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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三折 人言可畏

    李淙与萧弦二人在里屋说话,帘子挡着不知外头发生何事,具被吓了一跳。两人从桌边站起,还未跨出门槛,那位不速之客已进得屋里来。

    李淙看清了那人,原来是王家二哥,一下便知了是什么事,赶忙探身上前,将萧弦牢牢护到身后。

    屋里本来地方就小,此刻站了两个身量高大的男人,更显拥挤。那人看也不看萧弦,径直走到李淙跟前,一把拽住李淙的衣襟想把人提起来,奈何力气不够,李淙仍旧好好地站在地上,晃都没晃一下,那人恼怒地啐了一口,甩开李淙,便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那人骂得唾沫星子横飞,言辞激切,掷地若溃,其间污言浊语,堪堪秽人耳目。摆明着是来挑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偏生李淙的身份摆在那儿,回了嘴动了手更是罪过,只能生生忍下这口气,拒不言语。

    那王家二哥是个土生土长的村人,夹杂了浓重口音的谩骂萧弦并不能完全听明白,但从能懂的零星片语之中,事情的真相渐渐显现出来。

    之前李淙说的码头抢工确有其事,但工人们大多凭力气说话,只要不过分、不引得其他人群起而攻之,就不会出什么大事。偏偏王家二哥在码头做工做了好些年,一直以此为生,又知道李淙是奴籍,见他这阵子天天来抢活干,气不过了,便处处刁难,好让他罢了念头去别处找工。再者,自李淙来了村里之后,村长对其关照有加,镇上有好的工事也总紧着李淙挑,无法言明的袒护在旁人看来确实有失偏颇。王家二哥不满于心,却也不好把李淙的身份捅出去,码头上那些人作起恶来他还真担当不起,所以只能在暗地里使绊子。

    萧弦越听越怒,欲上前理论,却被李淙一把抓住。李淙死死按着萧弦,萧弦一动也不能动,只能暗暗攥紧了拳。还好那王家二哥只是言出无状,还未到动手的地步。萧弦知道李淙是因着面上的刺字被人奚落欺辱,可慢慢的却听出一丝不一样的端倪来。

    萧弦听到疑处,攀着李淙的胳膊定定地望着他。李淙仍旧不言不语,只低垂着头,抿着唇,眉间隐忍之色似是对这些早就司空见惯。王家二哥见李淙如此,火气更盛了。他知道李淙是哑巴,找哑巴吵架自是自讨没趣,可李淙不聋,所以他专挑难听的说,好让李淙先动手,就算一会儿把村长引来,他也有话对付。他自觉这些辱人的话随便哪个听了都会暴跳如雷,而他自己上门给人好看,就是为了能结结实实打人一顿出气。可此刻无论他怎么骂对方都无动于衷,这算什么?就像铁拳打在棉花上,费再多的力都是白搭。

    王家二哥见一计不成,转了转眼珠,瞥见缩在李淙后头的萧弦长得一副狐媚子的面相,又听村里人说李淙讨了个娈童做媳妇,于是趁李淙不备,一把揪了萧弦出来啐道:“就为了养这小婊|子?!”

    响若洪钟的一声震得耳朵嗡嗡直响,萧弦觉得领口被扯得一疼,对方简直像拎小鸡似地把他提了起来。萧弦蹬了两下腿,喉咙被勒得像火烧一般,咳也不是喘也不是,李淙见此情景,心下猛地一颤,都怪方才走了神,没护得萧弦周全,赶忙趋身上前扣住王家二哥粗壮的手腕,下准了力道一转一捏,而那厢的王家二哥见此招奏效,面上一喜,却没料到李淙这般举动,他痛得大叫一声,也不知是骨头错了位还是扭了筋,忽地就松了手。

    萧弦摆脱了桎梏,脚一软,顺势往下滑去,李淙伸臂稳当地接住人,萧弦捂着脖子抬头,见李淙面上屈心的隐忍瞬间消失不见,已然换了一副神色,鹰隼一般阴沉的眼神连萧弦自己看了都有些打猝。

    李淙及时替萧弦解了围,可也惹得对方怒从心起,凶神恶煞地曲了曲指骨,只听“喀喀”两声,人便朝着李淙扑过去,李淙揽着萧弦后退一步,扎稳底盘,亦渐渐攥紧了拳。

    眼见两人就要动起手来,外屋的门又一阵响动,帘子一晃,窜出来一个身材矮小的女人,甫一进门便一把拖住王二哥的腰把人往后头拽,边扯开嗓门哭丧似地喊道:“哎哟你个挨千刀的死鬼!让你别来偏要来,别人家也要过日子,跟咱争点工又怎么啦,你也要有点良心啊!”

    事情一连串的转变让人措手不及,萧弦皱了皱眉,眼前这妇人似是在村里见过,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别人都喊他王二嫂,上次去沈大娘家在门口碰见她,还对自己翻过白眼。

    萧弦心里咯噔一下,猜这王二嫂便该是王二哥家的媳妇了,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屋里两个生人,摇了摇李淙的胳膊警示,就怕李淙吃亏,不想人家不是来火上浇油,却是来劝架的。

    二嫂拉住自家男人不让他动手,边哭哭喊喊嚷着自家的难处,求爹爹告奶奶的样儿搞的人头昏脑胀,但也让人弄明白了她的意思。总之就一句话,让李淙别再去码头抢工。

    萧弦听着心烦,忽地挣开李淙的手臂,站起地大声拍桌,总算止住了二嫂的声音,而后厉声道:“我哥已经决定不干了,码头上的活爱做谁做去,你们还想怎样?!”

    二嫂愣了一下,抹了两把眼泪,喜道:“真的?”

    知道李淙在外人面前不喜言语,萧弦接口道:“不是真的难道还煮的?这下可满意了?满意了就走吧!我们家不欢迎你们!”

    王家二哥转过身站在一边哼了一声,算是满意了,二嫂哭哭啼啼,一边抹眼角一边抓住萧弦的手,絮絮叨叨地与萧弦说起争吵的缘由来。

    山樵村里在码头做工的只王二哥一个,这许多年都没人去争抢,就李淙坏了规矩。之前县太爷和黄员外那儿的工好多人想干,村长偏偏让给了李淙去做,他如今不知会一声便一声不响地辞了,转身就上码头干活,算个什么事?虽说李淙家里也难,可抢人饭碗总是不对的。况且二嫂才生了二胎,家中正是缺钱的当口。二哥人憨直,话说得冲撞了,二嫂连声道歉,让萧弦他们别介意。

    二嫂说得苦口婆心,哭得也是真切,萧弦心地不坏,听她说说倒不觉得两人过分了。

    闹剧至此渐渐收场,两个大男人站在屋里具是默不作声,只剩萧弦与二嫂在一处理论,萧弦见二嫂的话句句在情在理,也不好再为难,对方还塞了几个鸭蛋过来算是道歉,而后李淙点头应允不会再去码头,两人便相携离开了。

    “还有这样无理取闹的,野蛮人吗?!也不怕那些话都报应到自己身上!”送走王家二哥和二嫂,萧弦回身见到李淙面上的伤,气又上来了,“嘭”地用力将门关上,边回屋边碎碎念。

    “你别这么说人家。王二哥性子纯朴,开始去码头他还帮过忙。不过他家二嫂心思倒是细。该是如何,还难说。”李淙摇头,言尽于此,没再说下去。萧弦倒是明白了,夫妻俩一个扮白脸一个做黑脸,敢情是来唱双簧的。

    “难怪那二嫂出来劝架劝得这么及时,若是真打起来,老子绝对先给那混蛋几拳吃吃!”萧弦举起拳头气势汹汹地嚷嚷。

    “也都是为了家中生计……”李淙叹气。这六年来,穷苦人家的艰难已经体味许多,一切都是为了生活,谁对谁错,各有各理。

    萧弦却仍旧气不过,愤愤道:“可是他打你,你就任他打吗?”

    李淙沉默了一阵,摇了摇头,似是玩笑道:“我若是跟他动手,他就废了。”

    “你能耐,你能耐!”萧弦气不打一处来,边嚷边站起身气呼呼地握着拳头捶人:“你要是能耐怎么不把人蒙了头拖巷子去往死里打一顿、打完就跑啊!”

    李淙笑了,阻住萧弦有气无力的拳头。萧弦甩开手臂坐下,瞪了一眼,没好气地转过了脑袋。李淙望着萧弦那副模样,笑声渐渐成了苦笑,沉声道:“废物、窝囊、懦弱、没骨气,你想说哪个?”

    萧弦突地愣住了。他从没有这样想过李淙。自从来到这里,他仿佛退回了对父兄长辈盲目尊崇的幼年时代,觉得眼前这个白捡来的哥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独自一人撑起这个家,怎么会窝囊怎么会懦弱?李淙在他心里从来都不是胆小鬼,所以他相信李淙如此,一定有他的苦衷。

    “是不是……跟奴籍有关?”萧弦静默了许久,突然开口。

    料到萧弦会这么问,李淙本也没想隐瞒,慢慢点头道:“不错。东琅境内最下等的人便是奴籍。除了战俘之外,有谁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便在面上刺字,贬为奴籍。中有轻者,流放边关,重者服徭役直至老死。奴籍地位低下,与人争执、乃至动手,无论对错只会判奴籍的罪,而且奴籍不得经商拜官,只能做苦力、服侍人。大抵就是这情况。”

    “我不信!”萧弦咬着牙摇头。他信有奴籍这回事,但不信李淙会是那种恶罪滔天被贬为奴籍的人。

    “傻瓜,这有什么信不信的。”李淙笑,接着道:“父亲在朝中为官,伴君如伴虎,不小心触怒了圣颜,给判了个株连九族的罪。家里其他人就是那样去的。当时父亲的同僚替我求情,这才法外开恩,放了我一条生路,只贬作奴籍刺配到东郡来。你幼时便与我们失散,如今又失了记忆,儿时的事定是通通忘了。我想着过去的事过去便算了,不愿你多虑,所以也没告诉你。咱以后好好过日子便成,功名利禄转瞬成空,不如安平一世来得实在,你说是不?”

    李淙这几句话简略交代了自己的出身,虽说不太确切,大致上差不多,也没错,更是细心地瞒下了萧弦的身份,没让他听出破绽来,费足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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