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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2】夜入古墓

    “荆棘是谁?!”发出这一声疑问的不是我,却是从酒楼里追出来的那个好事的大叔。

    付笑然为这始料不及的窃听事件全身一抖,赶紧噤口不言。

    “你这家伙,怎么的就不说了呢?”

    “我爱说就说,不爱说就不说,关你什么事?”

    “自然关我的事。事实上,不光关我的事,还关全武林的事。谁不知道荆棘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杀人魔呢!我听闻前些日子林少卿带人抓住个嫌犯,但我一听抓住的人是个女的,就知道肯定不对。小家伙,你倒是说说,你看见的那个荆棘长什么样?该不会也是个小娘子?”

    “我凭什么告诉你?”

    大叔微微一笑,把身上背的宝剑封布一掀,神秘的神兵利器立即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付笑然吓了一跳,拉起大叔的衣袖就把他往巷子深处塞,压低声音问道:“游龙剑?!”

    大叔微笑着点头。

    “你是那个蒙面大侠游龙剑封鸿?!”

    大叔再次微笑着点头。

    游龙剑封鸿——即使我再菜,这种行走于江湖的传奇高手我还是多少听说过一些的。听说此人原本家财万贯,但继承了家业之后仗义疏财,千金散尽,行走江湖,素来以蒙面示人,多作行侠仗义之事,口碑甚好。真是想不到,这传奇剑客经在我面前现了真身,我赶紧双手抱拳连呼“久仰”。不料,付笑然却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跟我说:“瑜哥,你等等。封鸿大侠素来都是以蒙面姿态示人的,据说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这个人一不遮二不掩地坐在酒楼里听闲事,怎会是封鸿本人!”

    大叔昂起头来笑出了声,“小家伙,听你说话,感觉你知道的不少,但你却不知道,我封鸿平日行走江湖,其实从来不会遮遮掩掩。这把游龙剑是我家祖上世代相传的绝世好剑,我为了不太过招摇招惹是非,所以用不到它的时候就把它包起来,用到它的时候就用这块包它的布稍微把脸一遮。就像这样。”大叔一边说着,一边把包剑的布往脖颈上一围、一拉,半边脸就这样被裹起来了。

    这个大叔还当真是封鸿。

    我和付笑然对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笑甚?难不成还是不信我?”

    “信了,信了。”付笑然拱手道,“前辈,刚才言语间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封鸿捋了捋下巴上的一撮小胡子,挑了挑眉毛说道:“你这小家伙还挺机灵。好了,现在能把你刚才未说完的话告诉我了吧?”

    付笑然轻叹了一声,道:“哎,前辈,虽然你平时行走江湖从不曾遮遮掩掩,一直光明正大,但世人看你却如同雾里看花,送给了你一个‘蒙面大侠’的称号。这一点还真是像极了世人眼中的荆棘。”

    封鸿蹙起了眉头,“莫非,你的意思是,魔头荆棘其实也像我一样,光明正大混迹于世,甚至还有可能是个道上的熟人?”

    “先不问这些。前辈,连你也觉得荆棘是魔、是恶人?”

    “修炼邪门武功,肆意残害名门要人,不是魔、不是恶人,却是何?”

    “那前辈可否相信我在酒楼里说的话?”

    “信。若没有足够的证据,你一个毛头小子又怎么敢在江湖中人频繁来往的地方大放厥词?”

    “那先谢前辈了。”付笑然拱了拱手说道,“若前辈想了解证据,日后笑然必定能拿得出来,所以现在就先请前辈赠我一个信字了。前辈,既然信了我的话,那么我便问你,荆棘所杀之人,可是君子?”

    封鸿叹了口气道:“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些人曾经是君子,如今看来,前面却要缀上个‘伪’字。”

    付笑然说:“伪君子便是小人。虽然他们罪不至死,但死不足惜。前辈,你看我说的对也不对?”

    封鸿点头道:“小家伙说的有几分道理。”

    付笑然得意笑道:“那前辈,我再问你,你有没有想过荆棘为何要杀人?”

    封鸿略一思忖道:“人都说荆棘是朝廷派来的杀手,故而专对名门世家下手,为的是给武林一个下马威。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荆棘杀人是另有些原因了……”

    付笑然说:“前辈,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若你能凭理智回答我,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

    “你问吧。我封鸿武功比不上世家子弟,但却是凭仁义礼智信行走江湖的。”

    “好,前辈,那我问你,怎样的夺命杀人是能为人所谅解的?”

    封鸿毫不犹豫地说:“第一,斫杀小人是侠义之举,不为过。第二,为亲朋复仇而杀人是天经地义,亦不为过。第三,自身被人欺凌奋起而杀人在情理之中,无可厚非。第四,疯病缠身不能自已,失控而杀人,亦难以究其罪。”

    付笑然说:“前辈和我想的一模一样。那你觉得,如果一个人把你说的四种情形都占据了去,你会怎么看待此人?”

    封鸿还未开口,我就兀自低头喃喃了起来:“这四种情形若都占去,那此人必是个可怜人……”

    封鸿拍了拍我的肩膀,对付笑然说:“怀公子说的没错,这必是个可怜人。小家伙,你问我这些做什么?莫非……”

    “因为这个可怜人就是荆棘。”

    我和封鸿都吃了一惊。

    “笑然,何出此言?”

    付笑然没理我,却是继续问封鸿道:“前辈先回答我,如果荆棘确是这样一个人,而被他杀死的又是些死不足惜的小人,你认为,他当不当论罪?”

    “这……”封鸿蹙起眉头摸了摸胡须,“你刚才不是说那已经是最后一个问题了么?”

    “哎呀,这是一个问题两个问嘛。”

    封鸿轻叹道:“哎,若真是这样,自然是不当论罪的。”

    付笑然有点小激动,伸手抓住了封鸿的上臂,“前辈,那我令你知晓一切以后,对于荆棘此人,你是否愿意出面保他?”

    “咳咳……那么这是一个问题的第三小问咯?”

    “前辈……”

    “呵呵,小家伙,你真当我是不分是非黑白之人?若真如此,我自当出面,全力保他。”

    “我就知道!”付笑然激动万分,大声说道,“前辈,就是因为素来听闻你德行上佳,我才打算拉你来声援我的。既然你想知道,今日,我便让你知道一切。请跟我来!瑜哥,还有你!”

    我还闷在那里纠结,付笑然却已经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拉我沿小巷穿梭起来。

    付笑然的一番话让我心生疑窦。若他真的在上次的事件中看到了荆棘的脸,那么荆棘必定也有所知悉,既然荆棘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被看穿,又为何不杀他?难道他与荆棘有所关联?

    我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幕——荆棘跳入水中遁逃,梁玉迅速跑到河岸要跳河去捉他,却被付笑然伸手拦了一下,没能跳成。所有人都不相信荆棘就是江雪,如果荆棘真的被掉包了,那只有可能是在跳河的这一幕中被掉包的。付笑然伸手拦住梁玉的那一下子,会不会就是在帮助荆棘遁逃呢!

    若是这样的话……

    我突然停下来不走了。付笑然走出去两步,发现我没跟上,便停下脚步来回头看我。“瑜哥,你怎么好端端的变木头了?”

    我直愣愣地看着他,却不说话。

    付笑然果然聪明,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过来,走到我面前对我说:“瑜哥,难道你还担心我是荆棘的同伙,此番意欲谋害你不成?”

    我还是不说话,眼皮却垂下了。

    “哎,你若真是这么想,我是一点也不奇怪。”付笑然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但是瑜哥,如果我真想害你,那晚却又为何从怀云翔手中将你和苏公子解救出来?如果我真想害你,随随便便找个理由就能撂下这位封鸿前辈,领着你独自离开,以便下手,又为何非要带上他一起?所以说,我的话句句都是真的嘛。”

    我一听,还的确是这番道理。封鸿也笑着说:“怀公子放心,若这臭小子真有歹心,我就一掌把他揍扁在地上,哈哈哈。”

    付笑然一脸委屈,见他这般卖萌,我扑哧一声就笑了。然而,正欲随他继续前行的时候,付笑然却略带忧伤地跟我说,“瑜哥,今日我领你去的地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可都要想开一点……”

    兴许是受了他这番话的影响,一路前行时,我的心思一路不停,忽然就把他这番话对号入座了。想到付笑然问封鸿的那些问题,我心中不安的情绪越发浓烈。然而不知不觉间,人已经被付笑然引到了一个人烟稀疏之地。

    此时已日近黄昏。一条小河在我们身边流过,不知所往。河上飘着微微泛着铜绿色的烟雾,与有几分泛红的天边相应,违和中带着一种诡异的美感。顺着河道望去,烟雾渐渐笼罩了一切,前方的景物犹如遁入幽冥一般,消失不见。除了我们三人之外,此地已再无人烟。我的脊梁骨突然阵阵发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封鸿问:“小家伙,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封大侠,你说对了,这里的确是个‘鬼地方’。”

    “此话怎讲?”

    付笑然用手一指如入幽冥之地的河道远方,对我们说:“你们可知前方是为何处?”我和封鸿都大摇其头。付笑然说:“那是一座大墓。我也不知道墓主人是谁,不过从规模来看,兴许是前朝某个诸侯王。这大墓建得很气派,可是风水选的不好。我娘说,她小时候这里闹了一场地震,地震过后,地下暗河改了道,正好冲垮了陵墓地基,涌出了地面,就成了这条河。”

    原来这河是从陵墓中流淌出来的,如此说来,道真称得上“冥河”了。想到荆棘所练的邪门武功,我禁不住问付笑然:“这陵墓和荆棘有什么关系?”

    付笑然说:“此地阴湿气极重,荆棘的邪门武功就是在这里练成的。瑜哥一定知道,根据死者尸体的形态,可以大体推断出死亡的时间。如果把先前死去的人死亡时间规整一下,就不难推断出荆棘出没的规律。初七,初十,十七,二十七……这些都是他疯病发作的日子。今天是十七,既然已身在帝都,今晚他一定会出现在这里。”

    初七,初十,十七,二十七……这些特殊的日子又立刻在我心中勾勒出了一些事件的轮廓,一部分事情又被对号入座了。我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抓住了付笑然的衣袖低声问:“等等,你说的‘风病发作’是什么意思?”

    付笑然幽幽地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了良久才道了声:“走吧。”

    我抓着他衣袖的手松开了,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但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向前走,跟上了两人的步伐,决定面对那个命运即将给予我的判决。

    天空终于飘满了晚霞,而就在这样的时刻,我们进入了那个破败的陵墓之中。墓道被冲坏了,里面的东西也都被当年猛然爆发的水流卷干净了,只剩下了一座开阔的石室。这间石室对我来说是如此的熟悉——两侧墙壁上的凿痕、地面的裂隙,头顶天花板上古老的机关……一切,竟是我梦中曾出现过的那般!

    心中陡然溢满了无法言喻的忧伤,而就在这时候,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从我们进入的甬道传了过来。似乎是有人来了。

    付笑然说:“我们必须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快!”

    封鸿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墙壁一人高的地方有个小洞,踩着墙壁上的凿痕飞上去,伸手掀掉石板,一个前朝的盗洞赫然出现在了眼前。他向我们招了招手,我们便都挤进了盗洞里,把石板再度盖上,只留下了那个原先的小洞。

    几乎就在我们躲好的时刻,石室被火把照亮了。十几个黑衣男子手持火把走了进来,随后将火把放置在墙上的火龛里,瞬间,一切都变得那般清晰。这十几个黑衣男子放置完火把后,便聚集在了一处,面相他们走来的方向站好,在为首一个人的带领下半跪了下去。

    下一秒,为首那个男子的话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鼓:“主人,若要给这深深伤害过你的武林一个彻底的打击,何须费此周折,去用什么‘阴兵’呢!凭我们的力量就足以掀起一场风波了,如果你还嫌不够,何不让赵大人再点一批高手入你麾下?”

    就在这个时刻,那个曾在月下令我毛骨悚然的声音传来了——没错,是荆棘的声音,那诡异而恐怖的、仿佛被扭曲过的声音:

    “哈哈哈哈!你们真以为我是傻子,是供朝廷驱使的牛马?我素来只以自己的力量做自己想做之事,何时轮到过你们这些强行安置在我身边的奸细指手画脚?!”

    “主人,赵大人派我们前来追随你乃是一番好意,他担心你……”

    “担心我出了他的格,我知道。”荆棘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迈开了脚步。他走得大步流星,从声音就能听得出来。

    “让开让开。”当那十来个人无奈地让开一条路的时候,荆棘终于踏入了我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那一刻,火光照亮了他的侧脸,那么清晰。

    封鸿把全身僵滞、毫无反应的我一把拉到了身后,自己挤到了前面,在看到了与我相同的景象之后,他在百般惊异中压低声音念出了那个名字:

    “苏云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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