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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折 节外生枝

    夜风有些凉,缓缓移开云影,天幕西处一轮皓月现形而出,静静洒下一地清辉。城门上挂着的灯亮着隐约的火光,映得街道上背转着的身影愈发清晰。

    窝在李淙怀里的萧弦被城门口的响动惊醒,不知发生何事,无力地睁开双眼,从半遮的被单中探出头来望了李淙一眼,刚想开口询问,便觉肩上环着的手探上来将被单猛地一扯,又把他兜头蒙住,用力地按住了他的脑袋,示意他不要出声。

    萧弦闭了嘴,转了转脸,听话地把头埋进李淙怀里,直觉危险将近,手从李淙臂下探出,紧紧地揽住了他的腰。

    就算带了个人,要逃也是逃得了的,甚至将这两个衙役击晕或是杀死都轻而易举。但今时不同往日,又是身处关守严格的边陲之地,犯夜为重罪,有疑者闯城更是大事,如果现在不把这两个衙役摆平,其后势必会回衙门禀报,惊动官府捕快搜城寻人。这境况没必要杀人,将人打晕后果亦同,进城是为了去赵儒秋那儿求医,早晚会被找到,万一有人认出曲弦,事情就糟了。

    所以李淙没有离开。刀尖已抵上后背,他停下步子,从容地转回身,低垂下头,沉声道:“禀官爷,小民山樵村李淙,弟弟夜病急需求医,望官爷通融。”说罢将萧弦往上挪了挪,腾出一只手,从衣兜里掏出几块碎银和一把铜板来,恭敬地递到两个衙役面前。

    说是衙役,只是两个宵小无赖而已。清流县陋规繁重,除了娼妓户和宰牲户,有时甚至范及平民,便是因为衙门养了这一群狗仗人势的地痞流氓。

    李淙认得这两人。长了一口黄牙的那个名叫王勇,善于上下打点,在衙门混得挺开,而且性喜渔色,身无几两银却总爱往红杏楼跑,不是个好东西。瘦似猴的那个名叫吴壮,与县里的一个捕头沾了点亲,才捞了个守城门的差事做,人还算本分。

    那王勇见了银子,眼睛一亮,唰地放下了刀子,却又不急着拿钱,神色装模作样地一敛,不屑地朝李淙挥了挥手,让他把银子收回去。李淙无奈,只得也跟着做足了表面功夫,将钱攥在手里,收回手去扶住萧弦。而吴壮跟班似地站在王勇后头,见状犹豫了一瞬,也收了刀,似乎一切都以王勇的主意为准,此人当不足为患。

    “官爷,我弟弟的病耽搁不得,望官爷通融。”李淙摸不准衙役的主意,只得急切地又重复了一遍。

    王勇咧着嘴叹了口气,摸摸下巴,对李淙话语里的焦急仿若未闻,举着刀子拨开李淙鬓边的发丝,闪着寒光的刀刃在李淙右颊刺字之处拍了拍,而后眯起眼睛上前,似是仔细辨认了一阵,眼珠一转,道:“原来是你啊,大半夜的出来找人晦气呢?!”

    听了王勇这口气,李淙暗道一声糟糕,心忖县上每年清查户贴总少不了王勇的掺和,此刻他一定记起了自己。虽说李淙平日与王勇没多大交恶,但栽在这人手里一定讨不了便宜,可现下李淙一心想着萧弦的病情,只愿这两个衙役能速速放行,等萧弦看了大夫,无论拿他如何都可。

    李淙咬咬牙,又从衣兜里掏了点银两出来,抱着萧弦伏底身子求道:“搅了官爷好眠,小民认罪,但弟弟病重,村中没有大夫,实在无法只得进县里来求医,还望官爷给个面子放行,这儿三两多银子算是孝敬……”

    王勇没听李淙废话,两点鼠目渐渐下移,突地对蜷在李淙怀里、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萧弦起了兴致,于是打断李淙,努了努嘴,问:“这怀里的是什么人?”

    李淙停下口中未完的话,皱了皱眉,警觉地将萧弦搂紧,无奈嘴上仍旧唯唯诺诺道:“回官爷,是小民的弟弟。”

    “弟弟?”那衙役嗤了一声,不怀好意地搓了搓手,眼眸一眯,将萧弦上上下下打量了一转,而后道:“这身段……莫不是拐了哪家姑娘吧?”说罢趁李淙不注意,伸手往萧弦拱起的身子上一抚,讨了点便宜,又立刻收回了手。

    “啊!”腰上冷不丁被人猛掐了一把,萧弦一声惊呼,身子一弹,带得遮盖的被单落下一半,露出大半张惊魂未定的脸来,看得那王勇心神猛然一荡,直觉得那张勾人的小脸一定在哪儿见过,目中登时色相毕露,连话也忘了说。

    李淙心下一惊,直觉事情要糟,手臂收紧,又把萧弦往怀里揽了揽,脚下连退两步,可还来不及阻止,萧弦已怒气冲冲地探起身子脱口斥道:“不……不是的!只是进城看病而已!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为难我哥!”

    声音虽软,气若游丝,但确确实实是男声。王勇定睛望去,见萧弦面似桃花口若含丹,可颌下喉结亦是明显,兴致顿时灭了大半。他人虽说放荡,但素喜女色,眼前病美人那张脸蛋确实勾魂得很,但男人到底没女子娇柔,于是他转了念头,悻悻地哼了一声,一手抱臂,一手朝着李淙摊开掂了掂,无赖道:“呐,说了孝敬爷,孝敬的东西在哪儿呢?”

    李淙见刚才那茬岔过,心弦一松,赶忙将落下的被单重新盖严实,又把手中的碎银和铜板递上。

    “你当爷是要饭的?”王勇瞥了一眼李淙手里的钱财,狠狠吐了口唾沫,将刀翻转过来,举着刀柄推了李淙一下。

    李淙为难地皱眉。若是把钱全给了他们,那萧弦治病用药该怎么办?他犹豫了一阵,无法,只得将衣兜里的钱都掏了出来。时至月末,家中积蓄本不多了,好在天香楼的工钱还没领,这点钱便只当破财消灾了。

    明白了这两个衙役明摆着是来趁火打劫的,萧弦攥着李淙的衣襟,实在气不过,忍不住挣动了一下,可李淙紧紧搂住他身体的手臂正暗暗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于是他只得弃了念头,只希望不要再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出来。

    王勇得了银子,歪着嘴笑了一笑,看样子满意了,拣出碎银充了自个儿腰包,将剩下的铜板扔给身后的吴壮,吴壮一脸讪笑,点头哈腰地奉承了几句,退了回去继续守门。

    李淙呼了一口气,刚要转身,又被喝住。

    “诶,慢着——”王勇收了刀,抱着手臂绕到李淙身前,斜着眼睛打量了一转,觉着身量高大的李淙杵在矮胖的自己面前,心里一阵添堵,想李淙之前的话语虽句句伏低做小,可总觉得周身有一股无时不在的压迫感,搞得他浑身不舒坦,作弄人的心思上来,不发泄不痛快,于是趾高气昂地道:“你还真就这么走了?真当爷是要饭的啊?”

    李淙亦是焦躁至极,却不得发作,耐着性子一字一顿道:“请官爷明示。”

    “要求人,也拿点求人的样子出来!这么直挺挺地站着,等着爷爷给你让道呢?”萧弦缩在李淙怀里,被单遮着脸看不到外头,就听到王勇说了这么一句,不明用意,疑惑中,突地感到抱着自己的李淙浑身一僵,他担心地拨开被单一角往上望去,就见李淙敛着下颌,斧削般的薄唇紧紧抿着,眉头紧拧,仿佛忍着无比巨大的屈辱一般,面上神色复杂,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萧弦探出脑袋,眼睛往下瞥去,看清了下头的动作,原来是王勇抱着双臂,正好整以暇地一下下踢着李淙的膝盖。

    突然明白了那无赖衙役是什么意思,萧弦心头一紧,攥住李淙的衣襟摇了摇,颤着气息哽咽道:“不要,哥,不要……”

    只是李淙没有理会萧弦,只瞪了他一眼让他不要废话,而后咬咬牙,膝弯一曲,就这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你这混蛋不要欺人太甚!”萧弦一阵挣动,掀开被物怒目嚷道。那是他哥啊!到底做错了什么,要罚他被一个无赖羞辱至此?!只因为无权无财无势,因为面上那个去不掉的印记,就活该被人轻贱么?

    王勇咧着满口黄牙,面目愈发丑恶,萧弦气得腹中又是一阵绞痛,抬高了声音狠狠骂道:“与人为恶,就不怕遭报应!”

    “闭嘴!”“应”字还未出口,李淙一声压抑低吼,打断萧弦。萧弦被骇了一跳,喉间一哽,忘了要出声,只愣愣地抬眼望着李淙,怒睁的眼圈已隐隐泛起微红。

    却是晚了。

    “报应?哼,老子会怕报应?”王勇恶狠狠地剜了一眼萧弦,猝不及防地朝着李淙脸上啐了一口唾沫,李淙头一偏,堪堪躲过秽物。萧弦斜眼瞪着王勇辱人的一举一动,指节攥得泛白,死死咬着牙关,见王勇此举未得逞,心下一松,颤抖着呼了口气,不想却惹来衙役更大的不快。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王勇抬起腿踩在李淙背上,低身下去欲扯萧弦的头发,李淙急急弯下脊梁护住萧弦,道:“弟弟年幼,口出无状,求官爷息怒!”

    “爷可是一向通情达理,呐,这好好一条大路不走,非要跪下来爬,那就爬过去吧,走啊,爷帮你一把,哈哈哈……”王勇听到李淙求饶,心下舒坦了些,大半夜的倦意上涌,钱财也到手了,懒得与他们耗着,于是抬起身来大笑着踢了李淙一脚,示意他可以滚了,但必须跪着走。

    李淙垂下头,时间本就紧急,费不得与无赖纠缠,于是默默地以膝着地,尽可能快地一步步往前行去。

    “爬,老子让你爬!听不懂什么叫爬是么,啊?”李淙跪行了两步,王勇盯着他仍旧挺得笔直的脊梁,突觉心头一股怒火窜出,跨前几步抬脚狠狠踹去,李淙一个不防备,被踹得趴倒在地,好在手掌及时撑住了地面,没让萧弦受伤,听到衙役这么说,索性也不起来了,就这样单手撑地,跪在地上慢慢爬着。

    王勇望着李淙伏跪在地,手膝并用一步步远去的背影,掂了掂腰间的钱袋,口中吐了一串脏话出来,边往城门处走边嘀咕道:“那小骚蹄子,若是个女的那就好了,嘿嘿……”

    清冷的街道一个人也无,萧弦抬手抹了一把脸,攀着李淙的脖子往后望去,强忍了哭腔,道:“哥,起来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此刻李淙的衣襟却湿了一片。

    李淙点头,无事人似地飞快站起身来,一瞬未停地抱稳起萧弦往城西奔去。

    守门的放了行,从城东到城西只花了片刻。李淙赶至回春堂隔壁赵儒秋的住处,跨上门阶抬手猛力敲门。

    宅子里没有旁人,奴仆亦无,只赵儒秋一个。躺在榻上安眠的赵儒秋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猜是急诊,赶忙披衣下地,匆匆点了盏油灯便出去应门。

    未想开门见到的居然是李淙,怀里抱着一人,血染了半身,衣裤脏污不堪,饶是见惯了生死场面的赵儒秋也不禁动容,惊慌道:“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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