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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无人接听。

    阮馨本来觉得神秘奇妙旖旎无比的曲子,现在全变成了聒噪。

    她心烦,她手心脚心全是汗。

    电话那头的印度曲子一曲完毕时,她在楼梯的走廊里转了二十圈。

    慌乱中,她拨出了莹莹的电话。

    又是无人接听。

    “让你在,翻山越岭的另一边,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

    阮馨将汗涔涔的后背倚在脏兮兮的墙上,她觉得,自己也在翻山越岭的另一边,而别人,全在相反的一边。

    她开始啃指头,这是她无助的时候最喜欢做的运动项目,将手上的死皮咬下,手指上的血肉也模糊,就好像所有的烦恼都随着死掉的手皮一同归去一样。

    她倚着墙站了一会儿,腿软下去,就坐在楼梯上,双手抱臂,像幼儿园等待放学时候来接自己的家长的小朋友一般。可惜,她小时候很,很少有机会被接送幼儿园和小学,因为,她的家,她爸爸的工作单位都离着幼儿园、学校很近。她得和小伙伴一起上学,放学,有时候,小伙伴生病,她要自己走回爸爸的单位,一路上,她看到各种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她胡思乱想着,觉得自己从小就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手机铃声就在这时响起。

    阮馨一把抓起,电话那头,袁瀚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松:“咳咳咳,怎么了?”

    阮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些,她深呼吸一口,说:“我被炒了。”

    袁瀚淡淡一笑,将手中的笔转了一圈又一圈:“慢慢说,咳咳咳……我听着。”

    阮馨说:“上午开会的时候,明明是他们自己不懂,他们却污蔑我不懂,中午组长就让前台找人面试,刚才,我还看到我们的AM亲自把那个面试的女孩子送到电梯口,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被聘用了。”

    袁瀚删掉最后一批私人文件,关上电脑,轻问:“你们组不是有咳咳咳……2个文案么?你怎么知道咳咳咳……不是别人要离职?”

    阮馨道:“我没有感觉他想离职啊。”

    袁瀚最后一次透过二十七楼的窗子俯瞰黄浦江:“我请问,别人离职之前,咳咳咳……需要到处敲锣打鼓的宣扬吗?“

    阮馨语塞。

    袁瀚伸个懒觉,深呼吸一口浦江上空的空气,凝重地道:“按兵不动,咳咳咳……你就在那做着,没到最后一刻,咳咳咳……你永远不知道结局。”

    阮馨摇头:“可是,我还是觉得我被炒了,我觉得很伤自尊。”

    袁瀚将最后一张工单揉成纸团,平抛入垃圾桶,笑道:“这个世界不会在乎你的自尊,它只在乎你的成绩,咳咳咳……这个道理,你必须懂。乖,赶紧回去工作吧,咳咳咳……”

    阮馨说:“那你记得按时打针。”

    袁瀚说:“嗯。”

    其时,袁瀚刚龙飞凤舞地在离职手续上签字。

    办公室里的东西,他什么都没收走,包括他饮水用的马克杯。

    法国老板幽怨地瞪着蓝眼珠子,恋恋不舍的问他:“为什么一定要走呢?你可以好好养病,我可以给你假期,一个月还没结束,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我保证没有任何人打扰你,你可以去马尔代夫玩,所有费用,公司提供。你的薪水也会在下个月得到一个满意的提升。”

    袁瀚冷笑,用一口流利的法语回答:“对不起,亲爱的,咳咳咳……我现在连走出上海的力气都咳咳咳……没有,我怕我有命赚钱,没命咳咳咳……来消受,看在我对这个公司咳咳咳……的忠诚和业绩,允许我给生命放个假。”

    法国佬继续说:“你的这个想法,是公司最大的遗憾,即便你走了,我也不会再将这个职位设人,我将永远等着你的归来。”

    袁瀚欣然一笑。

    这种类似的挽留,他已不是第一次听到。上一个公司的老板,遣词更动人,更煽情,他一度陷溺于其中,结果就是,他耽误了自己从薪水到职位的提升。

    直到他得知CEO的薪水和组长的薪水差距的那天,他才知道为什么老板会这样虔诚的挽留。第二天,他果断递交了辞职申请。

    那次,他去欧洲玩了七天。尽管无数次在照片的另一端神游,站在巴塞罗那的街头时候,望着长颈鹿一般的颀长建筑,打量着被挤压过一般的城堡,还有那石钟乳一样的教堂,他还是觉得自己疯了。在这座被誉为“建筑师的天堂”的城市,高迪所造的每一座童话式的屋檐下,他疯狂地拍照。他在罗马的竞技场外,寻找许愿池。他想去意大利仙境般的天鹅教堂,可是,他不知具体的地址。他在巴黎也逗留了一晚。他乘船在塞纳河上,怅望巴黎的铁塔,他在酒店的阳台上,看火树银花的香榭丽舍大街,看日出,七天之后,他来到现在的公司。

    算起来,已有一年半。

    他帮着法国佬把公司的规模扩大了三倍,他把自己的项目也带了进来,他把一帮不懂事的刚毕业的小屁孩,教育得——见了他就发抖。每次大工程的结束,他就会带着小朋友们吃喝,去酒吧。年轻的孩子们怕他,喜欢他,老板甚至老板的弟弟也喜欢他,可是,他觉得自己把自己弄丢了。包括他的健康,他的所有工作之外的生活,以及,他所有的自由。

    “对不起,咳咳咳……我主意已定。”

    袁瀚决绝地微笑,然后,用自己钢琴家似的大手捂住嘴,猛咳。

    办理完离职手续之后,他还得去医院继续点滴。

    他希望,如果有可能,有人帮他看着点滴的进度。

    可是,工作太忙了,他还没找到那么一个人。在出租车上望着窗外冰凉的外白渡桥时,他一边猛咳,一边伤感地想。

    正想着,又一个电话拨过来。

    电话那头的女孩子,声音惶恐而压抑,像压抑着自己伤痛的坚强小鹿,又像一只正在流血的倔强白兔,她说:“我真的受不了这种屈辱了。”

    袁瀚想说,那你辞职了来帮我盯下点滴吧,偏偏,嘴却不听话地说:“受,一定要受。咳咳咳……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咳咳咳……必先怎么着?“

    阮馨说:“必先几乎把这个人宰了。“

    袁瀚边咳边点头:“甚是。咳咳咳……你不是会用诗一样的语言画手绘画册么,咳咳咳……坚持到底,用你的笔写出来,画出来,咳咳咳……这是多么大的财富!“

    他虽口里轻巧地说着,却知道,那边早已是暴风骤雨。

    每天下午,七十多岁的老人家都会在巡逻的时候冲她微笑,今天没有。隔壁的女孩子似乎语气比平时差了许多,貌似前台女孩子的眼神也有了异样。

    阮馨的文案又写错了。

    这次是写软文,她被通知写新闻稿。

    自然又是王建长达一小时劈头盖脸的臭骂。

    骂完之后,她刚要改,AARON就让小陆下达了新任务:写户型折页。

    所谓户型折页,就是一个楼盘的户型、项目,可以包括企业的宣传资料。

    当阮馨抱着一堆堆的成功户型折页,完成时候,王建和AARON一致表示:“完全不是我们想要的。”

    于是,阮馨被当着众人面又骂了一小时。可是,她不觉得难过。她也不觉得崩溃。她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游泳的人,正在被按着脖子使劲拖向深海。可是,深海里没有五颜六色的美丽热带鱼,更没有红色的珊瑚,慵懒的海马,只有一只又一只的大鲨鱼,张开血盆大口,随时要将她一口吞噬。

    阮馨再也忍不住。她抬起头,用几乎是暴怒的声音问王建:“为什么不可以先放集团的资料?总分的方法难道有错吗?为什么不可以将户型放在最后?不先将楼盘美好的一面展现给读者,读者怎么能对户型感兴趣?”

    王建一愣。

    不知是被阮馨的语气吓怕了,还是被她的理由说服了,他吃惊地望着阮馨,扶着镜架,几秒钟之后,方才开口:“你总出错,别人哪有信任你的理由?”

    正说着,AARON已在不远处大叫:“王建,怎么办,刘佩佩在楼下等我!天啊!对了,你那位也来了!”

    刚说完,身边的设计师便开始大骂:“你们要不要脸啊,连甲方的妞也敢泡!AARON你他妈的到底是AM还是牛郎!你自己当他大爷的牛郎卖皮肉就罢了,还拉上王建那个贱人!”

    阮馨这才知道,原来,他们组之所以拥有这个项目,竟是靠AARON出卖色相而维持。

    冥冥中,她似乎猜到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她猜到,因为王建见她长相白净,就不由分说地聘用了她,她猜到,AARON害怕自己受宠信的狼狈为奸的地位受损,就说了自己不少坏话,然后把甲方的女孩子介绍给王建当女朋友,因为AARON的努力,终于促成了王建和甲方的一个女孩,结果,她就失去利用价值了。

    可是,即便如此,他就需要对自己这样变态式的痛骂吗?

    阮馨猜不透。

    “明天去XXX路开会,记得早上九点半到2号线地铁口,等我们。”王建冷冷地冲她道,迅速回办公室背了包,和AARON一同刷了卡,去会甲方的女孩子去了。剩下阮馨和小陆继续加班。

    小陆忙完之后,见阮馨正拧着眉毛苦想,道:“我先回去了,做好之后发给我。”

    剩下阮馨一直忙到凌晨,打车回家到自己小区的时候,周围的路灯都睡了。

    “忍,我一定要忍到最后。”睡梦中,阮馨喃喃道。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来到房地产集团金碧辉煌的大楼,当地产老总坐定主席位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觉得现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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