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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45 结束和开始

    孔代亲王夫人玛丽•德•克莱芙的突然死亡所产生的终极打击效果,在过了十几天之后,才以一种同样突然的方式作用于整个神圣同盟。当那些有关孔代亲王谋杀妻子的传闻飘到安儒公爵的耳朵里的时候,公爵整个人都被引爆了,或者说,他那失去心爱之人的无与伦比的痛苦,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渠道。

    安儒公爵带着他的人去找孔代亲王,要他以命抵命,后者则早已恨透了妻子的这个情夫,因而这场争斗从一开始就是大规模的械斗——安儒公爵的人手本来就要多一些,而除了吉兹公爵本人之外,很多他手下的骑士本着对胡格诺的传统敌视而加入了安儒公爵的阵营,以至于械斗又再一次升级,演化成为神圣同盟的“内战”。

    而早已严阵以待的国王军不负众望的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对神圣同盟在里昂极其周边地区的据点发动了一次强攻,在这之前,亨利的军队也又一次秘密开赴前线了,他对玛格丽特说,假如遇上了孔代亲王,他还是会劝他回到胡格诺阵营这边的。

    但孔代亲王逃跑了,事后亨利告诉妻子,堂兄弟之间远远打了个照面之后,孔代亲王就调转马头,带着他的残兵败将跑开了,他尝试追他,在乱军之中,这是完全不可能成功的。

    因而法兰西国王的军队又收获了一场胜利,这是纯粹的渔翁之利,安儒公爵被蒙莫朗西元帅的军队擒获,而吉兹公爵被围困了几天,派人与查理九世谈判,在国王赦免了他的罪行之后,他向国王投降,而孔代亲王则失踪了,后来的消息表明,他逃往德意志,游走于新教诸侯之间,试图东山再起。

    神圣同盟成了一个历史名词,剩下的就是瓜分战果和处理战败者的工作了。吉兹公爵最好处理,他基本上没受到什么损失,国王从他手上收了一笔钱,就让他返回吉兹家族的领地了,按照查理九世这种反复无常的性格,他未尝没有重回宫廷的那一天。

    安儒公爵就麻烦多了。他受了几天的牢狱之灾之后,就一心求死,但查理九世却不想背上杀害亲弟弟的恶名。另一方面,早在玛格丽特的婚礼之前,就由卡特琳娜王太后一手促成了推举安儒亲王为波兰国王的工作,法兰西国王也没有放弃这方面的努力,于是他建议安儒公爵表现的好一点儿,使他自己能被波兰使节们选中去华沙做国王,作为代价,他只要放弃对法兰西王位的继承权就行了。

    但安儒公爵拒绝了,或者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已经疯狂了,因为他甚至拒绝走出牢房,并且对狱卒们说,不要把他当做一位王子,而只是当做一个普通囚犯,他希望他们鞭打他,甚至对他用刑。

    那就更不用说什么波兰国王了,因为安儒公爵说他宁死也不离开法兰西。也许是对自己的胜利过于满意了,也许是他薄情寡义的性格又产生了作用,总而言之,查理九世几乎很快就放弃了,只不过,既然法兰西已经在这件事上花了不少冤枉钱,他问阿朗松公爵是不是愿意去波兰做国王。

    阿朗松公爵可能是国王阵营中唯一对这场胜利不满的人,查理九世的这个问题现在则让他气愤不已。安儒公爵没有死,就意味着如果查理九世无子而终,他随时会跳出来与阿朗松争夺法兰西王位。而现在查理九世居然想把他弄到波兰去,这怎么能不让他恼火呢?

    查理九世花了很大力气来劝说安儒公爵,并且安抚阿朗松公爵。事实上,三兄弟之间的矛盾并非不可调和。最后的结果是亨利•德•瓦卢亚宣布放弃自己对法兰西王位的继承权,以及他的安儒公爵的封号和领地,他带着他的几个忠仆和一些财产离开了法国,他计划去意大利,找一家最崇高的修道院隐居起来。

    阿朗松公爵则接受了安儒公爵的封号和领地,弗朗索瓦现在是安儒公爵和法兰西王位的第一继承人了,在他给玛格丽特的信里,说他自己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最后才是最让人关注的对纳瓦尔国王的报答了。亨利最终还是向查理九世提出了领土要求,他还是用玛格丽特做幌子,告诉法兰西国王,他的妹妹很快就要生孩子了,那么国王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外甥连一块领地都没有。

    在没完没了的谈判之后,查理九世用一种特殊的办法实现了亨利的愿望,纳瓦尔国王还是他的妹婿,那么他就封他为吉耶纳省的总督,这块领地以波尔多为中心,紧靠着贝亚恩。这是一种双赢的策略,对于查理九世,他并没有丧失领土,而对于亨利,他得到了实惠。

    但实惠不能仅仅只给亨利,还有大批的胡格诺等着法兰西国王的表态,查理九世很快签发了一条法令,赐予胡格诺们在全国举行新教仪式的完全自由,只有巴黎除外;从诺曼底到普瓦捷再到普罗旺斯地区,挑出了包括拉罗舍尔和波尔多在内,共八个城市交给胡格诺作为设防安全区,胡格诺可以在那里驻军,这也就意味着,普通胡格诺平民可以在这些城市居住,因为有驻军保护他们。

    这所有的消息是亨利亲自传回波城的,因为负责传令的信使甚至还没有他快。纳瓦尔国王只带了三四个最忠诚的随从,骑着最好的马,快马加鞭赶回家去迎接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的降生。

    他到达的时间刚刚好,亨利跳下马的时候,冲出来迎接他的是跟随凯瑟琳公主的那位前女王的首席女官,她告诉年轻的国王,他的妻子在半天以前就开始阵痛了,而他的妹妹则一直陪在嫂子的身边。

    “玛格丽特现在怎么样?”亨利又问了一句,这证明国王其实已经混乱了,他不仅没有弄明白首席女官的话,而且居然在人前叫起了妻子的教名。

    “王后陛下现在情况很好,”前首席女官还算镇定,“阵痛每几分钟一次,离孩子降生还早,陛下您现在正可以去看望王后。”

    亨利转身就跑,凯瑟琳在王后的房间外等着他,她的脸色发白,看起来甚至比亨利还要紧张。“上帝保佑你回来了,”她说,“快点儿进去看看嫂子吧。”

    亨利最先看到的是妻子那由于盖着被子而显得更加巨大的肚子,这使他吃了一惊,然后他才冲到妻子的面前,她的脸上有难以掩饰的疲惫,但依旧美丽如初。

    玛格丽特努力笑了一下,夫妻俩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激动、欣喜、以及深深的眷恋,亨利俯□来吻了吻妻子的面颊,然后问她,“亲爱的,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有吃什么苦,放心吧,”玛格丽特依旧笑着,“你能赶回来太好了……”

    然而下一秒,这种笑容不可避免的扭曲了,玛格丽特本能的紧闭双眼,去熬过新的一次阵痛,亨利一下子就慌了神。

    “玛格丽特!”他低声叫着。

    疼痛很快过去了,玛格丽特睁开眼,看着丈夫,“我没事……”她说,“亨利,陪我说一会儿话吧。”

    她的丈夫立刻就照做了,他让陪伴的产婆、侍女和贵妇们都到外面的侯见厅去休息,然后坐到妻子身边,向她说起最新的那些消息。

    玛格丽特认真听着,有时候简单的评价几句,顺便让亨利明白了持续不断的阵痛是生产的必经阶段,等到这一段谈话告一段落,玛格丽特便说,“亨利,看着你的表,帮我记一下两次阵痛之间的时间。”

    结果是不到两分钟,按照之前产婆的介绍,玛格丽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她对亨利说,“亲爱的,让她们进来吧,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去休息一会儿,等孩子生出来,还有很多事情呢。”

    “我不去!”她的丈夫马上回答,“如果你不想让我留在这里,我就到外面去等着你。”

    玛格丽特确实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生产时的极度痛苦模样,于是亨利就出去了,他要利用这段时间来召见一下大臣们,向他们宣布最新情况,事实上,很多人听说国王回来了,都已经进宫来,顺便等待孩子的降生。

    那么剩下的就是玛格丽特一个人的努力时间了。亨利到达的时候是下午,这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因而侍女们一进来,就七手八脚的把准备好的那些放在矮柜上和桌子上的烛台全部点燃了。

    产婆在仔细检查之后,拿走了一直盖在玛格丽特身上的那床薄被,这意味着最艰难的过程即将开始了。产婆又拿来一块厚的大亚麻方巾盖在王后的胸前,这不仅仅是为了保暖,当产妇需要使劲儿的时候,她可以抓着方巾,而当她觉得自己的呻吟声过于刺耳的时候,也可以咬住方巾的一角。

    平民的妇女,特别是乡下的农妇,在分娩的时候可以不顾一切的大喊大叫,然而对于贵族妇女来说,虽然她们由于平日里养尊处优,在分娩时要受的罪甚至比农妇还要大,但她们绝对不能肆意喊叫——特别是对于王后来说,如果传出去的话,将会对她的高贵形象,产生极坏的影响。

    玛格丽特在心里暗暗诅咒这一点,因为她已经觉得自己无法忍受现在的痛苦了,阵痛一下接着一下,她只不过是稍微张开了嘴想喘口气,那种呻吟就不可控制的脱口而出了。

    如此这般没过多久,玛格丽特浑身上下就完全汗湿了,产婆赶忙吩咐一个侍女站到王后身边,不断替她擦着脸上和脖子上的汗,这也就是在冬天生孩子的麻烦,必须要防备产妇着凉。

    但玛格丽特只是觉得浑身发烫,她的肚子坠胀不已,她的孩子正在努力挤向那狭窄的产道,这种念头使得她不由自主的往下用力,但产婆立刻就出言阻止了。

    “陛下,现在还不到使劲儿的时候呢,”产婆说,“您要省着力气,到最后的时候再用力。”

    不仅如此,产婆还端来一碗药汁请王后务必喝下去,说是有助于提高体力的,两个侍女把王后撑起来,玛格丽特勉强喝了一口,那味道让她觉得恶心想吐,但她还是逼迫自己,很快全部喝下去了。

    然后就是无休止的疼痛了,玛格丽特知道自己能够做的只有忍耐,亚麻方巾早已咬在她的嘴里,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要被撕裂了,而从肚子到大腿似乎早已不属于她自己了。

    产婆一声令下,两个侍女就过来按住王后,然后产婆用什么冰冷的器具,在她的身下探查着,要是在以前,这种探查是玛格丽特绝对不能容忍的,但是现在,她只期盼着产婆能带给她点儿有效的信息。

    产婆又在她的肚子上摸着,甚至还压了几下,才对她说,“陛下,再稍等一会儿吧,您的孩子比较大,您最好攒攒力气,等下生的时候一定要使劲。”

    这几乎是废话,因为玛格丽特已经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了,而产婆既然那么说,就意味着她又要忍受更长时间的煎熬了。

    玛格丽特的思维越来越混乱,她似乎想到了很多事,但始终是迷乱着的。当她的整个意识都因为疼痛的侵蚀,开始变得迷糊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久已被她遗忘的卡特琳娜王太后,那是她的母亲,但她肯定是导致她死于非命的推手之一。

    也许当年的卡特琳娜王后在生育玛格丽特的时候,也是如此的痛苦吧,但玛格丽特几乎立刻就想到产婆曾经向王后说过,只有第一胎痛苦一些,到后面一般就会越来越好生了。

    玛格丽特又在想,对于她如此辛苦生下来的孩子,自己一定宝贝的不得了,而她的母亲,不知为什么,一直以来对于除了她宠爱的亨利之外的所有子女都是不温不火,她甚至有些厌恶小女儿和小儿子。

    这也许只有等她生出很多孩子之后才能体会的到吧,玛格丽特知道眼下的这种痛苦,自己也许还要经历多次,但她现在真的不想再坚持下去了。

    “陛下,”产婆又过来在玛格丽特的耳边说,“国王在外面问您怎么样了,他说她想进来看看您。”

    玛格丽特坚持要产婆重新拿被子来把自己盖住,才让亨利进来。而以亨利一直以来的敏锐,一进到屋里,他就发现了异样。

    “亲爱的,你流血了么?”他紧张的问,“屋里很大的血腥味。”

    玛格丽特一直没有注意,大概为了避免影响她的情绪,产婆也没有说,亨利的话使她也紧张起来,但产婆还算精明,立刻就回答道,“陛下,生孩子的时候都要流血的,您放心吧,王后的产程一直是很顺利的。”

    疼痛在此时突然剧烈了起来,玛格丽特紧闭着双眼,她能感觉到亨利冰冷的手抚在她的前额,替她擦了擦汗,然后他又吻了吻她。

    “亲爱的,加油,”他说,“我就在外面等着你。”

    玛格丽特唯一能做的,就是全神贯注的忍耐着疼痛。亨利很快就出去了,产婆又上来检查了一番,才告诉王后,她已经到达最关键的阶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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