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女频小说 > 奈何男色太祸人

北昶纪事 番外——夕华岚 两世误

    我是个没爹的孩子,娘亲是个很美很端庄的大家闺秀。

    我娘说,爹要回老家办点事情,等办好了,就会风风光光地来接我们母子。

    彼时,我们刚被逐出西廷四大家之一的夕家,娘身上的金簪玉镯,都全被剥干净了,不得不带着我餐风露宿,挨饿受冻。

    可等到最后,我们只等到了刀光剑影的追杀,和那人托人送来的一张银票和一句话:“带着这些钱自去过日子吧,要是不想死的话,记得要隐姓埋名。”

    娘亲当时的脸色我至今都难以忘却——那是一下子被抽干了血液似的煞白。

    她整个人仿佛都失去了阳光的眷顾,冷得吓人。

    连当初被逐出夕家,她都不曾这么绝望过。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上彻彻底底地死去了。

    我情不自禁地缩到一旁,从日升到日落,就看着娘亲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僵立着,像是失去了生命力的冰冷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睡梦中被推醒过来,只听到娘亲嘶哑着声音说:“岚儿,今后你没有姓,只有名。记住,你以后活着的目的,就是要所有曾经对不起我们母子俩的人都后悔!”

    那时候我还小,只看到娘亲原本娇美的脸孔狰狞成厉鬼一般,那深沉的两瞳恨意扎得我直瑟瑟发抖。

    可这次我们还不及离开暂时落脚的破庙,那些所谓的杀手就又追来了。

    狂肆的暴雨夜里,娘亲拉着我拼命地逃,身后亮着森森刀刃的一群杀手的距离,却是始终不远不近,仿佛在玩着猫捉老鼠的把戏,享受着猎物恐惧奔逃的快感……

    直到,那个男人出现。

    “求你救救我们母子!只要你能出手救我们,让我做什么都愿意!”娘亲抱着我扑倒在男人银白的靴边。

    “哦?是么?”男人有一张极阴柔的面孔,眼里的幽光令人不寒而栗,仿佛是吐着芯的毒蛇。

    他弯下~身子,两指夹起娘亲的下颌,脸上勾起渗人的寒笑,嘴里吐出冰冷的字句:“你说的呐!好吧,那以后,你们母子俩就当本尊的药人吧!”

    药人,顾名思义,就是试验种种药物的工具。而这男人,就是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毒仙”。

    那之后的日子,说是万劫地狱也不为过。

    娘亲和我就是在无穷无尽的绞痛、眩晕和呕吐中度过,生不如死。

    那畜牲只是天天冷眼观察着我们的症状,然后再试药,再观察,如此往复。

    为了让我少受点折磨,娘亲常常偷偷将他给我的药份吃掉,换来的就是她百倍千倍的痛苦。

    为了救娘,我开始偷偷溜进那畜牲的医书库里翻看资料,再悄悄摸上几味药材,对照着缓解药物的毒性。

    终于有一天,那畜牲说话了,“我后继无人,难得这男娃如此有天赋,当个药人玩死了可惜,不如做我的徒弟吧!”

    娘亲闻言,当即想也不想地拉着我跪下,“岚儿,快叫师父!”

    彼时的我,虽怎么也不愿意拜这畜牲,可是一看娘亲那张虚弱到青黑的脸,我还是把头沉沉地磕在了肮脏的土地上。

    所有的债,总有一天,我会一一讨回。

    那畜牲教我武功医术,琴棋书画,只用了十年,就教无可教。

    这期间,他逼我苦学的砝码,就是我娘。

    倘若他的毒我不能迅速找到解药,娘亲就会死。

    倘若他给的医书我不能一日背出,娘亲就会死。

    倘若他教的招式我不能熟记下来,娘亲就会死。

    我咬着牙,感受着牙根中挤出来的血味,无时无刻不想要将他置于死地,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忍下心头的恨意。

    直到,我偶然救了只成了精的白狐。

    它为了报恩,将自己修炼法力所必须的本命符托付。

    而恰是这枚承载着狐族法力的本命符,帮我乱了那畜牲的神智。

    最后,我叫他在蚀尸水中叩着头,一寸寸化为焦土一般的黑灰。

    之后,我带着娘亲出了毒仙谷,

    那时的我,已经失却了一个正常少年该有的明澈朝气,外皮包裹下的,只是一颗充满了冰冷仇恨的扭曲的心。

    我轻轻地笑着。

    所有的债,我这就去一一讨回。

    不过首先,我要让自己站到一个足够的高度。

    那年的文试,我以十五岁稚龄一举夺魁,加之天生俊美,被誉为西廷第一美男子,文曲星临世。

    之后,我盯上了昏聩无能的大皇子廷丰御。

    这男人愚蠢软弱,若是日后扶植起来,必会是个很好的傀儡。

    对付这样的蠢货,只需投其所好即可。

    一来二去,他就将我视若心腹,把掌握中的势力都放心地交给我使用。

    而我也不负他所望,将这些转化为自己势力的同时,将他稳稳推上了太子之位。

    接下来,我在朝中主张对全面腐朽的东彦国开战——因为,我需要一个足够震惊四国的事迹,来引起那个远在北昶国王座上的男人的注意。

    这期间,我用了很多不光彩,甚至可以说是阴狠的手段除去了不少的绊脚石,同时将暗探大量渗入到东彦国内部,以毒物控制了大批的官员。

    最终,仅用了一年时间,就将苍州内的四大国彼此牵制之势,改为了三足鼎立。

    西廷成为版图最大的国家。

    西廷的朝里朝外,我已一手遮天。

    夕家当时的家主,也就是当年下令将我和娘亲逐出家门的老家伙,终于厚着脸皮找上门来,想要我认祖归宗,拾起逐渐没落的夕家。

    我笑着答应了。

    从他手上接下了家主指环后,我掌一攥,那千年翡翠玉就碎为齑粉;我手一倾,泛着莹绿的玉沫就斑斑地落在了地上。

    风一吹,全部化为乌有。

    “想活命吗?”我依旧挂着笑问。

    他面如死灰,抖若筛糠,却犹记得点头若啄米。

    “想活下去的夕家人,都必须服下炼魂散,终生供我驱策,不得有违。”

    我望着屋外血色的夕阳,脑子里闪出来的都是娘亲曾经带着我逃亡和苟且偷生的片段,恨意翻腾中,叫嚣着报复后的快意。

    娘亲淡淡看我一眼,说,她只想看到那个人后悔。

    为了这个目标,接下来我能做的,就是在西廷做出更好的政绩,叫那个男人明白自己曾经抛弃的是怎样的财富。再跟那夕家家主一样,求着我回去。

    不出我所料,很快,那男人就派来了说客。

    那是一对孪生兄弟,易了容轮换潜伏在我的死对头——二皇子廷丰珏身边。

    据他们说,倘若三年内我不回到北昶,他们便必须杀死我回去复命。

    我笑了笑。北昶我是一定要回去的,只不过,要等到我有足够的把握能在妒忌成性的钟皇后眼皮下活着。

    那之前,还是在西廷同西皇和他的宝贝二儿子斗智斗勇比较保险和有趣些。

    不过,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那次在稽山,便是一切宿命的开端。

    曾经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在以华王的身份告诉青鸣真相的时候,看到她的痛,我脸上作着平淡,手里却握碎了代表皇族身份的玉佩。

    曾经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在无命阁的刺杀中,我会方寸大乱,为了青鸣的安危而生生受了那穿心一剑。

    曾经的我不明白,为什么白狐妖尽心尽力地为我做事,到最后终于拿到本命符之时,她却震碎了它,随着陵无殇跳下悬崖。

    “他死了,我还要法力有什么用,还要这条命有什么用?”她笑得凄凉,世界仿佛都因此而苍白。

    那种深刻到绝望的痛,直到我在喜堂上看着青鸣被我一剑穿心之时,才明白了个彻底。

    什么皇位,什么报复,什么算计,相比于她,原来都是尘埃一簸。

    什么前程,什么尊严,什么努力,相比于她,原来都是鸿毛之轻。

    什么权势,什么不甘,什么负担,相比于她,原来都是一挥即散的云烟。

    只要……怀里的她肯再张开眼,便是要我舍弃任何东西,哪怕是命,都无怨无悔。

    她的身体,僵冷了……

    她的脸孔,苍白了……

    铺天盖地的恐惧将我寸寸浸透,碾轧到找不到活着的感觉。

    原来,这爱,已经深到吞没了自己。

    只是,这觉醒,已经太迟太迟。

    当我在芜香山顶恍然回神之后,那个叫金睢渊的男人带我去了溯世镜前,看了一些影像。

    影像里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在发了疯似地到处寻找着一个女人。

    他不吃不喝,不歇不睡,一头青丝寸寸伤成了雪白,他还是不放弃,直到寻到了幽海之滨。

    “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也可以送你去找他。只要,你肯用与她的记忆来交换。你可以知道所寻之人的模样,可是,除非你将死,否则再也无法想起有关她的过往。”

    男人沉默了。久久后,终于点下了头颅。

    只要,能再见到她……

    那之后,男人被送去了芜香山。

    他第一眼看到那高高在上的女神,就知道她是他苦苦找寻的人。

    虽然胸口的爱失去了记忆,已成了无根之萍,却还是引着他为她挡下那灭神的一击。

    记忆随着血液的流逝而迅速地恢复,他眼里却已模糊了她的轮廓。

    如果,有来生……

    影像渐幻,终于在女神点下高贵头颅的那一刻尽灭。

    那凄凉而渺小的满足,在我的心头绕了一圈,又一圈,那样的伤,又那样的熟悉。

    “错了。”金睢渊说,“你的前世以记忆为代价,来到了芜香山。可也因失去了记忆,找不到对的爱人。神诺错求,而导致了今生成劫的缘。青鸣两世的爱已绝,你们,终不得圆满。”

    爱已绝,不得圆满……

    这句话久久回荡在脑中,空白了我的一切感知。

    她,真的不再爱了吗?

    心兀然绞拧得寸寸尽碎,我努力睁大眼,将神殿里那人的身影深深镶入眼底。

    她垂眸,哀悯众生;她抬眸,淡若止水。

    眉眼间再寻不到曾经的灵动,只剩下远山之遥,冰雪之寒,仿佛世间的任何一切,都无法牵动她的眼角。

    我颤抖着手想再次抚上她的脸,可惜神殿高高,她已非她,再镌不出往昔的笑靥。

    我只能远远地日日夜夜地守望着她的轮廓,任苦涩地疼痛在胸腔里发酵。

    哪怕,只有我一个人记着,也好。

    哪怕,只有我一个人爱着,也好。

    前世今生,我已错了太多太多。倘若有来生,我愿浸忘川百年,也定不喝那孟婆汤;倘若来生能重逢,我定要与你共白头,莫失莫忘,不论风狂雨急。

    我想就这样一直守到来生,可金睢渊说,我无法等到那一日,除非,青隐肯接青主之位,让青鸣此世得以重入轮回。

    如此,便是舍了这条命,我也要逼得青隐答允。

    %%

    稽山上的草木绿了又枯,枯了又绿,我在这小木屋中守着我心爱的女人,尽管她几乎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可我能看着她,就已经足够。

    深山里的日子虽然单调,但是有种说不出来的逍遥快意,简单平和。

    我会早起,为她集几盏甘露,煮起些清甜的药草;我会晚睡,为她扇习习凉风,换她在热夜里好眠。

    她不曾跟我搭过腔,我却喜欢在她身边跟前跟后,絮絮叨叨地不停说话,就像个无可救药的傻子,自唱着无人从听的独角戏。

    这样大约过了一个多月,青鸣的食欲越来越不好,而且常常嗜睡、呕吐。

    我忧心如焚,欲给她把脉,可每次都被她冷冷推开。

    直到那日她昏了过去,我慌了神,将手颤抖着搭上她的手腕。

    指下那如盘走珠的圆滑感觉,瞬间将我从地狱救入天堂。

    喜脉!那是喜脉!一个半月的喜脉!

    那夜,与青隐的婚礼之前,我惴惴不安怕要失去她,便闯进房里,激狂地要了她一次又一次,直到天空泛白……

    难怪金睢渊在修复了青鸣之前破败的肉身后,告诉我,我跟她此世还有血脉之牵,原来指的就是这个。

    这是我与她的孩子啊,若是她没能重返轮回,我便是不仅杀了她,还杀了自己的孩子!

    心狠狠一颤,我有些后怕地将她紧紧锁在怀中。

    还好,还好……我终于还有机会赎罪。

    不管以后要花多少的时间,哪怕需要生生世世的努力,我也定要为这缠绵了几世的情,求到最后的圆满,无怨无悔。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