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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约法章

    鹭翎被折腾了一整宿,直睡到第二天傍晚才醒,恍惚中便见面前一团人影,未等看清,便听到一阵低低的笑声。

    “翎儿醒了?”

    尹倾鸿难得给自己放了个假,在鹭翎床边呆了一天,这时正侧躺在鹭翎身边看他睡颜,只见他轻轻哼了几声后缓缓地睁开眼,一脸没睡够的迷糊表情,可爱非常,忍不住低头亲了口他的面颊。

    这一下鹭翎倒是醒了,因为没睡够有些起床气,皱眉看了眼尹倾鸿,翻了个身似乎又要睡,尹倾鸿赶忙拉住。

    “别睡了,先吃了饭再说,你在床上躺了一天了。”

    鹭翎不听,依然想睡,奈何尹倾鸿在一边不让他消停,最后实在无法,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刚才趴着时倒还好,一坐起来,昨晚被蹂躏了一整晚的地方连着后腰立刻痛了起来,鹭翎眉头皱得更紧,自己伸手揉了两下,抬头瞪尹倾鸿。

    其实白天时尹倾鸿给他那处上了消肿的药,也帮他按揉了身上的肌肉,但到底是折腾了他一宿,不可能把疼痛全部消除,此时看鹭翎瞪自己,便讪讪地笑了笑。

    “‘芙蓉帐暖’本就是有这般效力的,也不能全赖我不是?”

    一说到这药,鹭翎倒是想起个事来。“是谁下的药,父皇心里可有数?”

    听鹭翎问起,尹倾鸿并不答,只是勾唇笑笑,低头望着自己的指尖,眼神极冷。

    鹭翎这一看便知他已知道是谁下的,且不会告诉他。知道尹倾鸿如今不会害他,便也不多问,默默地拿过了床位放着的新衣服来穿。

    因为身上各处都疼的缘故,鹭翎动作极慢,尹倾鸿歪头看了一会,就觉得自家翎儿腰是腰腿是腿的,怎么看怎么顺眼,就伸手去拿过他的衣服帮他穿。鹭翎也实在是不舒服,便任由他帮忙。只是尹倾鸿哪会帮人穿衣服,挺板正的一件月白春衫让他弄得全是皱褶,看得鹭翎忍不住笑起来。

    尹倾鸿看了看,也笑了。

    “倒让我想起我过寿时你帮我穿衣服那次了,你也不用笑我,你帮我穿时也不比我好多少。”

    鹭翎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出来,也不理他,低头去与被尹倾鸿系死了的那根衣带做斗争。帮了倒忙的尹倾鸿也不好再出手,只能坐在一边看着鹭翎发呆。

    鹭翎的发质又直又顺,只是昨晚尹倾鸿没帮他擦干头发,此时就带了些不明显的波浪,其中一缕因为他低头解衣带而顺着他的侧脸滑落下来,微弯的头发正好紧贴在脸侧,显得鹭翎的脸更为清瘦,尹倾鸿忍不住伸手去撩开那缕发,曲起指节轻抚过他的脸颊。

    尹倾鸿的手上有练功时留下的茧,略有些粗糙,鹭翎被这触感弄得一愣,停下了手中的活,抬头去看尹倾鸿。

    “说起来,这次要多谢翎儿帮我解这药……”尹倾鸿敛眸低声说着,似是漫不经心,“但是翎儿又是怎么想的?”

    鹭翎装作不懂,问:“什么?”

    “翎儿肯让我碰你,是不是说你已经愿意接受我了?”

    “……。”

    鹭翎倒吸了一口冷气,说心里话,他实在不想正视这问题,因为不管是否接受了尹倾鸿,对于他来说都会有些怪异感。若接受,那他就是同性相亲,就是乱|伦;但若不接受……鹭翎皱皱眉,若是以前,没有拒绝尹倾鸿只是怕惹了他自己落不得好,但如今看他没有折磨自己的意思了,反倒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鹭翎脑子里一片混乱,便无意识地抬头去打量尹倾鸿的神色。

    尹倾鸿一直垂着眼皮,大概是看鹭翎半天都没有动静,便抬了头去看他。这一看两个人的视线就刚好对在了一起,都是一愣。

    虽都愣住了,但想法却各不相同。尹倾鸿愣住是因为没想到鹭翎会这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而鹭翎愣住则是因为他从尹倾鸿面上看到了些许不安的影子。

    要说尹倾鸿这个人,真是算计惯了,眉头总往下压,显得威严;眉尾总向上挑,显得精于心计。正所谓相由心生,这表情维持久了,自然便影响了面部肌肉生长,所以尹倾鸿这一双眉也可算是斜飞入鬓了。只这时眉心微微蹙着,显出些不安和急躁来,这表情在尹倾鸿面上可不常见,却更显出出自他真情。

    鹭翎突然觉得释然,具体为何他也不知,只是看到尹倾鸿为他伤神,便觉得莫名的高兴。

    他歪着头想了想,终于开口答道:“……我也不知道。”

    从鹭翎张嘴开始尹倾鸿便屏住了呼吸,接受他也好拒绝他也好他其实都做了心理准备,可这一句“不知道”却彻底把他打懵了。

    “不知道?”他重复了一遍,顿了顿,皱眉问,“这算是什么回答?”

    鹭翎摆了摆手示意他少安毋躁,看他强压下不满地闭口等着自己说后,才开口接着说。

    “若说我现在忘了父皇当初利用我的事情,那是不可能的,虽现在不想追究前事,但到底还是会时常想起;且在我看来两个人在一起是要两情相悦的,父皇你之前说不懂爱,我又何尝不是呢?你身边还有那么多嫔妃宫娥爱慕你,我可是连女色都没近过,更不知那情爱是何滋味了。”

    尹倾鸿听着,面上虽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忍不住心灰。伤了鹭翎的是他,让鹭翎远离情爱的也是他,到头来酿成的苦果,也要他一口吞下,果然是一报还一报。

    鹭翎看他眼中光芒一点点沉下去,本以为会有些报复的快|感,却发现快|感倒是没有,却像吞了什么恶心的东西,胃里别扭得难受。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但我觉得我心里大概是想要接受你的。”

    鹭翎这一句话就好比黑暗中的一道光,亮得刺眼,让尹倾鸿有些回不过神来。他面无表情地看了鹭翎一会儿,开口问:“翎儿刚刚说了什么……?”

    难得尹倾鸿这般迟疑,鹭翎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说,我想试着和父皇在一起。”鹭翎说完,便觉得胸中豁然开朗,忍不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接着道,“我们父子俩关系总是刚见好又变坏,我也累了,想最后赌这一次,希望能长久地好下去。”

    尹倾鸿猛吸一口气,这才相信自己没听错。他伸手握住鹭翎的手,喜道:“翎儿放心,我以后绝不会再伤你!”

    鹭翎任由尹倾鸿拉着他的手,听尹倾鸿说话,点了点头,又道:“虽然你这么说,不过天下大凡薄情男子都会这么说,所以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尹倾鸿点头:“虽想说我定不会负你,不过若能让你心安,便答应你就是了。”

    鹭翎一手被尹倾鸿握着不放,便伸出另一只手来,五指握拳,然后在尹倾鸿面前伸出一根食指来:“第一,不能伤我重视之人。若是犯了此条……别说情谊即断,我也定会帮人讨了公道回来!”

    尹倾鸿点头说好,心里暗想,你还没见你家南星前一阵子借机折磨我呢,就这条件,我早就遵守得透彻了。

    鹭翎看他答应,便笑了笑,又竖起中指来:“第二,你我既非平日父子君臣情谊,独处时便要平等相待,父皇决不能强要我做我不愿的事,也不能骗我。”

    “……。”尹倾鸿犹豫了一下,“房事上,也是如此?”

    一听尹倾鸿提这事,鹭翎便又觉得腰痛难忍,别别扭扭的换了个姿势后瞪了他一眼。

    “就这事儿最不能强迫!”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道,“既然是平等,下次便让我在上吧……”又顿了顿,摇头道,“还是算了。一想到要去压倒一个男人,我就……”说完还很配合所说的话的抖了两抖。

    尹倾鸿暗暗气苦,心说你想压我还不让你压呢!倒先嫌弃起我来了……想完后又觉得无奈,道:“说下一个吧。”

    鹭翎眯眼:“你答应了么?”

    尹倾鸿叹了口气:“我答应便是……说下一个吧。”

    鹭翎满意地点点头,又伸出无名指来:“第三,因为我尚不确定自己感情,若以后发现我对你并无男女……不,男男……总之就是这样的感情,你要放我离开。”

    若说前两条都是平凡人相恋所应该做到的事,那么最后这一条显然就是在碰尹倾鸿的胡须。尹倾鸿的瞳孔当即便猛的一缩,望着鹭翎的表情少了刚才的嬉闹与欢喜,一瞬间便恢复了面无表情地状态。他微偏着头紧盯着鹭翎的眼睛不放,半晌才开了口。

    “……你还想着从我身边逃开?我这般待你,你还是觉得不够么?”

    鹭翎被他这一问弄得颇为无奈,他以前看尹倾鸿这般表情时总会有种被食肉猛兽盯上的畏缩感,但这时大概是因为确定了他心意后愿意从他的角度想一想,却觉得尹倾鸿露出这般表情大概是因为他怕珍惜的东西想要离开他,所以戒备了起来吧。

    ……怎么觉得像是在说小孩子一样。

    鹭翎被自己的比喻搞得一寒,轻轻摇了摇头甩出杂念,再抬头看尹倾鸿,只见他已紧紧地皱起了眉,已是处于爆发的边缘了。

    鹭翎叹了口气,反握住尹倾鸿的手,道:“我只说若是到最后我都没喜欢上你,那就分开……在最后之前,你有的是让我学会情爱的机会不是么?还是说,父皇没信心能让我体会到这感情?”

    看尹倾鸿面色稍缓,鹭翎忍不住低声抱怨:“怎么说生气就生气的,以后若是像这样突然生起气来,是不是就要轻易毁约了?”

    尹倾鸿笑了笑,手换了个姿势与鹭翎十指相扣,道:“我好歹是皇帝,说出来的话自然不会反悔,你的条件我答应了……”说完,凑过去亲了下鹭翎的额头,“我会让你体会到我对你这般的情意的。”

    鹭翎面上红了红,刚要开口说话,外间的门却被推开了,没一会功夫一个人撩了帘子进来,正是南星。

    一看南星进来,鹭翎到底是脸皮薄,把坐在身边的尹倾鸿推开了些,南星看看鹭翎微红的脸,又看看笑得一脸满足的尹倾鸿,眨了眨眼,便大概猜出了些,当着鹭翎的面也不问,只如平时一般笑了起来。

    “殿下你可算醒了,这都睡了快一天了,也没吃饭,我刚去叫厨房热上饭菜,回来就听屋里有动静,倒是过来得巧了。两位可有什么要特别吩咐厨子做的么?”

    南星这话直接把重点转到了吃饭上去,倒省得鹭翎尴尬了。一提到吃,鹭翎才觉得自己饿了,伸手揉揉瘪下去的小肚子,道:“我没什么讲究,快些上上来就行。我饿了。”

    一说完,尹倾鸿和南星便都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尹倾鸿看向南星,道:“随便吧,我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尹倾鸿最近一直在鹭翎面前自称“我”,但对着南星这样说倒是头一次。见两人都瞪大了眼睛看他,尹倾鸿笑着拍了拍鹭翎的脑袋。

    “一会儿朕一会儿我的忒麻烦,南星又不是外人,对吧?”

    鹭翎眨了眨眼,笑了:“嗯,南星不是外人。”

    南星眨巴着眼看父子俩相视而笑,半晌望天,心想,这暖洋洋的气氛,这甜蜜蜜的味道,酸,忒酸,简直酸死个人。以前怎么就没觉得这两人在一起时这么麻人呢……?

    尹倾鸿守得云开见月明,与鹭翎南星一起吃了顿颇快乐的晚餐,但皇宫的另一角却完全不被这欢乐气氛所影响。

    常升看来到自己面前的人,赶紧笑着站起来扶他。

    “干爹,您老怎么想起来来看我了?”

    常公公被他扶着坐到上座,因天色已渐昏暗,便眯着眼望着自己这干儿子良久,半晌叹了口气,道:“我儿,古语说的好,多行不义必自毙。”

    常升惊了一惊,又快速恢复了笑容,对常公公说道:“干爹说的是,只是不知为何将这话说与我听?”

    常公公不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只看得常升面上笑容僵住,才又冷冷开了口。

    “你道你前日所做之事,陛下会不知是出自谁手?陛下本就比常人多长了心眼,你能瞒得过他?陛下不找你,也不过是看我的面子,也亏得那药是让陛下喝下去了,若是让二殿下喝下去,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到时候谁都保不住你。”

    “……。”常升看常公公将事情看得通透,便也不再隐瞒,冷哼一声,道,“我就是要让他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来,明明是陛下看上的人,还装什么清高,看着就碍眼。”

    “你这孩子啊……”常公公想说他两句,但他这干儿子的性格他清楚得很,知道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的,便叹了口气,道,“算了。这事我也不与你争论。我只是告诉你,别再对二殿下出手,你不听便算了,你我二人父子情谊便今日了了吧。我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常升一听,急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常公公面前,抬头求道:“干爹!儿我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也只你一个人真心待我好,求你别丢下我,我保证再也不做这等事了……”

    常升说完,给常公公磕了三个头,又跪着爬过来抱住常公公的腿,将脸搁在常公公大腿上,略带哽咽的喊了一声:“干爹……”

    常公公忍不住心酸。这常升是他族里的远亲,从小没了爹娘,他便带在身边当亲儿子一般养大,本想让他好好读书考取个功名,自己再在先帝那替他讨个好差,也算是前途无量。却不想常升一次与几个同窗出去时被赶巧回京面圣的四王爷看上了,这四王爷是个霸道又好男色的主儿,竟直接将人掳回了封地去。

    常升那几个同窗也是软弱的主儿,看对方是个王爷,竟然没敢跟别人说起。那王爷也就图个新鲜,没几天就玩腻了,将常升扔在后院不管不顾,那王妃因夫君好男色亲近她积怨已久,常升一不小心顶撞了她,便被强行净了身,等常公公找到了常升,已过了近两个月了。

    从前途大好的风流青年变成身体残缺的男娈,常升一下子性格大变,变得极为斤斤计较又刻薄阴狠,也不跟常公公回去,就留在王府里。王爷因顾忌常公公的关系,对常升又殷勤起来,常升也温顺服侍着。

    直等到成为了王府真正的掌管者,便毒死了王妃,又换了法的给那王爷找乐子,惑得他终日沉溺于酒色,整个人被掏空了底子,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只听他一人言……

    再后来,尹倾鸿上位,那王爷被划在乱党内,被灭了门,只余下下人,遣散的遣散,想进宫的便被带回宫去,常升便这样进了宫来,然后一步一步,在偌大后宫中拼出了如今地位。

    常公公把他当亲生儿子养大,自然心疼他,也因着他这层关系,尹倾鸿一直对常升多照顾着些,对他欺压后宫新进女子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鹭翎自然不比平常人,常公公怕常升惹出事来,说要断绝关系本就是吓吓他,被他这一求,也板不住脸,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我的儿……我知道你心里苦,可如今我们已是猪狗身子,再被人巴结也是主子看得上我们,我们断是成不了主子的。我也是怕你得罪了人,后宫这地方,有时比那朝廷更黑,干爹怕你有了闪失,到时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倒要我怎么活哟……”

    常公公说着,便忍不住抹泪,谁又生来就想当奴才的?他心里苦,那常升也趴在他大腿上,背上一抖一抖,似乎也在哭,常公公看他可怜,便伸手一下一下地给他拍背顺气,嘴中嘟哝着:“不哭不哭,咱爷俩以后相依为命,也能做个伴……”

    他心疼常升,却未见常升趴在他腿上,身体虽然在抖,表情却极狰狞,紧咬着牙关,眼中只有恨,哪来的半点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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