    南星瞟了他一眼,轻轻嘟哝了声“看你这没出息的”,回头跟鹭翎说:“殿下啊,使不得。你在惊穹这儿的时候跑去姑娘们那边,不是害咱们呢么。”

    “‘咱们’?”鹭翎挑挑眉,一手摸着落在桌子上的红豆的背,一手托腮,对着李惊穹笑道,“不嫁了。这还没过门呢胳膊肘就往你这拐了,等真嫁给你了估计她得把我忘了。不嫁了不嫁了。”

    李惊穹本来正咳嗽着呢,被南星这一声说得一激动,竟一下好了,此时正给自己顺着气,无力地对着鹭翎翻了个白眼,道:“你看她都那么大岁数了,你不把她嫁给我,还有谁要她啊?”

    年龄乃是女人的大忌,从古至今皆是如此。南星听了李惊穹的话,立刻瞪眼过去,使劲捏他的胳膊:“你找死是不是?是不是?”每捏他一下都问一句“是不是”。

    李惊穹被掐得直窜,赶紧躲到一边撩了袖子望那一截雪白雪白的胳膊,一口一口地往上吹气,委屈道:“本来就是么……这年头,说实话真吃亏。”

    鹭翎看那俩又掐了起来,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忍不住叹了口气:偏这时候戏耍他俩,不纯等着自找没趣呢么。

    “说到揽翠楼,最近都没听到鸾歌的消息啊,她怎么样了?还回不回来?”

    听到鹭翎问话,李惊穹和南星终于是停下了嬉闹,李惊穹笑着答他:“她混得可好,本也是江湖中有名的大家族出来的人,武功虽不算一流,人脉却极广,最近似乎还混了个‘天府赤仙’的名号,到处打转,忙得不亦乐乎。前一阵大半夜的倒是回来了一次,说是可想着你呢,说完就走了。”

    鹭翎愣了愣:“来了就走?那她回来干嘛?”

    “说是庆天外围突然出了个帮派,聚集人马,本不相干,但似乎是犯了江湖中人的什么忌讳,所以各方势力要来讨伐,正好悠游宫需要个机会登上台面,她便先来走上一遭,也是顺道过来看看。”

    “在庆天外围聚集人马?”鹭翎皱了皱眉,“官府的人知道么?”

    李惊穹笑着摆了摆手:“江湖人不喜欢跟官府扯上关系,讲究个江湖事江湖了,官府也不想揽这没好处的烂摊子,所以多半也没在意过。”

    鹭翎忍不住叹气:“……朝廷乱,没想到江湖中也乱。”

    南星听着笑了,剥了一颗核桃将仁放在他手里,说道:“这与朝廷或江湖没什么关系。有人的地方毕竟会乱,人越多,就越乱。”

    鹭翎嚼着核桃仁点头:看他家南星,多有思想!果然生活出哲学啊!

    因为这时节风不寒不燥,又带着股花草水木的香气,但毕竟不是炎暑天气,怕穿堂风吹坏了吃酒的仁,所以只打开靠南的窗户,坐在靠南位子上的人便多些。

    鹭翎他们所在的这间三楼的包间本就是靠南的,此时窗户大敞,楼下是人流穿行的主道,来往人流都看得清楚。李惊穹靠在窗边,一边与鹭翎和南星闲聊,随意地便往楼下瞄了那么一瞄,这一瞄倒是一愣,对着鹭翎摆了摆手,道:“哎,你过来看。”

    鹭翎疑惑地凑过去,李惊穹便伸手往楼下一指,道:“那不是皇上么?”

    鹭翎一看,果然就是尹倾鸿,只见他换了身暗青的锦缎常服,头发也没束冠,只整齐地束好,正骑着马慢悠悠地穿过闹市向这边来,看上去与其说是帝王倒更像是市井游侠一些。似乎是感觉到了鹭翎视线,尹倾鸿抬头向这边望来,对鹭翎笑了笑。

    鹭翎眨眨眼,对他挥了挥手。

    尹倾鸿在一边把他父子俩的互动看得真楚,从栏杆处缩回头来问鹭翎:“我说,你最近觉得日子过得不错?”

    鹭翎不知道他问这干什么,想了想,点点头,道:“确实是不错的。”

    “那我说你到底还要不要逃走了?”

    他这话一出来,鹭翎和南星都是一愣,看他俩惊讶李惊穹更惊讶,细弯的眉挑得老高。

    “你们两个不是忘了要逃走这回事了吧?”

    鹭翎和南星被说得有些尴尬。说实在的,若不是李惊穹提醒,他俩还真把这事给忘了。

    李惊穹郁闷。他为了鹭翎可算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到如今事业逐渐壮大起来,眼看着就有足够的实力了,结果要逃的人自己倒把这事忘了个干净。

    鹭翎陪笑着递了个盘龙酥给他,道:“我如今被父皇看得正经挺紧,你再等等。再说了,就算不是为我,你这生意也不白做啊,算是赚份聘礼再帮我赚份南星的嫁妆钱了。”

    李惊穹叹:“但这生意也太多了些……要不我放出去些?”

    鹭翎摆手:“别呀,财多不压身,而且说不定以后怎么回事呢。你先继续发展你的,等手里的生意都稳定下来了,你自然也闲下来了。”

    三人正说着,尹倾鸿已上了楼来,楼里的伙计们都是机灵的,一看便知尹倾鸿不是一般人,引着他到了三楼,站在包间门口的伙计敲了敲包间的门,问让不让他进去。

    三人自然是让进的,尹倾鸿走了进来,那小伙计便识相地关好了门,李惊穹先向尹倾鸿行了礼,尹倾鸿笑着叫他平身,便坐到了鹭翎身边。

    看包间又进去一个人,早有小伙计端了一副碗筷杯碟过来,南星去门口接了,进来给尹倾鸿倒了杯茶,尹倾鸿喝了口,勾唇笑了笑,道了句“上品银针”,有些赞许的意味。

    自那日鹭翎答应接受他之后,两人的相处并无太大变化,只不过是鹭翎少防备他了些而已,尹倾鸿对他既没有变得更好,也没有冷淡下来,这样反倒让鹭翎安心,因为太殷勤他会觉得这爱情无法持久,若是突然冷淡下来他就会怀疑尹倾鸿的真心,这样细水长流的相处模式,确实是更适合鹭翎的性子些。

    此时看尹倾鸿喜欢这茶,到底是邀月楼的幕后老板,鹭翎也忍不住有些高兴起来,伸手拿了块就茶的糕饼递过去,道:“父皇且尝尝这个,与那茶味道极配的。”

    那糕饼半个手掌大,尹倾鸿也不接,就着鹭翎的手咬了一半去,那糕饼微咸微甜,带着淡淡的茶香味,口味淡而不平,就这茶果然是最好的。

    一边的李惊穹和南星看到这一幕后对视一眼,都是往后退了退:见惯了这两人带有距离的微妙氛围,如今看两个人这般亲昵,反倒不适应起来。

    鹭翎和尹倾鸿倒是不觉两人动作,尹倾鸿喝了会茶,吃了几块糕点,便对鹭翎道:“翎儿可要陪父皇去城外走走?”

    鹭翎听的一愣:“现在去?”说完抬头看看外面日影,发现太阳已快到正中,已近晌午了。

    “最近实在是事多。”尹倾鸿说得颇有几分无奈,“只得这半日,不知道翎儿愿不愿意陪我?”

    鹭翎歪头盯着尹倾鸿看了一会,半晌笑了笑:“那吃了晌午饭就走吧。”

    尹倾鸿夜回以一笑,点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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