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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昶纪事 番外——入世前 旧记忆

    番外——彼时那人微微笑

    ……………………

    苍历九百零九年,东彦为西廷所灭。

    经过一年的战争,虽说西廷有个据说是手眼通天的少年宰相坐镇,可是国内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这廷都城作为西廷国的首都,也照样不能幸免。

    冬日里,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两个脏兮兮一大一小的乞丐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一个面庞白净,身姿挺拔,可是举止稍微有点娘娘腔的华衣男子盯上了大点的少年。

    “喂,小鬼,愿不愿意跟我去家里,叔叔可以让你吃饱穿暖。”刻意柔和的公鸭嗓,却显然起了反效果——

    “陵哥哥……我怕!”较小的女孩打了个哆嗦,头埋得更低,往另一个怀里钻。

    抱紧怀里的小身子,大点的少年顿了顿,抬起头来。

    “你那里是去干什么?”脸孔虽脏,可是那轮廓五官却是妖异的俊美。

    那华衣男子看得愣了愣“……我呀,需要收几个儿子帮我养老,照看店铺。”这回倒是遇到宝了,调教调教应该能充花魁了!

    “只要儿子?”平静的声音。

    “你肯跟我走就是我的干儿子!”上钩了?

    “给十两银子,我就跟你走。”

    “呷?”华衣男子显然被这爽快的回答弄得有点措手不及。愣了一下忙不迭掏了一锭银子出来,“没问题没问题!”十两银就买到这样的货色,可真是赚大发了!

    只见少年接过银子,拉开怀里女孩的小手放了进去:“小离,拿着银子。陵哥哥要走了。”又低头对小女孩耳语几句。

    那怀里的黑漆漆的小脸仰起,竟毫无要离别的伤感,眼睛直对着银锭大放异彩。

    油头粉面的男子一呆……怎么好像要被拐的倒是他?

    少年随男子离开。半晌后,小女孩才从得了银子的喜悦中清醒出来,却发现周遭被一群同样脏兮兮的大乞丐围起来了。

    这莫不是……

    “抢劫!”几个乞丐趾高气扬。

    ……这年头乞丐都能被抢。

    小女孩怯怯地溜眼望了一下周围。

    陵哥哥说的,人要比狗强,才能有饭吃。看来这几个人是比狗凶啊!可是银子也很重要……那就——

    “给!”谄媚地捧出银锭。

    抓过银子,大乞丐却怒了:“你哥哥卖身得来的银子,你这么轻易便舍了吗?”

    “……”那要怎样。

    “如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该揍!”话音落,“踢踢嗵嗵”一阵闷响,大乞丐的拳脚都往那小身子上招呼而去——尽情发泄着长期以来遭陵无殇欺凌的愤怒。

    痛痛痛!小离缩着身体,无语望天。一锭银子,叫自己赔了哥哥,还赚了一顿打……看来只有变得比狗强,才能又不挨打又不受饿呀!

    一对溜圆的眸子盯住远处浪荡的野狗……认真研究这狗是什么强法。

    只见一个手提鲜肉的妇人走过,那野狗被肉味吸引,呲着牙开始悄悄跟在妇人背后。

    跟着跟着,瞅到时机突然一个高跳,身子凌空就是恶狠狠地一扑,森森白牙正扣上那妇人的小臂,肉块掉到地上,狗便立刻叼起跑掉。只留妇人捧着血淋淋的手臂,气急败坏地在原地跳脚痛叫。

    果然很强!原来那强处,便是一口能咬痛人的利牙。

    小离恍然大悟:看来乞讨的诀窍便在于此啊!

    回想起陵哥哥以前总是能及时捧给她的食物和他的那口好牙,她磕磕自己的一口小白牙。自认为若是照做,那效果也不会比狗兄弟差到哪里去。

    如此,便找个目标,演练演练吧……

    这日,少年宰相夕华岚独自出府散步,街市上,看到一个瘦弱的小乞丐。他本没当一回事,可不想,这脏兮兮的家伙竟然一直尾随着他……

    小离可是老远就盯上了这浑身招摇着华贵的白衣少年——一看上去就是很有银子的样子,而且文质彬彬的,看起来应该比那张屠夫好对付。

    目标确定,接着,便是呲着牙,跟踪!

    夕华岚走过了一条街,却还是被那小尾巴跟着,距离还越拉越近,他有点不耐烦了:不就是想讨点吃食么?

    看到前面的肉包子铺,他走上前去:“老板,一袋肉包。”

    接了包子,转过身去。果然发现身后那小东西的眼珠子都快粘到他手上去了。

    好笑地摇了摇头,难得发回善心吧。

    他朝小离走过去——给了包子,就不会再跟了吧。

    却不想,还没走近,那小身影就突然一个猛蹿迎向他,照着他拿包子的手臂就是狠狠一口。

    装着包子的纸袋落地,被小乞丐迅速捡起,她边往口里塞包子,边想跑。

    可是……显然已经跑不掉了。

    只见周围夕华岚的暗卫纷纷而下,团团围住这不知死活的小家伙。

    左臂上的伤口很深,已然在冒血。夕华岚的冷眸眯了眯,寒气开始迅速聚集。

    看到那被暗卫刀剑架着瑟瑟发抖的小身体,停了停,他却绽出了一抹笑,还吩咐侍卫收了武器。

    “包子……好吃么?”淡淡的声音。

    小离呆站着答不出一句话。她被这群突然出现又凶神恶煞的人骇住,只是怕得两腿打战。

    “呵,别怕,包子本就是给你的。吃完包子,再吃颗糖甜甜嘴罢。”那笑容好温柔,好善良。一手摊开,赫然是一颗晶晶亮的糖块。

    小离呆呆地看着这抹柔笑。这人不是应该跟那妇人一样跳脚痛骂吗?怎么被她抢了东西咬到流血,还笑着给她糖吃?

    一瞬间,百味上头。望着少年冰雕般俊美的脸庞,柔嫩的心口一股异样的情绪滋生……

    那人,耳下一粒朱砂痣,小臂流血鲜红。他手托一块透亮的糖块,微微一笑,便是绝代风华。

    廷都城外的荒郊,一座废弃的土地庙内。

    “小离!小离!”焦急呼唤着的少年,正是几天前随那华衣男人走了的陵无殇。

    只见他一身似火的红衣,已然不是之前那脏兮兮的乞丐模样,整个人显得更加的俊美。

    本来当日他打算用自己先换点银两,去看看那男人到底是想拐他去什么地方。如果那地方可以呆,他落脚后便想办法安置小离;倘若呆不得,他便伺机逃出来带她远走高飞。

    陵无殇本来就是身体灵活,肌肉有力,在乞丐群中一直只有欺负别人的份。想来要从那娘娘腔的男子手里逃脱,应该也不是难事。

    他最后耳语吩咐的,便是叫小离在他们平时落脚的土地庙等他。

    而这次去的地方,原来是一处男娼馆。

    看到那花红柳绿的门面,还有一个个穿着暴露的小倌以及眼露淫邪笑容的客人,陵无殇暗叫不妙,扭头就想走,可是被那男子硬拉着竟走不脱。

    如此,他便先假装顺从,进去安顿下来。

    所幸那人看他只初时挣扎了一下便顺从听话,几天下来,看守便也松懈了许多。

    这夜里,他看准时机突然发难,打昏了门口的守卫,顺利逃出。

    结果跑到约定的庙里,却寻不到小离,陵无殇心焦如焚——往常这时候他和小离已经在这里睡熟了。

    无奈,他又回到城里,在平时常去的街道里到处搜寻着,却遍寻不到那小身影。

    他越找越着急,却不想,迎头就碰到那妓院出来寻他的打手。

    彼时想跑,却立刻被追上,他只得拼尽全力搏斗。

    “不听话的小子,一会教训够了咱爷们先玩玩!记得别打脸!”那群人手持火把淫邪地笑着,将陵无殇团团围定,手中木棒开始狠狠地往他腿腹上招呼。

    一脚踢开砸向左腿的木棒,再挥开劈往腹部的大杵,觑空往人手稍稀的方向一撞,眼看着要突出重围,却不防右膝忽然遭袭……

    陵无殇剧痛跪地,顿时被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嘿!小杂种,还想跑?看不打断你的狗腿!”得意洋洋的刺耳粗嗓,就要招呼人拿绳索捆上。

    突然周围寒风凛冽,一个黑衣人飘然而下。映着火把,手中剑光灼灼,冰凉杀意溢散着,宛如死神。

    没有多余的言语,只看到那道银光似水,似电,似冰。优雅,利落,冷酷。

    陵无殇呆愣愣地看着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打手在那银光流过后,一个个倒地抽搐,直到失去生机。

    还带着人体温的鲜血溅了他一身一脸,那黑衣人却淡然拭剑,似刚信步走来而已。

    修长而苍白的手伸向浴血呆傻的少年,声音非男非女:“你,可愿跟我走?”

    ……………………

    番外——那时学艺年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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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芜香山,坐于幽海之极西,故世人谓之西山。日月之华为聚,灵气环绕,是为苍州神山。然处险恶之地,非常人不可达。其山葱翠常青,溪流清澈,灵兽灵禽自在生长。山之巅有楼阁池宇,为青主及仙道者教习修行之所。

    一处朴素雅致的小院落里,清癯的理夫子抖着胡须,对着散在院里的五个道人打扮的男女大吐苦水:“不是历代都是千年一出么,为何一年前竟会找回来两位小青主?”

    “此乃占卜所得,此二人皆身负青主之命。”紫冠白袍浑身雍容之气的金玄者,天机司五行玄者之首,向面有苦色的理夫子再次优雅地摊了摊手。

    “可是,据我这一年来所观,青隐懒散怠惰,青鸣顽劣狡猾……咳……莫不是你们天机司占卜出错?”

    “……这个,夫子你已质疑多次了。”拂了拂衣袖,金玄者无可奈何:“不过当时吾天机司五玄者合力为占,反复三次结果相同。青隐青鸣皆有成为苍州青主之命。”

    另一身材丰腴的中年美妇挑了挑纤眉:“她们才十岁,仍是娃儿心性,对不感兴趣的东西难免会无法投入。相比修道,你们文理术药还算好带的。夫子你莫急啊,我们五人还要教她们修行呢!”

    “文理术药各夫子只要各自教授好自己的课程,其余不必多费思量。”斜靠在梧桐树下的红脸汉子打着呵欠。

    “对呀对呀!”一小童打扮的家伙立即弹跳着兴奋接口,一直僵似木石的木玄者的手被拉得晃了晃。

    清风微动,梧桐叶响……

    看着不以为然的天机司五玄者,理夫子的额头缓缓淌下一滴冷汗。这,就是所谓西山五玄培养青主的态度么?

    顿住半晌,他只得两眼望天慨然长叹:“如此,只好尽人事,听天命矣。”

    《苍史》有云:自青神逝,芜香山青主代护苍珠。千年一出,衡天下,御苍生。

    “唯天下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堂上白发苍苍的胖夫子摇头晃脑,觑空余光一扫,顿时怒气上头。

    堂下的弟子只有两名稚龄女童:其一,手举书本,摇头晃脑,似在专心听课;其二,单手撑颐,做沉思状……假如,那颗秀气的头颅没有摇摇欲坠的话。

    “青隐!”

    秀气的头颅狠地一晃,双目挣出一条缝:“夫子?”口气不怎么好,昏昏然似仍在迷梦中。

    胖夫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混账!你……你可知何为学习之道,尊师之道!”抖着手指,“吾奉谕教授汝二人文史之策,你……你却……咳!”

    “夫子莫气,师姐她可能是昨夜没有睡好,不是故意的啦!”本来举着书本的女童将书倒扣下来,惊怕似的低头,唇角却悄然翘起一抹贼笑。

    胖夫子略欣慰地看了这个“勤奋”的小弟子一眼,扭头又恨铁不成钢道:“你们二人同为天命之女,青鸣开始用功了,青隐你却仍怠惰不前,以后如何能撑得起这天下苍生?!”

    “弟子知错。”秀气的头颅淡淡瞟了一眼旁边低头的小女孩,站起身:“请夫子责罚。”

    “哎……罢了罢了。你今日回去将《苍史》第一卷抄写十遍,明日午时前交来。”胖夫子攥紧手里的书本,“今天就上到这里,你们早点回去休息。”说完,摇摇头,背手走出学堂。

    原先垂首的乖巧女童偷偷回头,确认夫子已经离开,便立刻从座椅上跃下,跳到青隐坐前,平板着脸瞪住她。

    “青鸣此次怎不笑?”青隐坐下来,茶色淡眸懒懒对上那双乌溜溜的圆瞳。

    终于……“嗤哈哈哈……憋不住了……今天是你第二十六次在文夫子的课上打盹。亏得有你,一说你没睡够,夫子就提早放人啦!否则还得再忍一个多时辰呢,哈哈哈……”

    “……你那本《苍州怪谈》呢,一堂课上读了多少?”

    原本笑得眉眼弯弯似狐狸的灿眸一转,回到自己位子前把倒扣的《苍史》扒开,底下赫然是本精巧的小书。

    “唔,才看了一半呢,这里说到青神之死还有妖琅什么的……”晃着脑袋,她得意洋洋:“哈,托师姐洪福,这下可以舒舒服服地回院看咯!”

    “青鸣!”门外一声暴喝传来,赫然是去而复返的文夫子。他本是走至半路发现忘拿纸镇而折返。不想,这小徒弟又给他已然颤巍巍的神经再来一击。

    “你们两个,今日回去将《苍史》第一卷,一人抄写二十遍!不得有误!”

    “术夫子,你可以控风控水控乌鸦,那这笔能不能控呢?我们好想学的!”被两双亮晶晶的大眼渴望地盯着,儒雅的玄衣男子激动得几乎是热泪盈眶:还不到术课的日子便跑来求教——这两只终于肯专心向学了么?

    “咒语在这里,很简单的。取支笔来!”

    一小女童飞快跑开,取了一支笔……和一本《苍史》过来,并且殷勤地将书翻开到第一卷。

    狗腿地笑:“青鸣最喜欢看《苍史》了,夫子就教我们御笔抄这第一卷吧!”

    咒发,笔动……

    片刻后:

    “会了么?”

    “哎呀!前面的忘记了,夫子再来一遍吧!”

    再片刻后:

    “会了么?”

    “咒语这几个字没听清怎么读的,夫子再来一遍吧!”

    ……“会了么?”

    “……夫子再来一遍吧!”

    ……“会了么?”

    “……夫子再来一遍吧?”

    ……

    天光明媚,是药夫子教学的好时机……假如:青隐不是在误饮消毒用的烈酒后睡死过去;青鸣不是把用来识穴位的布人拆成一堆破棉絮的话。

    俊逸的青衣药者抚着额际,寒霜似的脸孔在看到药庐外探头探脑的几个人影后更加地僵了。

    他一天前跟文术理三位夫子夸口过,说两位小青主学医的天赋奇高,并且兴趣浓厚。那三人当时颇不以为然,却挑了今日他教课时跑来偷窥。

    “青鸣。”柔和而平板的男嗓响起。

    玩得正起劲的小狐狸眼眨了眨,直起身子:“夫子?”

    “用布人认穴与实际人体还是相差太大。青隐既已睡实,你今天就在她身上金针认穴。”

    “……”青鸣的小身子抖了抖,门外三位夫子的老身子抖了抖……药老头,太狠了。

    日子就一天天地在青隐的呵欠连天,青鸣的阳奉阴违,以及芜香山众夫子的或喜或愁,天机司五玄者的泰然处之中过去了六年。青隐青鸣十五岁。

    “虽称不得为勤奋好学,但所幸此二人天资过人,文理术药,皆已小有所成。”华丽肃穆的议事殿里,文老抚着胡须眯眼笑着,身后是其余三夫子。

    “可不是呢,我早说过夫子你们不必过忧。这些年呀,都不知耗费我们多少唇舌来定你们的心……”依旧丰腴柔美的水玄者掩口笑道。

    “咳……不过两位青主的性子,还是不怎么教得过来啊。这样怎么能来挑这天下的担子?”

    金玄者默默抚额:“她们现时的个性的确无法承接这青主之位,那是因为还是凡人常性,均无意成神。待她们去尘世里走一遭,或缘或劫,或因或引,自会心甘情愿断去情根,成为真正的青主。”

    “历来青主不是只有一位么?此世为何……”

    “一切因缘自有天定。”金玄者垂下眸,笑而不语。

    少倾,他转过身面向众人,郑重道:“实不相瞒,今日召集各位,是因两位小青主已满十五岁,到了放元神出芜香入世历劫的时候了。”

    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摘自《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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