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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碗墨

    鹭翎知道尹倾鸿会叫人来给他进行适应人进入的训练,但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人便来了。

    鹭翎因为不用参与朝堂之事的缘故习惯了醒得比宫里人的作息晚一些,此时刚吃完了早饭。几日只进汤水,今日终于吃到些固体的食物,没吃多少便觉得饱了,让南星撤了饭菜,鹭翎正因几日不曾感受到的饱足感而在院子里懒洋洋地散步消食的时候,就看到一帮太监走了进来。

    鹭翎因为原本生活在现代,对于太监这种身体有残缺的特殊存在有些抵触,所以身边伺候的人大多是女性,他的院子里进来这么多太监还是头一遭。鹭翎正疑惑,就见打首的那个四十多岁面白眼媚的太监上前一步拜了拜,笑着说道:“二皇子殿下,我等奉皇上之命前来教导殿下人事,请回屋吧。”

    这太监既不叩首也不以贱称自称,说话虽带着笑,却丝毫没有卑怯的意思,反倒透着些刻意流露出来的轻蔑,鹭翎本来不错的心情一下子便被搅坏了,也不说话,铁青着脸往屋里走,那太监也不等鹭翎传唤,直接带着身后的一帮人跟了进去。

    南星本来在屋里扫洒,看鹭翎带着这么多太监进来也不由得愣了愣,再看那打首的太监,面色当即白了一白。她是侍女长,宫中太监宫女多归她管,认识的人当然多,而这来的太监,却恰好是个她管不着的。这太监名叫常升,是常公公的义子,因为长相白净早年被个王爷看上了,便被净了身带进了王府。后来这王爷被尹倾鸿所杀,常升便进了宫,因为一手调|教的技巧而专门从事训练尹倾鸿看上的人。南星看他来,心下便明白了他到这里来的目的,面上却还是问:“常升,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那常升看她,呵呵笑着说:“哟,这不是南星妹妹么。我奉了皇上的口谕前来锻炼二殿下,以后恐怕要跟你多往来些儿了,南星妹妹可照顾着我些。”说完又假模假样的叹着气说,“这万岁爷也不让我得个消停,前两天刚去看了一帮各国使者送来的美姬,没等歇歇眼呢,又来看二殿下。唉,谁让咱是奴才呢,有苦也只能自己含着,南星妹妹你说是不是?”

    南星自然是懒得理他的,听他这话也没看他,却去看坐在椅子上的鹭翎。鹭翎面色实在不好,冷冷的不吭一声,南星怕他火气憋在心里伤了身体,便去给他倒了杯温茶。鹭翎接了茶杯只啜了一口,便放在案上,抬头对南星勉强笑笑,说:“你先下去吧,把红豆也一并带走。我有些事……要与这位公公共商。”

    南星忍不住叹气,知道自己在这里看着鹭翎肯定是不让的,便退了下去。鹭翎默默的看着她提着鸟笼离开,这才侧头看向常升,一双大大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着,这样冷冷地看向别人的样子颇有些尹倾鸿的味道,看得常升不由得一愣,随即又呵呵的笑了起来:“殿下果然长了张好面皮,看得我这不能尽人事的阉人心里都痒痒啊。”

    鹭翎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随即道:“想做什么便说吧,我也从父皇那里知道了,能配合的我尽量配合。”

    听他这话,常升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笑得眯起了眼睛,又才发现自己失礼似的用手指压了压唇尖,道:“到时候,恐怕殿下也只能配合了。”说着一挥手,他身后几个托着托盘的太监走了上来,把托盘上的红布拿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鹭翎一看,乃是大小不一材质各异的假阳|具、不知装着什么的瓶瓶罐罐、似乎是刑具的铁链枷锁、绳索、不知要套在哪里的皮圈等等,其他用途不明的东西暂时不说,单这一整套的假阳|具就看得鹭翎一阵阵头晕。

    那常升看鹭翎这反应,似乎很是满意,又叫身后一人递了碗药汤上来。鹭翎看那药汤,色黑如墨,又散发着奇怪的药味,便问:“这是什么?”

    常升解释道:“既然是皇上看上的人,依宫里规矩,男的都要喝这么一碗药,好防你在后宫里跟别的女眷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断子孙用的?”

    “说直白点就是这样,不过殿下放心,给殿下的当然用的是好药材,对身体没大伤害的。”

    鹭翎气得浑身发抖,半晌说:“我是决计不会喝这东西的,你们去叫父皇过来,我有话要与他说。”

    常升早知道他会拒绝似的,向旁边稍站了站,便有两个太监去关门落锁,又有两个长得较粗壮的上前来,一边一个把鹭翎的胳膊架住。鹭翎当即惊了一惊,挣扎起来,只是他这几日来本就无力,这两个太监又是专门干这勾当的,无论鹭翎怎么动作也是挣扎不开,不由得喊道:“放肆!本殿贵为龙嗣,也是你等可以这般怠慢得的?!”

    那常升看来当真是颇受尹倾鸿宠信的,看鹭翎生气了也不怕,乐呵呵的凑上前来道:“唉哟我的二殿下,您可小点声,让别人听去了可不好。”鹭翎被气得面色惨白,只颧上泛着病态的红晕,眼中也因过于激动而闪烁着水光,常升看得有些直眼,啧啧称赞着伸手来摸鹭翎的脸颊,鹭翎一惊,连忙侧脸躲开,复又满脸厌恶的瞪向常升。

    看鹭翎这样,常升不由得冷笑一声,端起碗来,道:“奉劝殿下一句,宫里这事我见识多了,你性子越倔,万岁爷越喜欢往死里折腾你,你就顺服些,等万岁爷倦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封你个王爷做做,若不然,哼,怕是活不到那岁数了。”说完便端着那碗药凑到鹭翎嘴边来。

    鹭翎哪里肯喝,自然左右闪躲不停,被逼的急了,突然仰头冲着房梁大喊:“你去告诉那尹倾鸿,就说他若让我喝了这碗药,我便现在就咬舌自尽!就是不让我死,我不喘气也憋死自己,到时让他碰都碰不着一下!”

    原来鹭翎遣了陆为走后,只跟尹倾鸿说是看他心里难受,所以派去临丰为他找据说在那现身的麒麟兽去了,尹倾鸿并未太追究,只又派了个暗卫来跟着他,只是这暗卫功夫显然不如陆为,陆为在时,鹭翎只能靠对他的了解和直觉来判断他的位置,而这暗卫所在,鹭翎总能察觉到。暗卫工作只为保护他性命和监视,这种时候本就不会出手相救,听鹭翎这么一喊稍一犹豫,便快速地从房梁上落下来,一闪身跑去报告了。

    鹭翎这一喊同时也吓住了常升,常升这般嚣张一是因为尹倾鸿确实用得到他,二是为了震一震这皇子气势,以后也好办事,但鹭翎毕竟是皇子,若背了这么一条贵命,常升怕自己是逃不了一死的,一时也不敢动作,看那暗卫去了,便等着看皇上的吩咐。

    尹倾鸿此时正与大臣讨论军务,一听这事心里一惊,又分不得身,只让常升等人赶紧离开,想鹭翎这一气怕是不清,又急叫人去驿馆请了青河进宫来看他,搞得青河莫名其妙,想着这鹭翎的爹真奇怪,前几天要见鹭翎死活不让,今天怎么急惶惶的硬要他进宫了呢?

    等青河到了昶永宫已是晌午了,本该是一天中人气最足的时候,青河却觉得这昶永宫空落落的像要大白天闹鬼一样,进去一看,只见南星坐在床边绣墩上一脸担忧,看他进来面上一喜,急匆匆的从里间走出来迎他,知道他不是讲究礼数的人,直接拉着他的衣袖拽到了卧榻前,对着放下的帐子里说:“殿下,青河来了。”

    帐子里本就没什么动静,隔了一会才见帐子动了动,从缝隙间伸出一只瘦得见骨的手来慢吞吞的把帐子撩开些,露出完全被帐子的阴影挡住的鹭翎的半张脸来。那场景活像鬼片一样,青河只觉得脊梁骨窜过一阵恶寒,激得他直哆嗦,赶紧上前一把把那帐子全扯开,问:“这是怎么了这是?之前说你病了我还奇怪,在宴会上还好好的怎么第二天就卧床不起了,看你这架势不会是真的病了吧?哪疼?来说给哥哥听听,哥哥帮你摸摸……”

    青河正聒噪着,一抬眼看到了鹭翎的脸,只见惨白的一张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像死人一样没了光彩,这死气沉沉的样子惊得青河也忘了继续开玩笑,走过去摸摸他的脸颊,心疼道:“几天不见怎么瘦成这德行了……都不好看了,你吃没吃饭啊?”

    南星在旁边听他说话,突然哽咽一声,又不敢哭出来惹鹭翎心烦,忍着泪勉强对青河笑笑,道:“你们先聊着,午膳正温着,我去给你们布上来。”说完转身便走出去了。

    青河看她出去,正觉得这十来日不见是出了什么事了,就觉得手上一紧,一回头,便见鹭翎从榻上探出半个身来,一手支着床边一手紧抓着他,眼睛亮得吓人,青河看他还要往前,怕他摔下来,赶紧夹着他往床上带了带,然后顺势坐在了床边。鹭翎也一声不吱的任他摆弄,看他坐到床边,立刻靠了过去。

    鹭翎和青河相处这一段时间,一直都是青河缠上去、鹭翎任他缠的主动与被动关系,如今换鹭翎主动靠过来,青河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两手在空中乱摆了几下才小心翼翼的环上鹭翎的背,问道:“怎么了?哪难受么?”

    鹭翎也不回答,只定定的看了他好久,突然说:“青河,你带我走吧。”

    这好像是要私奔似的话惊得青河一下子把口水吸到气管里去了,一时间咳得惊天动地,还没等问怎么回事,就听到鹭翎在一边嘟嘟哝哝的说:“不行……惊穹还在京里……得带着他一起逃……还是不行,南星和惊穹两家子人都在这……怎么办……”说到最后,话音竟颤了起来,带了哭音。

    青河一直觉得鹭翎是个总是笑着又有自己的主意的人,哪见过他这般无措的样子,看他一脸泫然欲泣的求助表情,突然觉得脸热了热,好在肤色深脸红起来也不明显,便装模作样的摸了摸鹭翎的头,说:“好了好了,发生了什么事,都说给我听听,我好给你想想办法。”

    其实这事哪有什么办法可想,鹭翎心里明白,却忍不住想对他说。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又不能在南星面前露出异样让她担心,他是信任青河的,听青河这样问,便把从小到大的事一一的说给他听,虽然事情没解决,但说出来之后总觉得松了口气,心中也终于平淡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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