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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折 幡然醒转

    “你来?!”赵儒秋不敢置信地瞪着李淙,“你什么时候改当大夫了?你行么你?”

    看他杀人还比较利索,治病?赵儒秋笑了。虽说孪子腹中构造不如女子那般复杂,清宫亦不必探得太深,可也危险。把他这个精通医术的小神医晾一边,让个一点不懂医理的普通人来操刀,简直不把人放眼里!况且自李家六年前满门抄斩那时起,李淙见血就晕的症状至今都没能好透,现下居然要帮人做这事,不是开玩笑么?赵儒秋满腹狐疑地瞥了李淙一眼,一个倌儿而已,似是给人摸两下都要跳起来揍人一般,护短也不是这么护的!

    赵儒秋气得额头冒汗,可李淙面上却如一汪深潭平静无波,只望着萧弦平静道:“你说给我听,我来做。”

    “你是看了几年医书给人诊了几年病还是怎的?既听听如何做便能自己来,还要大夫作甚?!笑话!这倌儿就真这么金贵,旁人碰也碰不得?”赵儒秋指着萧弦,口气不善道。

    “我不放心把人交给你。”李淙垂眸,握着萧弦四指的手紧了紧,犹疑道:“听人说这事若是出了差池,今后都……”

    听了这话,赵儒秋一愣,突地明白了李淙这般究竟所为何故。清宫不比接生危险,可稍有不慎,极可能使人绝育,更遑论有意从中做手脚,让人痛不欲生了。他承认他不是好人,当年端王觐妃临盆便是他一手害死,李淙这般……摆明了是不信自己!

    想通了事由,赵儒秋猛地起身,气愤地将李淙的话打断,质问道:“你是怕我作弄他么?!”

    李淙微微抬头,扫了赵儒秋一眼,沉声道:“之前小产为何不说?你让我如何再信你!”

    “呵,”赵儒秋冷笑,不曾想过李淙会对他如此。他自视待人从未变过,可一场夺嫡风雨,于权谋术数中逐浪颠簸了六年之久,或许早就物是人非了吧。当年五人里最可靠最护着人的二哥,如今竟为了个小小的男倌,信都不信他了。

    赵儒秋心中凄楚,面上却仍旧不饶人,牙尖嘴利道:“好啊,你既认他是弟弟,是男子,就算今后不会生产,又如何?”

    李淙眉头一皱,压低声音斥道:“荒谬!上天既让他生得如此,何罪之有,何耻之有?我只希望他生来何样,今后仍旧何样,就算要改变,也该让他自己决定!”

    短短几句话字字如击肺腑,换来一阵长久的静默。是,上天既将人生成这般,又有何理由让他遭受旁人无端的指责与嫌恶?谁说男子不能与男子相恋?又是谁说男人生子便是逆天道、背人欲之事?仅仅因为与人不同,就不容于世、活该被固守教条的卫道者们唾弃么?

    “好、好!”这话若要再说下去,不知该扯到何处去了,赵儒秋长叹一声,连道了两个“好”字,抬臂三指指天,道:“我赵儒秋以赵家名义起誓,定还你一个一模一样的曲弦!若有违此誓,今后不得好死!”

    李淙抬头望着面前信誓旦旦的赵儒秋,沉默了一阵,终是点了头。

    ※ ※ ※

    等萧弦醒来,已是两日后的深夜。

    陌生的厢房,眼生的陈设,静谧的夜,从冗长的梦魇中幡然醒转,睁眼恍若隔世。

    颈边的衾被稍嫌凉薄,萧弦艰涩地转了转眼珠,人仿佛还沉静在浑浑噩噩的梦中。那夜李淙在城门受辱的情形历历在目,于脑海中编织成杂乱梦境,一遍又一遍地回溯。而自己仿佛被钢索一般挣脱不开的桎梏所困,只得在一旁冷眼观望,任他怒得睚眦具裂气血上涌,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所亲所敬之人被旁人百般欺辱,怎么都踏不出一步,帮不了一点忙。

    连着两日的病榻缠绵与煎熬,满腔愠怒与不忍终于寻到了出口,将人狠狠拉回了现实之中。萧弦醒了之后,习惯性地伸出置于被下的手,缓缓探至身侧,发现没有人在,心里蓦地一阵空落,于是挣扎着想起来找人,腿蹬了蹬被子又无力地滑落下来,不过几不可闻的一点响动,突地惊醒了在旁守着的人。

    “醒了?”黑暗中一声带着疑问的低诉,床尾的桌边亮起一点火光。不能肯定榻上的人是否已经醒转,李淙点了灯,小心地拢手遮着灯火,步到榻边。

    似是不能适应突然燃起的光亮,萧弦眨了眨眼,认出了李淙的嗓音,心里也不急了,放下曲着的另一条腿,望着屋顶愣愣道:“天黑了。”

    “嗯,没事了。”李淙点头,将油灯搁到床头,往萧弦身边坐下,问:“还痛么?”而后未等萧弦回答,抬手探了探萧弦的额头,话语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道:“发了汗,烧退了。”

    听李淙这么问,萧弦这才注意起自己的身体来。似乎比上回落水过后还要虚弱一点。肚子倒是不痛了,就是感觉有点奇怪,睡了这么久,精神有些恍恍惚惚的,大概是刚退烧的缘故,浑身汗湿得有些难受,不过看这样子,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

    萧弦摇了摇头,转头望着李淙。对方的手掌蹭在额头上,手心的触感有些粗糙。萧弦愣了一下,手臂从被子底下伸出来握住李淙欲收回的手,瞥见他掌心的擦伤,是那时候被人踢倒在地弄伤的痕迹。

    刚平息下的怒火突地窜上心头,浇灭了额上那一点暖意。受制于人的无奈他懂,可并不代表心里能够咽得下这口气。一时间,心头的恶念如洪水一般奔腾汹涌。萧弦转过头,将侧脸死死地埋进枕头里,紧咬着牙关,不敢泄漏一点声息。怕一放松,那些骇人的话就会脱口而出,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李淙坐在榻边,望不见萧弦面上的神情,还当他又睡了过去,可是手还被他紧紧地握着,于是动了动手指示意萧弦松手,道:“都是汗,洗把脸再睡。饿不饿?”

    萧弦默不作声,盖在被下的身体却因愤恨而绷得紧紧的,一动也不动,只心疼地蹭着李淙手心斑驳的伤处。李淙俯□去,一只手被拽着不能动,于是抬起另一只胳膊将萧弦侧着的脑袋小心转过来,四目相对之时,忽地就明白了萧弦心中所想。

    李淙看着萧弦那双饱含怨恨与不甘的眼眸,仿佛遇见了六年前的自己。他愣了一阵,长长地呼了口气,将右手抽出,拂去萧弦面上汗湿的发丝,又捉了被下紧紧攥成拳的手出来,将握得发白的细瘦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摊平,微微笑着道:“没事的,哥早就习惯了。傻孩子,计较这么多干什么,那没什么的,真的。”

    竟是早就习惯了。萧弦身躯一震,被掰开的手指又是一紧,偏过头沉下脸,恨恨地一字一句道:“他们都……该死!”

    如此激切的言语,李淙听后缓缓摇了摇头,也没多加斥责,只平静道:“世间的人本就如此,看你飞黄腾达,人人趋之若鹜,见你跌得惨了,就上来踹一脚,所谓人情冷暖便是如此了。你还小,今后看得多,自然不觉得怎样了。那些没办法改变的,就都忘掉吧。与那些地痞无赖计较,庸人自扰。”

    李淙慢条斯理地说完,忽地记起一事,从衣兜里扯出一条细红绳来,递到萧弦面前,弯了弯嘴角,道:“呐,拿着。”

    额上覆了薄茧的手掌一点也不软,却很暖,此刻正轻轻地婆娑着,无声地平息着激动难平的心绪。萧弦抬头,顺着李淙另一只手里拽的红绳往下看,望见底下垂挂着的小巧木梳,心里一热,赶忙接过来挂在脖子上,又将梳子宝贝似地紧紧握住。

    见萧弦紧绷着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李淙笑了,揉了揉萧弦的脑袋,道:“乖了,不要胡思乱想的,好好养病。”

    在李淙的安抚之下,萧弦渐渐放松下来,可是那一晚的事,已经在心口上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记,轻易抹不去了。

    过大的情绪起伏对病没有好处。见萧弦冷静下来,李淙稍稍放了心,离开床榻走去脸盆前,绞了布巾过来替萧弦粗略擦了身,又喂他喝了点水,而后问道:“不饿?”

    萧弦摇头。

    “嗯,”李淙垂眸,似是自言自语道:“晚上喂你喝过粥了,应该不会饿才是。病也诊过,没大碍,醒了就好。药也喝了,等明早天亮儒秋起来了再让他过来看看吧。”

    “嗯。”萧弦一句一应,显得格外安静,转头望了望窗外,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很晚了,大概快天亮了吧。身体如何?还要睡么?还是就起来了?”李淙问。

    之前躺在榻上一直翻来覆去的极不安稳,昏睡了两天,越睡越觉疲累。萧弦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声音干涩地道:“还行,就是有点累。”

    “嗯。那你睡,哥守着你。”李淙替萧弦掖好被角,起身欲往桌边走。

    萧弦点头。不过一个人躺在榻上,总觉得身边像少了个人似的不安心。他没把这话说出口,只伸手扯住李淙的袖子不让他走,还撑着胳膊起身要给李淙让位,让他上榻来睡。李淙慌忙止住萧弦的动作,低头想了一会儿,拗不过萧弦,只得依了他,仔细抱着人往里挪了挪,除了外衣躺进被窝。

    身边突地一暖,萧弦顿了顿,忽然记起自己醒了这许久,连到底生了什么病都还不知道,于是张口欲问,才打了个头就被李淙接过话茬,摇头道:“不是什么大病,之前落水的病没养好,上山玩狠了,受了惊才发病的。你看看,让你别下地,每天偏要偷着下地玩儿,让你别碰水,还洗了一次浴。明儿就让儒秋好好看着你,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了,听见没有?贪玩归贪玩,不能把身子弄垮了,要再像那日夜里那般昏过去,还不把人急死。哥明天还要去上工,早上起来见不着我,叫儒秋就行。我跟他交代过了,哪里不舒服、想吃什么跟他说就成,不要跟他吵嘴知道吗?”

    萧弦不满地揉了揉鼻尖,仍旧乖巧地点头,眼珠转了转,问道:“晚上回来?”

    “看过了中午那顿,若是空的话就回来一趟。”李淙答道。

    “嗯!”萧弦点头,一副见不着人就不罢休、非得一直等下去的模样看得李淙心里琢磨着不回来也不行了。

    暗夜里,两人躺在宽敞的床榻上,具是无话。

    在身边的是最亲的哥哥,所以偶尔撒个娇也是可以的吧。萧弦这般想着,转过身靠在李淙肩上,蹭了蹭脑袋,又攀住李淙的手臂,不再动作了。

    李淙愣了一瞬,动了动胳膊,挣脱不开,只得随他去了。

    睡意袭来,阖眼朦胧。指尖碰见温暖的掌心,毫不客气地缠上、握紧。近在咫尺的熟悉气息散去了纠缠不休的梦魇,这一觉,很安稳地睡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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