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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2章】 委屈您了

    我和哥舒涣就那么耗上了,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他跟我耗上了,因为不是我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主要是他那些个问题里有一大半我都不方便回答,比如我和哥舒远,再比如我和丞相大人。

    好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哥舒远虽是个落难的皇帝,跟着他倒也不至于饿肚子。

    反正大家都还年轻,一年半载的我又不是耗不起,索性也不去跟他磨那个没用的嘴皮子,耗着就耗着吧。

    开始的几天他都是趁我早上没起先出去买了现成的包子馒头回来做干粮,可是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上辈子我就跟包子馒头结了梁子,前两天我还将就着啃点儿,后来实在被熬的受不了了,就一个馒头当场拍到了桌子上。

    “虽说你夜阑地处偏北,麦子疯长,可馒头比米能便宜几个钱?你就不能变变样吗?”

    彼时哥舒涣正捏了半个馒头低头娴静优雅的啃,他抬头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放下手里剩下的一角馒头不声不响的起身走了出去。

    我心里怄着气,这天晚上的饭就没吃,谁知第二天起来桌上居然连馒头都没有了。

    我气冲冲的折回屋里想找哥舒涣理论,但见他双目微阖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突然就没了气势,犹豫再三又原路退了出来。

    哥舒涣足不出户,连着饿了我两天,第三天一早睁开眼我已经能看见漫天的星星了。

    好吧,我承认那次是我说话的态度有点问题,可不就是一个包子俩馒头的事儿么,不行就不行,你至于小气成这样吗?

    我在炕上躺到中午才悠悠的爬起来找水喝,院子里很安静,哥舒涣似是不在,我双腿发软,扶着门框摸进堂屋,却见着灶台旁边多了一小布袋生米。

    我怔了一怔,当时就觉得眼眶湿了,他奶奶的,老娘可算是又见着吃的了。

    原始社会的土灶难点,又没有电饭煲,糊锅底是铁定的。

    我琢磨了半天,最后抱出那个大海碗,把淘好的米倒进去调好了水位,放在锅里蒸。

    之前的主人在里屋的地窖里存了大半篮子的土豆,我趴在后窗上跟后面胡同的那胖大姐借了把盐,就合着柜子里的半瓶老陈醋来了个醋熘土豆丝。

    哥舒涣回来的时候刚好赶上米饭出锅,他看着桌上的饭菜愣了一愣,神色有些复杂的看了我一眼,然后也没说什么,坐下来默默的吃饭。

    这几天我也发现了,不知道是不是前半生落下的富贵病,面对粗茶淡饭他的食量小的惊人,几乎不吃什么主食,就算是清粥也只将就着只吃半碗,倒是里屋那个小火炉上的药,晨昏一贴从未间断过。

    若不是眼见着他的身形日渐消瘦,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每天晚上趁着我睡觉的功夫自己偷偷溜出去吃肉了。

    不过那一天他倒是破天荒的吃了大半碗米饭,饭后也不急着回屋,抿着唇若有所思的盯着桌上的空盘子半晌,“这些——你是跟谁学的?”

    “绑着围裙给一个混蛋做了整一年的饭,你以为有人会三百六十天都重复的吃一个菜吗?”想当年,姐也是被苏穆清那禽兽冠以“新生代食神”的SB级人物,一盘可乐鸡翅享誉全楼,区区一盘土豆丝算什么。

    哥舒涣诧异的抬头看了我一眼,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

    “这都快十天了,咱们也别再耗下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爽快的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跟穆君清翻脸了吗?我实话告诉你,因为我不是韩馨桐。”

    哥舒涣的眉头皱了皱,眸色也跟着沉了沉,这会儿却把唇给抿紧了,压根就没准备吭气儿。

    “你也不用研究这其中的原委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两句话说不明白,而且我也不想提了。”我刻意的忽略他眼中探究的神采,“总之是我借用韩馨桐的身份辜负了穆君清又算计了你。所以现在你心里所有那些想不明白的事儿,统统都有了解释,你要怎么处置我也给句痛快话吧。”

    我言之凿凿,已经表现的那么有诚意了,不曾想哥舒涣这小子的眼神却慢慢飘忽起来。

    狼来了的故事果然是不废的经典,原来当一个人致力于撒谎事业并孜孜不倦的奋斗到以假乱真境界,这个世界就真的是非颠倒,真话反而没人信了。

    半晌,他缓缓开口,“如果你不是——”

    “我确实不是!”我忙打断他的话,纠正。

    哥舒涣顿了一顿,见我意志坚决,终于表面上改口道,“好,就算你不是韩馨桐,那么——你是谁?”

    嘿,话说你丫的好歹也是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的人,怎么听人说话就是抓不住重点呢?

    “好吧,咱们换个方式,我们还是用‘如果’来谈吧。”我强忍着暴跳如雷的冲动,努力的深呼吸,正色道,“如果我还是韩馨桐,那这一切就都没有问题了,可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我不是。”

    可能是我这话说的有点绕,哥舒远想了想才道,“他对你不好?”

    “好!但前提是他认定了我就是韩馨桐!”我如实答道,忽而想起轮回镜里丞相大人抱着韩馨桐时那个绝望的眼神,心下微微一恸,再开口的语气就有些怆然,“穆君清跟韩馨桐之间的感情没有如果,如果我不是韩馨桐,那个第一个对我下手的必定是他。”

    爱之深,恨之切,可以为爱赴汤蹈火的人反过来也可以为爱毁天灭地。

    这一路走来我看的很清楚,丞相大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为爱执迷不悔,是因为他把爱看做了他人生的信仰,可一旦有一天现实将他最唯美的信仰彻底打破,他的世界就彻底的毁了,换而言之,他也会毁了整个世界为他的信仰陪葬。

    所谓因果循环,他多爱韩馨桐一分,便意味着我多欠他一分,而无论我欠他多少,有朝一日都是必定就要还他多少的。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哥舒涣略有些失神的想了片刻,像是有点明白了,自言自语的咕哝了一句,这才定了定神,目光冷涩的转向我,“所以你便先下手为强?赶在他出手之前先不惜一切毁了他?”

    他声色俱厉,我百口莫辩!

    可若说毁了他,这个字眼未免太过严重。

    我虽是个小人,也做了不少暗箭伤人的勾当,但做了便是做了,却也从不屑于否认,只是哥舒远的这个“毁”字却是天大的冤枉。

    “你不用在这对我冷嘲热讽,”我不以为意的瞥他一眼,冷笑道,“这不过人在绝境中的求生本能,当你感受到凌太医对你的威胁时,还不是不惜忤逆你亲娘也要除掉他?”

    好歹我曾经名义上还做过你娘,想跟我打心理战?儿子啊,你还嫩点。

    果不其然,哥舒远的脸在听到“凌太医”三个字时已经瞬间变成青绿色,情绪失控之下,一拳重重的捶在桌子上。

    陈年的老榆木,本来就朽掉一半了,那还经得住掌力,立时就被他拍掉一角,木屑横飞。

    哎呀呀,这男人的火气也未免太大了,虽然你在这个事件中所占的立场不光彩,可是想想你那个名义上的老爹你也该将这一切看淡了啊。

    同样是做皇帝的人,你看看人家先帝爷,再看看你自己,人家那是什么度量,你那是什么度量?

    不过话说回来,经过这些天我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先帝爷啊,就他妈一属王八的。

    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你说你自己扒拉手指头算算,头上这顶绿帽子都顶到哪儿去了?

    那些个早前儿就追随你去了的花花草草姑且不论,就单看宫里后来现在剩下的这几个——

    一眼看上去一个比一个端庄,一个比一个典雅,一个比一个温婉有加,一个比一个贤良淑德,一个比一个有大家风范,一个比一个会来事儿,一个比一个让人放心,可到了儿呢?

    韩馨桐自是不必多说,左一个美人丞相,右一个腹黑王爷,压根就只把你当成个屁。

    好,就权当咱俩之间是有代沟,生不逢时,可西太后跟了你几十年,总该是真心实意的为着你——

    呃,手里的富贵荣华了吧?

    可偏偏,人家还早就陈仓暗度,连儿子都那么大了,你说你亏不亏?

    这么一算,倒数那个和你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的东太后厚道,虽然在暗地里把你算计到死,感情上却只和你儿子搞搞暧昧,迄今为止都还只把这个出轨停留在高尚的精神境界。

    这么一想,我这思绪就有点飘远,等再回过神来,哥舒涣那边已经把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消化的差不多了。

    “那么——”因为我揭了他的短儿,他看的眼神仍然有点犯冷,“你与江华王呢?”

    好吧,我收回刚才的话,其实——他这个领导也不是白当的,做听众会避重就轻那叫明哲保身,刑讯起来句句犀利那才是王道。

    “合作关系!”定了定神,我答,“他谋权,我求生,说的好听点是互利共赢各取所需,说得难听点就是臭味相投狼狈为奸。”

    “你倒是坦白!”哥舒涣嘴角抽了一抽,忽而眸光一敛,往前倾了身子,近距离的逼视我的眼睛,冷声质问,“仅此而已?”

    “不仅如此!”我说,“开始是走投无路不得不依附于他,后来明白了在穆君清跟前混不下去了就借他的屋檐避避雨,再后来觉得他卧薪尝胆是个做大事的料就破釜沉舟决定随他搏上一搏了,现在是功成身退坐地分赃的时候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过河拆桥!整个过程就是这样!”

    哥舒涣一动不动,用审视的目光又盯了我片刻,寸步不让的沉声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对于一个大男人没事总追究别人**的做法,我很反感,但无疑哥舒涣的这个锋利的眼神确实让我很有压力,我只能更坦白一点。

    “好!”我深吸一口气,索性破罐破摔了,“是利用,怜悯,叹服,现在——是一厢情愿的喜欢了。”

    喜欢一个人的话我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说了,不曾想现在被逼着表白了,偏他妈的当事人还不在场。

    身份使然,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哥舒涣闻言神色间有些微怒,忽而讽刺一笑,“与虎谋皮而不自知,你以为他就是那么好相与的人么?简直是不知死活!”

    “总不见得比在你身边危险吧!”我冷声一笑,反唇相讥,“至少我还活着。”

    “你——”哥舒涣被戳到痛处,忽而失控的拍案而起,而他手下桌子也终于不堪忍受,四分五裂,碗碟砸下去的同时我识趣的刚忙抓着裙摆往后跳开,可还不及暗自庆幸,已经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怒道,“你以为他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全然都是被逼出来的吗?你未免太天真。”

    他说着,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

    我情急之下赶忙大力甩开他的手,后退两步防备的看他,“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哥舒涣道,伸手又来抓我。

    “我不去!”这一次他有了防备,我再想甩开他的手却是徒劳。

    “走!”他说着已经先一步跨出门去,我防备不及,被他拽了个踉跄。

    妈的,hellokitty被逼急了也是会挠人的,这话我早就跟你媳妇暗示过,现在她死了,你又来了,真当我好欺负还是怎么的?

    我被他揪来扯去的拽恼了,也全然顾不得什么形象气质,用了所有的力气狠命的甩手把他也推了个踉跄,虎视眈眈的瞪着他,“说了我不去了,你有完没完?”

    哥舒涣略一吃愣,继而嘴角轻轻一挑,轻蔑道,“你怕了?”

    “我——”我张了张嘴,却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怎的,这么好的一副口才竟然全无用武之地。

    哥舒涣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情绪,突然道,“你不是一直想追查皇后的死因吗?”

    我一惊,屏住呼吸诧异的抬头看他。

    哥舒远不以为然的牵了牵嘴角,“我不妨告诉你——”

    “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目光冰冷,带了一线仇恨的执念,我心口没来由的一紧,突然惊惧的大嚷着打断他的话。

    “你知道?”哥舒涣愣了一愣,神色变得有点复杂,“你知道什么?”

    我是枚棋子不假,可难不成是棋子就都得是聋子瞎子不成?

    “我什么都知道!”我说,带了一种玉石俱焚的狠色冷冷的与他对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我自己做了什么我也很清楚,所以你什么也不用跟我说。这是我选的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哥舒涣的目光一寸一寸陷得很深,神色复杂的盯了了我半晌,终于没有再做无谓的坚持。

    他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似是不甘心的止了步子,轻声道,“值得吗?”

    “我本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连这个身份都是别人的,有什么值不值得一说!”两手空空怎么了?至少每到这一刻咱都可以挺直了胸脯做人,不用患得患失的瞎捉摸。

    我说的大义凛然,想来这一次哥舒涣是真的死心了,一句话也没再多说的走了。

    而自那以后,他便更懒得管我,索性连馒头也不买了,可能是偷偷塞了后面那胖大姐一些银子,那大姐每天一早一晚定点儿的买了菜屁颠屁颠的过来送。

    别致的小菜我还会炒几个,就是上辈子用惯了自动打火灶,现在回回点火都像是要烧房子。

    开始的时候哥舒涣也不管我,由着我去折腾,直到后来有一次我生火的时候不小心把灶台旁边鸡窝里堆的干草引着了,烧了大半个厨房,再后来每天早晨我起床的时候厨房里就都燃着一个炭火旺盛的小炉子了。

    大致是那天把该说的话都说明白了,我跟哥舒涣之间总是相顾无言,每天里就只是进进出出的柴米油盐。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转眼已经能摸着暖春三月的尾巴。

    不翼而飞的百万兵权仍然没有着落,而丞相大人和新皇陛下之间的战争却是愈演愈烈,已经进入白日化的状态。

    京城之地,天子脚下,有重兵把守,还没有被战火波及,但街上也是兵荒马乱,每天官府仍然会出动大批的官兵明目张胆的追查韩太妃的下落,每隔几天也总有一两个办事不利的官员被革职查办。

    这天晚上吃了饭哥舒涣又像平时一样到门口静坐,我收拾了碗筷,早有预谋的从门后抱出个酒坛跟到他旁边坐了。

    他侧目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你想灌醉我?”

    “是!”我面不改色,坦白点头,然后仰望长天幽幽一叹,“转眼两个月了,我没有时间了,我若再不回宫只怕就要天翻地覆了。”

    以我对穆君清的了解,两个月已经是他的极限。

    哥舒涣该是明白我的意思,手里捏着个杯子出神,抿着唇迟迟没有说话。

    我捧起酒坛,往他杯里倒满了酒,不无惋惜的咬咬牙,“不把你放倒我走不了,你委屈下吧。”

    “呵——”哥舒涣低头闷笑一声,然后又抬头看了看我,真就二话没说的把那杯酒仰头灌了下去。

    他这么配合的态度倒让我吃了一惊,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却是下意识的伸手按了按藏在腰间的两个小瓷瓶。

    自从认识了冷无极我就有随身带毒药的习惯,可是他不知道。

    哥舒涣显然是没发现我的小动作,喝了那杯酒还似意犹未尽,干脆直接接过我手里的酒坛又灌了一大口。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他见我发愣就把酒坛递过来,淡淡说道,“你喝一口,我有句话要与你说。”

    我看着眼前的酒坛,着实为难,可如果我执意不敢去接的意图就太过明显,于是狠狠一咬牙,将那酒坛子抱过来,视死如归的举过头顶饮了——

    呃,一小口。

    我擦擦嘴,回手又把酒坛递给他,可手擎了半天都没等到他接,狐疑的回过头去一看他却是闭眼倚在身后的门框上完全没了动静。

    夜黑风高,四下无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怕了一下,颤抖着探出手去,几经犹豫才落在他肩上,只轻轻一碰他的身子便如一株失去支撑的树,轻飘飘的栽了下去,击起地面上缭绕的一片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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